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敖岸山（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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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空解脱似的瘫软在塌上，唉声叹气不间歇。
一旁的净慧只装作不知是自己的“功劳”，心平气和地安慰他道：“师弟，出家人可不能大悲大喜，你这是犯了诫呀。”
“净慧师兄你... ...”净空气还没理顺就又乱作一团，师兄怎么能倒打一耙，明明是他自个儿将轻活揽去，留下份重活。美其名曰是迎接贵客，实则对于他们喜爱清净的出家人来说，见此番闹腾场景，简直是历劫般痛苦折磨。
特别是自镇国公的马车到后，那场景简直可以跟赶集媲美了。请求祖师爷庇佑，明年这差事万万莫要再落到弟子头上了，阿弥陀佛。
“哎呀师父还嘱咐我要仔细打扫宝殿来着，差点误事了。”
哀怨地望了眼净慧匆匆离去的背影后，净空只得认命地紧随其后。不过不是去打扫大雄宝殿，而是去探看一番贵客的居所。
普陀寺占据敖岸山山顶，属实宽敞雅致。收拾干净所有贵客的厢房后，倒还有空厢房余下。
共有五处楼阁——日月、须弥、四大部、八中部、香水海，取名对应佛经中记载的“一日月绕一须弥山，外围四大部洲、八中部洲，须弥山下入香水海中”。
须弥阁是主阁，平时供僧人们居住。剩下四大楼阁就留给香客们暂居，一般香客是得不到这种待遇的，也就是寒食节来祭祖的朝廷贵客们独一份的殊荣。
日月阁。
“小姐，还是这条姜黄色的吧，大气又舒适。”
“那不就犯忌讳了。”
“您这次带的内衬统共就那么几条，奴婢觉得这条姜黄的最为合适。穿在里头，没人瞧得着就不算犯忌讳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万一被瞧去了那可不得了了。”
瑞雪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姐哪里来的那么多万一。不过也只好作罢，收起了摊在手臂上的姜黄色内衬。
明日实属是个大日子，寒食节的后翌日。当今圣上御驾亲征普陀寺，免去早朝一日，众生百姓感馈皇恩。
每年这对于普陀寺的众女眷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难题，毕竟御前说话都得脑中盘旋一番，说多错多，故而缄口不语是最好的选择。
以往陈育沛除了必说的万岁祝词以外，就只需要跟在兄长后面屁颠屁颠地转一圈便好了。而今兄长远上边关，母亲又是个不问世事的，有关钟南侯府的大小事务她都得尽上一份力。
明日有一场硬仗要打，细枝末节都不得不防。
翻箱倒柜许久，她翻出一件墨蓝色烟纱碧霞罗，搭配同色系的内衬。终是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交与瑞雪收好。
“咚咚咚。”
“施主。”
瑞雪赶紧拔出门闩，请人入内。
“小师父好。”陈育沛倒上一盏茶，邀请净空入座。
净空守在门口，未逾越一步，“阿弥陀佛，小僧只是来问问施主住的是否还习惯，有无缺用。”
“一切皆好，就似家中。”
闻此，净空合十的手正经一拜就欲离去，不料下一刻却被叫住。
“小师父，请等等，有一事相询。”
“施主请讲。”
陈育沛将斟好的茶盏那么一推，这下对方可再没道理不入座了。
净空只好踏过门槛，规矩地坐下捧起茶盏，小酌一口清茶。淡淡的桃花香席卷鼻息和唇齿，隐隐能看见春天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场景。
“噗。”茶水被尽数喷出，面前之人有意识地侧身躲过。
桃花酒！
净空狼狈地擦拭嘴角和桌上的残渍，眼角隐约有微醺泛滥开来。阿弥陀佛，佛祖在上，莫要怪罪弟子。
陈育沛这才反应过来，取了干净素帕递给他，“啊，抱歉。我素爱喜桃花酿，竟忘了在此不能以酒待客。”
说完她眼尾微湿，垂着头呆愣在原地，一副犯下了弥天大错的模样。
“阿弥陀佛，施主也是无心之举，既是无心那便是无过。”净空在心底想的是得去多抄几遍经文了，以洗去今日秽碎。
她得了软话才敢抬起头来，做出一番局促的姿态，小声地询问：“明日圣上亲临后的行程是如何？”
“回施主的话，当是先由小僧的师父圆寂大师接驾，后在宝殿进行祈福叩拜，再受寺内万千灵物的润化，最后方可将福泽降给世间万物。”
明日钟南侯府定是要跟着一同行进的，是以他可以将行程和盘托出。不过这消息要是落入居心不良的人手中，他净空的罪过可就大了，必得成为众矢之的。
认真地盯着少女单纯懵懂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净空默默将她移出了“居心不良”一列，开口叮嘱道：“这行程可莫要走漏了风声，小僧在此先谢过施主了。”
“小师父客气，您能告诉我已经是莫大的信任了，该是我谢过您才是。其实就是知道了心里头有个底，也好早做准备不是，毕竟圣上面前一言一行都需仔细斟酌。何况圣上的安全是我们做臣子臣女的本分，本就该保护消息不被走漏的。”
一大段话说得是头头是道，也打消了他最后一丝疑虑。
净空双手合十，稍做缉拜。
陈育沛面带微笑，点头目送。
临门一脚时他又回过身来，只见少女漠下去的脸僵了片刻后重新拾起明媚动人的笑意，以眼神询问其停留意图。
“施主，桃花酒原是不可带入寺的，莫要让其他师兄弟瞧见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曹操《短歌行》）
“这位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镇国公府世子吧。”
男子略一作揖，面容上浮现出三分如沐春风的笑意，“晚辈只是幸得陛下赏识。”
江离娟满意地点头，知礼懂度的孩子总是能符合长辈心意的。沛沛再过一年就及笄了，还是早些替她择位良婿为妙。定京城这么大个篮筐里，好豆子总共就那么几粒。要被别人拣完了，剩下就全是半文钱不值的了。
思及此，她心中不免多出几分焦虑，问道：“小姐呢？”
身后的丫鬟赶紧回话道：“已经命人下去催了。”
话方说完就见门口一袭暗青色伴淡香而来，套在外头的浅青色素纱更添几分灵动。容颜俏丽，因描绘过一层淡妆，更显笑意盈盈、明媚动人。
晚宴设在日月阁主楼，气派的圆桌已被摆放好，共五张。
定下的时辰是准戌时，距现在酉时首刻，还差一个时辰左右。
还早。
只有住在日月阁的香客们到了，他们分别是钟南侯府和镇国公府。换而言之，是两个死对头在此。好在钟南侯并不在场，不然就二人近期在朝堂上的诡谲风云，怕是言语间明枪暗箭不少。
镇国公自然也不会去为难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家，只管坐在自家夫人身边喝喝茶，抽背小儿子经文赋论。也就方才大儿子被夸赞之时神情有些许松动，连被甜甜地唤一声“晏伯伯”都只是淡应一声。
“春阳公主真是可爱，若是能有个一样性子的女儿就好了。”
朝堂上你来我往，官夫人之间又何尝不是呢。既然你对我示好，那照理我也该返还些谢意回去的。妇人的情理往往较之男子更为细腻棉柔，同样一句话能给你撺掇得千般柔情绕骨间。
镇国公府什么都不缺，就是缺条贴心小棉袄。镇国公千盼万求，夫人江氏终于怀上了，奈何生下来又是个带把的。
江挽是越看育沛越加心生欢喜，妇人家哪里管朝堂之策，她又是个一向被夫君贯着的人儿。只知道这小姑娘她是看对眼了，亲昵地唤她过来。
陈育沛轻移步子，搭上那方向她伸出的金丝帕，乖巧问好：“夫人好。”
江挽笑得合不拢嘴，素来苍白的脸色也不禁增染出几分红润。她隔着薄帕托住覆在上面的柔荑，赞道：“表姐真是育女有方。”
说来也巧，二位夫人皆姓江。祖籍出自同处，倒也算远房表姐妹。
江离娟自然也是春光满面，回应道：“妹妹谬赞了，小女顽劣，与他兄长一般性子。”
晏北禄望向自家夫人那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脸黑的跟什么似的。夫人，你夸人小姑娘归夸，可别扯到那老顽固的身上。
左耳刚忙完祷告，右耳就传来了轻飘飘的话语。
“想必钟南侯也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在子女的教诲上。”
镇国公的脸更黑了。
江离娟刚想婉言道谢，就听得自旁侧传来了一句话，可谓是平地一声雷。
“春阳公主，好久不见。”
“... ...”
气氛顿时凝滞下来，镇国公的脸也不黑了，只是黑中带紫、紫微转红，色彩变幻甚是好看。
镇国公府世子与钟南侯府嫡小姐交好，这说明什么？说明镇国公与钟南侯有意让二人喜结连理、有所发展，那么近期他们在朝上分外针对也极其可能是蒙蔽众人的障眼法，其目的则是......为了两府结亲，好串成一根绳上的蚂蚱！！！
众人噤若寒蝉，僵局迟迟不下场。偏生当事人才仿若未觉，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浅酌一口。茶茗香四溢，此刻却更像是某种令人胆寒心惊的毒酒味，如藤曼为蛇身缠绕般后背冷汗淋漓。
而今就等那头一个回话，便是个准头了。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第十一章 敖岸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