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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卿卿如晤 ...

  •   “你对他们动了手脚?”走远后,清远问她。
      清音无辜地摊开双手,道:“没有啊。”
      清远一笑,也不予计较。
      两人回左园之后,便再次清点了物品,打算第二天一早继续北上。待到忙完,已经入夜。四下一片静谧,银月当空,清辉满地,花香四溢,竹影扶疏。清音与清远同在窗下坐着,红泥小炉上烫了壶酒,细小的火舌柔和地舔舐着淡青色的陶壶。
      有些清甜的酒香满满晕开。
      清远道:“这酒是?”
      清音笑答:“祈夏自谷里带出来的,眼下也就只剩这两三壶了。都说酒是一冷遮百丑,这种酒却是愈热愈清洌,加上一只青杏一勺蜂蜜,便成了这种清冷甘甜却又迷醉之味。祈夏极爱,我师父也甚喜欢。你尝尝?”
      清远接过她递来的白瓷小杯,只见淡金色的酒液隐隐生辉,香气若有似无,却又萦绕鼻间经久不散。他低眉浅尝一口,红唇微翘,道:“这酒可有名字?”
      “卿卿如晤。”清音毫不迟疑地答道。
      “卿卿如晤?”清远重复一遍,只觉一股清澈的暖意自胃里弥漫至整个胸膛,渐渐地四肢都变得柔暖无比。
      清音道:“我师父身子不好,本不甚酒力。近些年,不知何故爱上了浅尝独酌,是以才特意酿了这种酒。”
      清远瞧了她半晌,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卿卿如晤啊。”
      清音猛点头,甚欢喜,以为这名字清远喜欢。
      清远却淡然一笑,幽瞳半掩,蓦地问道:“这是谁的卿卿?如的又是谁的晤?”
      清音顿时一怔。
      清远却又扬眉,看向她,似笑非笑地开了口:“怕是并非我这清清,如的,也并非在下的晤吧。”一句话淡淡的,毫无起伏,也无疑问。
      “呃。”清音只好再次点头,想了想,诚实答道,“我喜欢苏陌钦。我师父。”
      于是清远轻叹,“原来……救我……也是为了他?”
      话有些断续不成句。清音心头发堵,却硬着头皮再度点了一次头,“你这么聪明作甚?”
      “你不也是连糊弄我一下,亦不肯?”清远笑了一记,神情有些萧索,很快又沉默。
      清音终于垂头丧气道:“对不起。”
      清远慢慢后仰,舒展右臂,左臂尚吊着不便动弹,他无言望着那点烛火,沉寂良久,叹道:“不必道歉。我自知时日无多,能为你做些事,也是不错。总好过枉过这余生。”
      清音也绝不是扭捏柔情的主,听闻此言,虽心头十分不快,却还是道:“是我欠你良多,此生此世不知能否还报。你想要什么?”
      清远呼吸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窒,随即笑了。他的嗓音带了点清脆的卷翘,紧跟一句,“那……若我说,我要的是你呢?”
      清音眼一横,瞪着他脸,一动不动,良久,终于活络了一下发酸的眼珠,微微一哂,“你还真能想。”
      清远一手支额,掩去半张脸,在影影绰绰之间又道:“若我是当真呢?”
      “当真要我?”清音开始笑了,“你可是拿定主意不后悔了?”
      清远闻言放下手臂,抬眸直直望进她眼底,嗓音静谧宁和地道:“不悔。我当真要你。”
      “好。”几句话便把自己卖了,清音这厮答得好不爽快。
      倒是清远怔了一记,“你不犹豫?”
      “犹豫作甚?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不拖不欠。既已答应了你,自然就是真的。”说着此话,那厮还当真笑靥如花。
      “你那师父呢?”清远几乎是脱口而出。
      “有缘无分罢了。”清音破天荒地蹙眉扼腕叹息,“我只要他平安喜乐。至于他是和谁在一起共渡一生,其实并不要紧。四年了,有些事我也看开了。”
      清远瞧着她,默了默,答:“不能与最爱之人共渡一生,便是和谁也无所谓了?”
      清音勾了他下巴,又狠狠捏了一记。清远吃痛,却不闪避,只直直凝视着她,黑瞳里是愈发的浓墨重彩了。清音道:“别诋毁我。也别诋毁你自己。我也不是逢人便可的。”
      清远低眉,翘了一点唇,添了几丝自嘲之意,道:“只因我是殷若修,可以助你得到觊觎之宝。”
      清音彻底飙了,“殷若修早死了!你是清远!娘的!你还要我再说几遍!?”
      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口不择言地大放粗词,清远却是心满意足地笑了。他微微后仰靠着椅背,温润如玉地道:“你想要我帮你拿到何物?七宝珠?千皇木?抑或是水镜之书?”
      清音尚在怒头上,一把叩住他左肩伤处。清远蜷了一点身子,极低地呜咽了一声,却仍是扬眉勾唇带笑回望着她。
      清音恶狠狠地道:“会痛是不是!?你可知方才那样说,会痛的不止是你!?”
      清远唇边笑如春花,柔声道:“你想要何物?我是心甘情愿为你去拿。”
      “不必!”清音敬谢不敏,“我自有办法。”
      清远道:“你若有更好的办法,便不会挑上我。事到临头,若是要换,也来不及。”
      “你闭嘴!”清音开始张牙舞爪。
      清远见她已然气极,只好按下不提。
      清音气鼓鼓地灌了一口酒,砰一声坐下。坐下后对面清远十分殷勤地又给她斟上一杯酒。清音低眉望着手里,垂了头。清远见她不语,便只是含笑,开始自饮自酌。
      清音默了一会儿,便又抬手十分豪气地灌了一口。酒喝得急了,头开始有些发晕。她一向酒量不高酒品不好,此时舌头开始有些打结,一拍桌子,唧唧歪歪地道:“我说,你这厮为何非要我不可?我这人极烂极懒,又极嚣张极跋扈,这一生,除了我那师父,恐难再有人制得住我。娘的!”她咬到自己舌头,不禁蹙眉骂了一句,才问道:“你……你确定要啃我这块臭骨头!?”
      清远低眉,十指玩着手中白瓷杯,看不见他脸上神情,却听见他话里似乎含笑,“你日前问过我的,可还记得?你说,如今我这条性命是你的,那么我的心呢?可是还在她身上?其实你想要的,并不是我的性命。你要我性命何用?”
      “唔。我说的。我认。”清音含混应了一声,又呷了一小口酒。
      “你还说,‘可不可以,让过去的成为过去?我并非是要你忘怀,那些曾经如此重要的,怎舍得轻易忘却?但也不值得你一生惦记是不是?而今的你,只是清远,只是清远而已。这话,我早就说过,你难道还不明白?’”
      “娘的,你究竟想说什么?”清音懒洋洋地骂了一句。
      清远抬了头,目光正对上清音的脸,清澈的眼底横溢的笑波下有一抹转瞬即逝的寂寥,他缓缓道:“如果,我说,我确定,确定要你,愿意等你呢?”
      “娘的。”这妮子确实喝高了。
      清远轻笑一记,拿开她手中酒杯,同时抬眉看住她,点头且温柔道:“清音,我说,我确定。”
      我确定。他这样说。
      其实,他和她此生此世已注定纠缠在一起,无论这其间,爱与不爱,恨与不恨,相见恨晚也罢,相濡以沫也好,都是身不由己。
      第二天醒来时清音浑身无力,头也昏昏沉沉。敲了敲自己脑袋,清音再度睁眼,十分不惊讶地发现自己睡在清远大床上,而那厮躺在窗前矮榻上。日光是连日来难得一见的晴好,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他身上。淡淡的金色将他笼罩其中,看上去好似美得不在人间。清音滴溜溜地爬起来,趿着鞋,蹑手蹑脚地欺至他身前,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那厮正用一双含笑的眼,静静望着她。日光在他脸上流连,一点晶莹的亮芒在他眼底停驻,他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笑得好不柔腻。
      “昨晚你没有不老实吧?”清音凑上去问,心里暗自有些好笑。
      清远那厮睁着一双灿若星海的眼,惹得满室生辉。此时像是仍有些畏寒,往锦被里缩了缩,笑道:“没有。”
      “可惜了呢。”清音拍拍他头,掌下一手柔软的乌发,触感极佳。
      清远仍是微笑,“嗯。”
      清音道:“我很少喝酒。”
      清远配合地叹气,“那真是可惜了。”
      清音不禁笑出声来,道:“要动身了。快起来。”
      清远依言起身,这一次,不待他自己动手,清音十分自觉地替他套好衣衫,束好乌发。
      两人收拾妥当,牵了马车出来,行至门前时,不由顿足回望了一眼院内。最后,清音亲手锁上左园大门。那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点点心绪开始蔓延。
      是否过去的一切,在左园的这些日子,会随着这一院景致尘封于双溪镇上,然后两人再开始一段新的路途?还是说,这一切仅仅只是收藏在记忆里,略低眉,便可见,且永生难忘怀、永不会过去?
      三日后,至郢天,一路上祈夏还是习惯性地消失不见,清音自不会过问,清远也觉得无所谓。
      返回京都郢天时,正值晌午。城里自是一派繁华,但二人均已见惯,也不觉特殊。
      穿过坊间大街,一路槐树成荫,散去满地燥热,只余几丝沁凉。不多时,终在城南一处尚算清幽的街道上停下。
      清远下得车来,抬头一看,乌黑的门楣上墨绿色的三个大字:“悠悠居。”字是端正圆润的赵体,带了几分媚色却又内有钢骨,十分赏心悦目,却不是那妮子的笔迹,丝毫不似她散漫随性的样子。
      清音见他盯着那字久久不动,便好心解释道:“我师父写的。够谦谦君子吧?”
      清远回视她一眼,十分平静地点头。
      “好些年前,我也练过这字体。不过,始终不得精髓。是以,一路行楷张扬跋扈至今。”清音笑了笑,有一丝感慨。
      对于她以前那些日子,清远在这一刻莫名地有了点好奇,却又很快一笑了之。
      不见他多问,清音也不多说。
      两人并肩入得大门,便又一双小丫头迎了上来,身着一红一绿,红衣的先开了口,脆生生地道:“小姐,你可回来了!咦?祈夏大人呢?”
      清音伸手对着她脑门就是一记暴栗,道:“丫的,你眼里就只有你家祈夏大人吗?”
      “山楂不敢。”那女子却是可劲儿地笑着,“这不是只有祈夏大人才能保得小姐周全吗?说到底,山楂还是着紧小姐来着。”
      “好个忠心耿耿的妮子。”清音笑道,“算了,懒得和你多说,过来见过你家新主子。”
      “咦?”那个叫做山楂的小姑娘这才注意到清音身后的清远,只瞧了他一眼,便小脸彤红,揉着衣角,扭捏道:“小姐好、好本事!”
      “此话怎讲?”清音立在门前,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山楂道:“这么出尘的公子爷也会着了小姐的道,给小姐劫了回来,岂不是小姐好本事?”
      清音抽了一下。清远只是含笑。山楂见了脸愈发红了。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翠衫女子道:“小姐难得回府一趟,更是破天荒头一回带了公子回府,快请进罢,莫要叫外人笑话了咱们不懂礼数。”
      清音道:“青杏,咱们什么时候有过礼数?”
      那名唤青杏的女子一福,道:“小姐难道忘了?谷主许奴婢跟着小姐时,就是为了提点那些个常常被小姐忘记的礼数?”
      清音顿时一脸黑线。
      山楂大笑,“小姐,但凡谷主派了来的,都是与你做对的。唯独山楂是你自己挑的,还是我最得你心罢!”
      清音转而对清远无奈道:“我这宅子里拿得出手的也就这两丫头,你将就着使唤吧。”
      不待清远做答,山楂便上前施礼道:“新主子好。新主子怎么称呼呢?”
      “姑娘客气了。在下清远。”清远立即还之一礼。
      山楂笑呵呵地跳开,道:“主子使不得。您这不是折煞丫头我吗?”
      清远道:“在下只是你家小姐的过客。”
      清音眉一挑,山楂见了,便立刻知趣会意地答道:“主子不晓得吧。我家小姐从来没带过男人回府。这悠悠居除了祈夏大人,就是谷主大人也不曾踏足。小姐既然领了你做我家新主子,便是认定了您。主子您就别再推辞说自己是什么过客了。这样一说,折辱了主子您不说,还寒损了我家小姐的心意不是?”
      这府里丫头伶牙俐齿刁钻古怪还真像是她调教出来的。清远只得叹息,微微一笑。
      “主子您生得真好看。”山楂喳喳道,“我家小姐历来很有眼光。”
      清音道:“那么,我这位很有眼光的小姐,可否请山楂你带路让我和新主子去泡个澡换身衣裳吗?”
      山楂立即道:“遵命。小姐请。清远主子请。”走开几步之后,那丫头忽然回首,极其认真地问道:“小姐?”
      “何事?”清音态度尚算温和。
      “要不要和清远主子用同一个池子?”
      清远闻言,眉梢微微抖了一下,嘴角隐隐抽了一记。
      清音恶意道:“这话你该问你清远主子。”
      “为何?”山楂拧了细细的两道眉。
      “因为你新主子,比小姐我脸薄。”
      这话一出,连有些严肃的青杏也多瞧了清远一眼,复又瞪了清音一记,道:“小姐可否端庄些?山楂也别跟着胡闹。省得清远主子以为这一院子女人都是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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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卿卿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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