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误会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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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他就起身穿戴整齐，略梳洗一番过后开门来到曼陀罗的客房前。“姑娘？”他试探地敲了敲，里面无人应答。“姑娘？”他敲得更重了些，还是没有那姑娘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姑娘？”他第三次举手，拍得门板啪啪作响，这下倒是有人应了，却不是她。
“他奶奶的，大清早的。叫魂呐！喜欢姑娘就去万花楼找去，那里要多少有多少。别打搅老子睡觉！”含怒的男声吼道，言语粗俗，显然被他惹恼了。叩锈苦笑一声，索性推门而入。里头的陈设如常，床榻并无睡过的痕迹。
昨日晚饭时她未回来客栈，他在附近寻了寻不见其踪影。想想那姑娘虽性子燥辣自有主张，但心中有话总不肯吐露，若是强问反触了她的忌讳。他等了又等，深夜才自行睡下了。他强要自己入睡，又竖耳仔细听着对面的声响，然而夜半的客栈静悄悄的，一丝声音也没有。他睁眼到天明，心有些发紧。
这姑娘该不会是又惹上什么江湖纷争，身陷其中了吧。
“哟，叩公子早。”店小二同他擦身而过，笑嘻嘻问安。
他方抬头问道。“小哥，昨夜你关店之时，可有见那红衣姑娘归来。”
“红衣姑娘？”小二一愣，旋即笑道。“啊，公子是问您家小娘子呐。没有呐，昨日关门之时，街上可是连个行人都没有。”他见叩锈面有愁色笑话道。“怎了。小俩口吵嘴了。公子不用担忧，这夫妻向来没有隔夜仇。兴许她躲起来故意想让您着急啊。”
叩锈哪里还听得进去他逗趣之言，微微颔首出了店门。刚走了两三步，就见前头迎面走来戴了面纱的男子。“师父。您怎会在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叩锈，一大早你形容匆匆是要去哪里？”
“我……”他一顿，没立即作答。
“是不是曼陀罗闯下祸事了？”秦无惑随口问道。
“不，不是。”他摇摇头，转而问道。“师父，您这么大早前来是有何要事？”
“这你可误会了。”秦无惑隔了面纱呵呵发笑。“我今日只是路过。并非特意来寻你。我家那丫头想吃西街的烧饼，我去给她买。”
“嗯。”叩锈心不在焉，目光游移。
“既然见了，我还是要说。秦无惑撩开纱巾，直直望向他的眼。“叩锈，那日你说玲珑果早已不在你身边了。实话说来，我以为那是谎话。”
“……”他一惊，沉默以对。
“你虽用词语气皆很平常，说的时候头却不自觉的偏移，似乎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神色。”秦无惑说道。
“我并无……”他开口想要反驳，但才吐出三个字就被秦无惑挡了回去。“欸。我也仅是揣测。若是说错了，还请勿怪。”
见叩锈仍不说话，秦无惑又叹道。“正如我之前所说。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我并非神佛，只是医者。想不想活着全凭自己。叩锈，你求生之念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你若真想赎罪，就要用一辈子悔过，医人。去将玲珑果拿回来吧。天下间只有此物能救你性命了。”他之前说自己只是凭空揣测，此时说的却是十二分笃定。
“……”叩锈闭口不言。
秦无惑也不恼怒，只淡淡说道。“我早知是白费唇舌。”
“师父，她救过我一命。这世上有三个人救过我的命，一个是我养父，一个是她，一个是您。我养父已逝去，无以为报。您已成为我师父，我尊您敬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她我又如何能不报。”
“那她身上余毒去净之后，你会离开吗？”秦无惑忽而问。
他一怔，犹豫片刻，答道。“会。”
秦无惑抬了抬下颔，继续说。“她救你一命不过无心。目的还有些不纯。你已还了她一命，那为何还要交出玲珑果呢？”
“我……”他本想答得理直气壮，却只憋出一句。“我对救命之人所想报的皆如对师父一般。”
“我幽兰何时需要你救我性命。”秦无惑答道。他面容素来温煦，妻子总嫌他过分低眉顺眼，但此刻却露出几分鲜有的自傲神采。是。幽兰先生何须他来救命。叩锈语塞。
他本是想在玉塔琪曼陀罗母女间周旋一二，本是打算用玲珑果换得蛊毒解药。本是……原来他已偏得老远，连自己的心思也看不透摸不清了。“曼陀罗？”忽而，他听秦无惑喃喃道。
“原来你们师徒早已见过面了。”身后一个人声说道。他闻言大惊，忙转身一看，来人是他想出门寻找的曼陀罗。此时她的红衣上沾满泥土，手臂上有凝血发黑的伤口，面颊双掌都有血痕，很是狼狈。她的发半撒开，目光飘浮不定，望着远方说道。
“姑娘你受伤了。这伤带毒。到底是何人伤你？你昨日出门之时为何不告知我去处，让我好等。”他上前，抚住她的手臂，连珠炮般的说道。
“师父……”他见曼陀罗脚步有些虚浮，顾不得男女之防，忙揽住她的双肩。
“你去吧。”秦无惑挥挥手。
曼陀罗甩甩头越过叩锈去看另一个。那人的打扮声音面容曾经日日夜夜镌刻在她心上，多年后再见百味间杂。她想说话，想如当年那般同他诉苦，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姑娘，走。我们先回客栈，你伤得很重。”叩锈说道，轻手轻脚扶着她。她不说话也不动，呆呆看着秦无惑，由得叩锈领她回去。
叩锈呐叩锈，你虽看似弱不禁风，心中却向来坚定。如今见你犹豫，怕是也知道她伤一好，你便再无理由随行了。如此心境，一如我当年一般。了悟了否？秦无惑望着他二人的背影，不禁一叹。
回了客房，她斜躺在榻上。
昨日在城外昏倒后，足足晕了好几个时辰。醒来时，荒郊野外空旷无人，天明时分更是多出几分冷意。她咬牙挣扎着爬起身。短短一段路竟走了不知多久。路人见她浑身是伤，怕惹上麻烦，无人敢来询问。她就支撑着自己走了回来。眼看就要回客栈，却见叩锈与幽兰先生正在不远处说话。她头晕耳鸣，走近了，隐约听得玲珑果之事。
“姑娘，你伤得极重。是何人所为？”莫非是得罪了江湖人士。
“钱陌跟我自己。”她语气毫无起伏的回答。
“钱陌？”钱？“是钱府的当家么？”曼陀罗回以冷冷一笑，懒得说话。
“你找他做甚？”他边问边为她剪开衣袖，血肉与衣袖贴得太紧，稍有不慎就会撕拉伤口。
“姑娘，可能会痛，忍着一点。”
她瞥了他一眼，仿佛全无感觉。“我本是想问他要栖川的。就是所谓钱门至宝。”栖川他听过却从未见过，据说是钱门宝物不肯轻易示人。“瑶姐说栖川配以玲珑果可有奇效。”她淡声说道，随即摇了摇头。“不过已不要紧了。栖川我不要了。”叩锈见她面色陡变，不敢多言，低头包扎她的伤口。
“需要的人已不在了。”她唇边弯出一抹古怪的笑。“不，不对，应是那人从未需要过。”叩锈继续为她清洗手掌的患处。她异常多话，絮絮叨叨道。“对，那人从未需要，却让我万里来寻。或许钱陌说的对，我总是轻信。但那是瑶姐，我如何不信？”
叩锈手中动作一停，心知她神智混乱，虽颠三倒四却道出了一件大事。“我方才听秦无惑说你也需要玲珑果，他还让你讨回。现下瑶姐已死，娘的荒唐心愿我亦不想理会。按说玲珑果倒是可还给你。”
说罢，见叩锈头也不抬。她忽然露出扭曲的笑。“但是我不会给你的。你给了我便是我的。我爱扔就扔，爱丢就丢。你们全都有自己的主张，我也有我的。”她在等叩锈软言相求。这世上总有人是要求她，需依靠她才能活命的，因而她也不算过得荒唐了。
“好。都随姑娘。”哪知叩锈温言说道。他当她是在说胡话。她的目光涣散地望向窗外，声音细细柔柔，半点不像往日。她的发半垂着，凌乱不堪，脸上都是细碎的小口。她是个爱美的姑娘，若是往常断不会这般模样。心中一阵揪痛，他定了定神，为她清理双颊上的擦伤。
她瞠大眼，不置信所听到的。他不求她吗？他不需要依靠她吗？
是啊。人人都不需要她了。那个男人不需要，娘亲不需要，瑶姐不需要，秦无惑不需要，雪影不需要，连身中蛊毒需要玲珑果救命的叩锈也不需要。“你，不想活吗？”她问。
叩锈不语，包扎涂抹过她的伤口后。洗干净巾子，小心擦去她脸上的血迹跟污垢。他的动作轻柔，怕再伤到她。“你不想活么？”她又问。他即使是死也不愿依靠她么？
“姑娘，你累了。好好睡下吧，明日再说可好。”他微微笑道，全不在乎她的痴言痴语。思绪混沌，心中烧起一股怒气，她抚弄腰间的长鞭。这些年以来，她究竟在干什么，细细想来竟想不出了。
幼时她为那个男人与娘一齐奔波，而后她大江南北追寻一个不可触的身影，接着她到处寻医问药。到头来，全是一场空。为何，为何无人为她想想？为何都在骗她？为何都有更重要的东西？为何无人需要她？
“最后连你也骗我么？”
“姑娘若是说师父的事，在下明日再同你解释。好生歇息吧。”
“最后连你也不愿依靠我，不需要我？宁死也是如此。”曼陀罗浑浑噩噩的挣扎起身。“你不是想死么？我成全你。”她沙哑着喉咙说着，长鞭已比思绪快了一步，卷住叩锈的脖子。
“你只是伤了，倦了，累了，所以胡思乱想。”她看着叩锈的脸渐渐泛红。为何不求饶，生死对他真的已是身外之事了吗？
“姑娘你不会杀我的。”他慢吞吞又道。
她冷笑一声“一路过来那么多人都叫我妖女，认为我嗜血成性，你听不见么？我既然是妖女，杀一两个人又有何妨？”
“不。曼陀罗，你是个好姑娘。”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渐渐弱下，面色发紫。
她被这话警醒，张大眼，看他渐渐倾身倒下。她杀了他吗？她走近几步，又匆匆退开。不。不是。她到底为何要拿他泄愤？他不求生，因而她怒。他不求药，因而她怕。她只是怕又一个人离去身边罢了，她只是怕连他也绝然而去罢了。
她退了又退，踉跄着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夺门而逃。
作者有话说第74章 误会重重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