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云观出岫

10、落定

　　“既然西北将军也已经奉旨启程，那现在四境之内也算是安稳了。”七皇子和仇海到河清殿门口的时候，太尉王懿的声音正在里面嗡嗡作响。七皇子站在台阶下头，看着阳光洒在屋檐上的凤上，不觉想起小时候问先帝的话来。
　　“那是汉高祖会后悔还是汉武帝会后悔？”那个时候七皇子才刚进学，懂了点事儿，却并不完全明白，在先帝查看功课的时候，直直问出了口。汉高祖想要易储，但是终究没成，汉武帝还在纠结的时候，太子被人陷害逼反了，逼得他只能立了幼子，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归政太子的子孙后辈。
　　“世事弄人。就算是后悔，当时也没什么选择了。”那个时候先帝摸着自己小儿子的脑袋，脸上带着慈祥和忧虑。七皇子当时还不明白，也许现在也不明白，可是世事弄人，他也已经没什么选择了。

　　“皇上，七殿下来了。”陈忠在门口看见七皇子的时候很是意外，他刚接到连豆子去送东西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通禀，就看见正主把东西拿来了。一时有些疑惑，难道七皇子也知道了陛下与连豆子的事儿，怕陛下吃醋，所以特意来解释？
　　“那臣等就先退下了。”听闻七皇子来了，议事的老臣都纷纷闭紧了嘴，互相看了一眼，便要回避。承瑚虽还没听说连豆子的事儿，但心里约莫有了点预感，点了点头，准他们先行离开。
　　“宣吧。”承瑚命人把挂在墙壁和地上的图都收起来，冲着陈忠点了点头，见他并不下去，又转过脸，等他回话。
　　“刚才连公公从月阖宫里那了个玉鼎，送给七殿下了。七殿下一收到东西，就来了此处。对了，宣宁长公主家的仇公子也在，就是他帮着传送的。”陈忠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句，见承瑚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便没再多嘴，一弯腰，退了出去。
　　“七殿下，仇大人，请。”陈忠一出门就看见和承瑚一样面色晦暗的承琮，心里不知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只能恭恭敬敬把人请进去，而后被承瑚一个眼神，支了出来。
　　“陛下，这里头的东西是臣弟宫里头的人，寻到的先皇遗物。臣弟不敢擅专，特意拿来给陛下过目。”承瑚打开盒子，玉鼎下头的绸缎铺的并不规整，轻轻一掀就能看见里头的乌木卷轴。承瑚把卷轴拿出来，展开一看，果然是钱翰林的笔迹，和当初寻到的一模一样。
　　“仇海，你先出去吧。”承瑚看了承琮一眼，叫不明所以的仇海出去。仇海原本还在奇怪，那盒子他也瞧过，没注意里头还有个卷轴，怎么突然拿出个圣旨一样的东西，听这意思，里头还很有些故事。
　　“臣告退。”仇海自知自己与承瑚往日并不亲近，也不愿平白和他们搅和到一起去，连忙起身，准备要退出去。
　　“这盒子拿到臣弟手里就未曾开过。臣弟拉着仇大人来，就是叫他做个见证。”七皇子低下头，也没看身后站到一半的仇海，慢慢道，“臣弟年纪小，好多东西都要不起，思前想后，还是献给陛下放心。”
　　“是吗？”承瑚对僵直的仇海摆摆手，眼看着他出去了，关上门，方才道，“这里头有一份圣旨，是先帝所拟，要立你做太子。字迹是翰林院钱翰林的，上头亦用了印。你可要看一看？”
　　“不用了。自我出生，陛下就已做了多年太子，这数十年来，仁政爱民，兢兢业业，未曾有一日懈怠。这东西，定是有人故意仿造出来，离间我们兄弟的，就是送来的人，也未必知情。皇兄明鉴。”七皇子说完伏跪下身，头埋在胳膊里，看不清面目。
　　“你说的不错。朕本来想要留你在京中住两年，但现在这样子，怕也留不住了。等春暖花开之后，你就去陈地就藩吧。地方虽不大，但离京不远，有空还能回来看看。”承瑚摸了下卷轴中的灰尘，无心去猜这东西到底被放在了何处。起身走到一旁狻猊炭炉旁，把手中的卷轴顺着长大的嘴巴扔了进去，立时里头燃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通红的火焰也顺着镂空的脑袋，把这一片室内都照得通红。
　　“是。谢皇兄。”七皇子没去看承瑚做了什么，规规矩矩地做完了三拜九叩，一步步退出门去。
　　外面的天依旧如刚来时明亮，但这一回不再刺得人心头发紧了。

　　送完东西回到月阖宫中，连豆子依旧把人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坐在殿里。好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语桃到底是不放心，又怕自己去了反叫连豆子难受，因此一个眼神，把思竹指使了进去。
　　思竹进殿的时候，连豆子正在桌子旁边坐着，手里拿着一块金子，细细端详，好像下一刻就要把这东西吞进肚子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要干什么？”思竹慌忙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已经把东西送给七皇子了，你来我身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现在我要做什么，应该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吧？”连豆子转过脸，看向思竹。思竹这些年长大了不少，只是穿着打扮和往日没什么两样，所以看着不甚明显而已。
　　“呵，我原以为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还真是。果然是被人宠惯了，不知道活着的难处来。你既然都猜到我是故意到了你身边，故意害你来的，你还留着我，反而要自杀？”思竹先是一愣，继而被他气笑了，反问了一句。
　　“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连豆子松开手，任由自己手中的金花生落到桌子上，“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说不定有一天也能出宫生子，不像我，这辈子都出不去了。就算出去，也着实没什么地方可以走。”
　　“你才比我大一岁，就这么老气横秋的教训人。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又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思竹见了金花生便连忙用另一只手抓了起来，藏到身后，免得叫他拿了，再做傻事。
　　“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是安太妃吩咐的。不是什么先贵妃和七皇子。”思竹弯下腰，凑到连豆子的耳边，轻声道，“和我一同入宫的姐姐朵儿就死在先贵妃的庭杖之下，我恨那贱人入骨，怎么会帮她？你以为你把先皇的遗旨送去，能救那贱人的儿子一命？告诉你，现在陛下的皇位已稳，那个东西落在他手里就是他的夺命符。多一个人看见就要多一个人死。我是不在乎的，你要不是一心向着那贱人，我也没心思害你。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七皇子身边都是太后的人，只要他一开盒子，太后立马就能知道。咱们谁也逃不掉。”
　　“你卑鄙。”连豆子猛地睁大了眼睛，一甩手将思竹狠狠地率到了地上，而后站起身来，想要出去提醒，但身体僵直，一步都迈不开。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哈哈哈哈哈”思竹摔到的时候砸到了手，立时青紫了一片。但她却半点苦意也没有，反而在直接滚在地上，笑成一团，连眼泪都带了出来，“你苦心要救的人，会因为你的举动丧命。而你一心推拒的人，未必不是真心待你。连豆子，你现在去求陛下，把这一切都说明白了，你猜陛下会不会一时心软，饶了七皇子呢？”
　　“你别再想骗我了。陛下待我不错，我不知恩图报，还背着他帮对头。若是见不到我也许还好，若我当面去求情，必然越发火上浇油，引得龙颜震怒。你是嫌七皇子死的不够快，才故意来叫我去添把火呀。”连豆子摇了摇头，看着思竹的眼睛问她，“中午的时候，宫外头闹腾喧哗，应该不是贵妃还魂闹鬼，而是安太妃殁了吧。”
　　“回来的时候不是听见丧钟的声响了吗？”说到安太妃，思竹眼也红了不少，“不光是我，喜宝也是安太妃的人，没想到吧。”
　　“那常姑姑呢？”连豆子闭上眼睛，他早该想到，依着贵妃的性子，她恩宠权势不在，除了自己这个漏网之鱼，剩下忠心与她的人，应该也都不在了。
　　“那个老油子就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思竹撑着胳膊，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外面院子里多了许多脚步声，想来是来了不少的人。她得赶紧起来。
　　“大胆，竟然擅闯月阖宫。”语桃的声音低沉有力，竟叫那脚步声停了一停。
　　“奉太后谕旨，请连公公去寿宁宫问话。”为首的是个中年太监，他话音刚落，殿门就被人从外头撞了开来。
　　“太后宣召，奴才自然不敢推脱。”连豆子面上白了不少，他看了眼站在身后的思竹，整了整衣袖，走到那中年太监的面前，“还请公公带路。”
　　“这位公公，今日之事，奴婢会如实禀告陛下。”被拦在一旁的语桃见连豆子自己走了出来，忍不住喊了一句。
　　“姑娘尽可禀报。陛下若是知道了前因后果，定然也会遵从太后娘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