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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去似朝云无觅处(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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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芷芸才知道才知道肖铭远府中也有暗牢,许是建于地下的缘故,牢中格外阴暗潮湿,不见天日。玉芙与那掳走薛芷芸的人被囚在深处,见到玉芙的时候,她脸上红痕遍布,血与汗混杂在一起,人已经昏迷不醒。
玉芙被铁索捆住,肖铭远身后的随从端来凉水泼在玉芙面上,玉芙浑身剧痛地醒过来,肖铭远见她转醒,冷声道:“说。何人指使?”薛芷芸见玉芙浑身是伤,连脸上也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样子,很是可怖。
薛芷芸心中不忍,“放了她吧。她只是个女子,怎能忍受这样的刑罚?”肖铭远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之色,“我说过,她既敢做,就须得受死。”玉芙虚弱地咳嗽几声,那原本娇俏的面容满是鲜血,“二殿下……奴婢真的不知……”
那随从不耐烦地喝骂了一声,但见肖铭远与薛芷芸在此,也微有收敛,他拾起桌上的鞭子,又待用刑。“住手!”薛芷芸喝住他,“她是真的不知,她连唤我出去都惧怕若此,那主使之人怎会把身份透露给她?何必赶尽杀绝?”
随从陆安犹豫地征询肖铭远,肖铭远示意他不用动手,有许些无奈地对薛芷芸道:“你总是这般心软。”薛芷芸瞥了一眼浑身是血的玉芙,“我不是心软……她这样子,怕是真的不知道……她此后我这些日子,也算是妥帖有心……”
肖铭远自然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发,“还说不是心软?”薛芷芸干笑一声,肖铭远回头吩咐陆安等人,“带她出去上药。”目光转向玉芙,“近日便饶你一条贱命,若有下次,定让你生不如死。”
他平淡的声音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冷厉杀意,玉芙颤了一下,“是……奴婢……谨记……”她说话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软倒在地。薛芷芸提醒道:“快去吧。”玉芙却兀自挣脱搀扶着她的受,双膝及地,叩首道:“薛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此生愿以性命相报!”
她声音虚弱却坚定郑重,努力不让话语断断续续,薛芷芸见她态度坚决,倒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宽恕换来这么郑重的许诺。她也不推拒,浅浅一笑,“那好,我便相信你。”玉芙听得薛芷芸应允,放下心来,支持不住地晕倒在地。薛芷芸道:“快带她去看大夫!”陆安等人架着她急忙出去了。
肖铭远微一蹙眉,薛芷芸知他放心不下玉芙留在她身边,手指覆上他轻蹙的眉头,“舍不得让玉芙来伺候我么?”肖铭远抬手把她的手拿下,声音里透着无可奈何,“又在胡说。”
薛芷芸轻松道:“无妨的。我信她这一次,若她再犯,我也不会饶她。”见肖铭远点头,薛芷芸松了口气,“还有……那个人,自然清楚缘由。”
不久前抓走她的那个人就在对面的门里,刚才那些画面显然落入他的眼中。他的面容依旧枯槁呆板,隐显颓然。身上不见伤处,处境比玉芙好了不少。只被绑在石柱之上。
肖铭远立在原地,美极的凤目里溢出危险摄人的精光,那人颇有些不自在地转头,不敢对上他的双目。那人道:“死了这条心吧,我死也不会说。”这番话说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的余地。
肖铭远没接话,左手闪电般地探出,电光火石间,手上多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那人的脸被适才大力的撕扯弄得刺痛难当,这人皮面具做工精细,需用药水才能取下,肖铭远在一瞬之间就扯了下来,下手快而狠准。
薛芷芸讶然,难怪总是觉得那人面部僵硬刻板,竟是戴了人皮面具的缘故,看他的年纪也就三四十许岁,容貌甚为平庸,双眼却炯炯有神,确是高手不假。肖铭远手中攥着那张人皮面具,“江南的唐豪生擅制人皮面具,拿着着面具,从他之处查处你的身份易如反掌。”
那人脸色一变,那张人皮面具的确是江南有名的易容高手唐豪生所制。
薛芷芸也曾听闻这个唐豪生擅易容之术,无人知其真面目,他的行踪漂泊不定,而肖铭远原来那精致的玄铁面具也是他所造。
那人的面色白了几分,肖铭远好整以暇地看他,那人稍有动作,却感觉浑身酥麻,无法动弹。肖铭远移开拂在他穴道上的右手,不屑地嗤笑,“如今才想自尽,未免太晚。”那人盯着肖铭远,惊疑不定。肖铭远那双美艳的眼微眯,“说。”
那人咬牙,“你干脆杀了我。”“杀了你?”肖铭远重复,“那是最轻的刑罚。”那人咬咬牙,“你……你要作甚……”肖铭远也不着慌,走上前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薛芷芸见那人的面色越发惨白,面上又浮出惊骇之色,不由疑惑肖铭远到底说了什么。
肖铭远不再说话,向后退了一步,抽出无尘剑,在那人身上比划。那人面上惊疑不定,由惊骇转为颓然,“我说……”肖铭远俊美精致的面容显出满意的笑容,走近他,那人犹疑片刻,对肖铭远低语几句,薛芷芸没有听清,也看不到肖铭远的神色。
“有何凭证?”肖铭远沉声问道。那人又低低说了几句,只片刻间,肖铭远已转过身,牵起薛芷芸的手就向外走。那人在后面道:“二殿下,夏田如今已无归路,请让夏田追随你左右。”肖铭远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过头,拉着薛芷芸走出地牢。
肖铭远的脚步甚快,薛芷芸见他眼里有暗沉的光,问道:“可知道是谁了么?”肖铭远脸上由森然的冷意,“不知。”薛芷芸低叹一声,肖铭远是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情绪都表现在脸上,她停下来,“告诉我吧。”
肖铭远的薄唇微微抿住,并不答话。薛芷芸温声道:“有什么困难的话也让我们一同面对,不要老是一个人背负,好么?”肖铭远的神色松动了些,半晌后说道:“是父皇。”薛芷芸心里一沉,那个人,是皇帝?
若真是皇帝,必能轻易得知她的身份,也是断不会容许她留在肖铭远身边,派人加害于她。只怕肖铭远那时为薛家求情,皇帝就已起疑心,她遇到危险正是肖铭远离开长安之时,真的只是巧合么?不过段靖轩为何会收到匿名的书信,是何人所寄,就不得而知了。
薛芷芸正沉吟间,肖铭远拉着她,正往府门口走去。薛芷芸见他神色森冷,不由问道:“去哪里?”肖铭远止步不前,“你与我一道进宫见父皇。我要娶你为妻。”薛芷芸心中不见喜悦,只化开一片沉郁的钝痛,“现在……还不是时候……”
娶她?真的会那么容易?皇帝有心置她于死地,怎可能会应允这门婚事?“你这样,不是明显与皇上作对么?不行……不能这样……”肖铭远的双手箍紧她的肩,“不行?难道我事事都要听从他的安排?”
薛芷芸勉强一笑,“自然要听的。皇上不仅是一国之君,还是你的父亲……他做的,定也是为你好……”肖铭远的眸子暗下来,“为我好?他派人害你是为我好?他何时为我想过?当年强行带走母亲,累她亡故,他可曾为母亲想过?引得南诏黑白苗族连年征战,他作为皇帝,又可曾为百姓想过?”
薛芷芸一怔,无法反驳,只伸手覆住他的嘴唇,声音有难掩的压抑,“别这么说……他是你的父亲……这话让他人知晓,该怎么办?”肖铭远抱住她,“他此番没有得手,极可能会有下次。莫非我还要坐以待毙?”
薛芷芸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不让他看到自己眼底的怆然,“不是有你护着我么?我不怕。”肖铭远语气中的森冷逐渐被爱怜取代,“但我怕。防不慎防。”薛芷芸不语,她侥幸逃过了这一次,不一定能逃过下一次,也不知下一次能否逃脱。以后的路途会是怎样的艰难……
苍然的冷意弥散到全身各处。肖铭远也不言语,拉着她向府外走。只听肖铭远道:“跟我进宫。”薛芷芸惊道:“刚刚不是说好了不好进宫的么……怎么……”肖铭远不由分说地牵着她走进马车,“我会好好对父皇说。我要娶你。”薛芷芸知肖铭远的性子便是执拗如此,也不再劝,却忧心之极。
两人顺利地进了宫,堑武门的众侍卫见到是肖铭远,是略略看了一眼车内便放行,没有让他们停留太久。其实肖铭远自回宫以来,在宫中地位颇高,一点也不在其他几位皇子之下,因着皇帝的宠爱和让人不敢逼视的倾国之容,宫中的人对他也甚是尊敬。
这是薛芷芸第三次进宫,初次是随云冽一起,那时还没有得知肖铭远是二皇子的身份,上一次则是参加除夕晚宴,每一次的心情都不一样,但皆是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有莫名的恐慌和忐忑。
马车停下,薛芷芸拉住正要下车的肖铭远,“我后悔了……不该进宫的……我很不安……”肖铭远的脸色依旧阴沉,却宽慰她道:“别忧心。”薛芷芸却依然不放心,“记住。不可以对皇上不敬……”
肖铭远沉默片刻,“我不会。”薛芷芸知道他言出必践,心下稍安。站在景德殿外,门口的内监进去通报,薛芷芸抑不住心里的紧张,一旁的肖铭远已换上一副平静的神情。
“父皇。”皇帝见肖铭远进来,面有欣然之色,“凛儿。”薛芷芸走在他身后,行礼道:“民女参见皇上。”皇帝见了她,脸色微有变化,“原来是薛姑娘。”薛芷芸也不抬头,作尊敬之态,“皇上还记得民女,民女实是荣幸万分。”
皇帝笑了一笑,笑容里却别有意味,“朕怎会不记得?薛姑娘可是冽儿的恩人,朕也算欠了你个人情。”薛芷芸把头埋得更低,惶恐道:“民女相助三殿下是应该的,皇上此言折煞民女了!”
皇帝不提左丞相与肖铭远,薛芷芸心下明白,没等皇帝开口,肖铭远却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恳请父皇答允。”皇帝眼神一闪,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哦?是么?朕也有一事,觉得甚是心烦。”
薛芷芸心头微紧,肖铭远自然不会先说,颔首道:“父皇请讲。”皇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转过头问身后站立的福筌,“福筌,此次采选进宫的女子有多少?”福筌想了一下,“回皇上,采选的共有百余人,留在宫里的有四十七人。”
皇帝似叹似怨,“这么多人,竟没一个贴心的。”福筌忙道:“奴才马上去吩咐内务府,赶明儿挑选些合适的女子入宫……”皇帝一摆手,“不必了。重选太过麻烦,且她们也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再选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福筌忽道:“皇上,奴才斗胆,有个提议。”皇帝闻言道:“你说。”福筌应声,“奴才见薛姑娘倒是个合适的人选。”薛芷芸一愣,皇帝和福筌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这“薛姑娘”自然是在说她了。
皇帝面露许些信息,“薛姑娘蕙质兰心,大方得体,倒颇合朕的心意……”薛芷芸心底渐渐冰冷,皇帝的要求也是她可以拒绝的么?
大康朝的选秀与采选不同。选秀是官宦家的女儿中年满十五尚未家人的入宫,经过层层挑选进宫做妃嫔。而采选则是从小户人家的女儿中挑选,要求家世清白,年满十三,会被选进宫做宫女。
然而被采选进宫的宫女是要年满二十五岁才可回家进行婚配,若薛芷芸进宫在皇帝身边服侍,也要到二十五岁之龄才能出宫谈婚论嫁。怕是皇帝一早就知道肖铭远来的目的,先发制人,以这种方式拒绝了肖铭远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