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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正月十三 ...

  •   光阴流逝,已近两载。洪武七年,正月十三。端月里的寒意被城内张灯结彩的喜气驱散了些。两日后便是元宵佳节,无论商家住户都悉心打点,欢天喜地的迎来一年中最初的月圆。

      月湖十洲仍沉浸在一片烟雾朦胧中,仿若孤立于世,尚存有平日的几分冷清漠然。烟屿洲上青竹依旧。当然,人物也依旧——

      此刻,“梦箩斋”外厅上有个人来回踱着步子,脚底的劲道如要把地面蹭出个大窟窿。“哼,什么特殊招牌。特殊招牌用得上定做上元花灯么?还一定就是五百只。”

      那人话语一顿,牙关紧咬。“分明是垂涎灯铺徐寡妇的美色。哼!”哼完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嚷嚷。“碧含渊那无耻小人,自己色心乍起,还跑来损公家的银子。”

      嗯,这束竹茶壶雕工精细,真用来泡茶,想必不差。屋内唯一的听众,倚在窗边,含笑专注于新得的壶具。

      “唔,着实恼人。晚晴,晚晴,晚晴——你倒说说看呐。”火气冲天但又无计可施。那人双足蹬到椅面上,端起几案上的凉茶,仰头猛灌了两口。

      “小柔,你也别恼。”晚晴摆头笑笑。“凉茶伤身多饮无益。”满眼满口全是同一个人,却不是柔情蜜意,而是怒火中烧。这对冤家,究竟还需磨上多久?

      “哼。”

      “何况,从今日‘上灯夜’,到十八日‘落灯夜’,足足五日,商机难得。舍十二月连环走马灯,扎百花彩灯;另望月阁挂满月灯,摘星楼挂碎星灯,待灯节开始,卖些碎玉成品,价格不高且易脱手。碧大哥所想甚是可行。”略去朋友渐渐涨红的面颊,晚晴低首说道。

      “哼。可他分明借生意之故去灯铺,去灯铺垂涎女人。”小柔皱眉道。她自然知道想法可行,但看着碧含渊那副无赖可耻的嘴脸,便气不打一处。

      “他们男未婚,女方也是寡居。若真有意,即使一起也无妨。商行大伙也不是拘泥礼法的人。” 瞥见小柔涨红泛紫的面孔,晚晴更进一步说道。“若有那么一日,我也得尊她一声‘大嫂’”。

      大嫂?小柔听罢,更为火光。“你便尽管称她‘大嫂’好了。要有那么一天,要有那么一天…”她一咬牙,想放出“割席断交”的狠话,却极为珍视俩人之间的情谊,只得跺脚吼道。“我便离开商行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为个碧含渊,差点闹到朋友翻脸,她气得牙痒痒,但胸中一阵火烧般疼痛。

      “小柔…”知自己激将法用得太过,适得其反。晚晴柔声唤道。哪知她温和的态度更引得小柔自惭形秽。她为何任性妄为,惹来朋友担忧。明明并非晚晴之过。她心头涌上一股自恶,夺门而走。

      “小柔,不是晚些时候要去看花灯么?”晚晴拉她不住,反被撞倒在地上。“小柔——”她高声唤道,但朋友已奔过西桥头,哪听得到她的声音。

      唉,她惹祸了?暗暗苦笑,扶着门框站起身。天色麻黑,现下已是酉时末刻。她望着厨舍,怔怔想起之前准备的红豆汤圆和五味百果羹。看来也无用武之地了。

      元宵佳节,一家团圆。晚晴呆呆立了会儿,拿起烛台,点亮屋内的两盏玉兔花灯。灯以粉白,淡黄的缎面蒙罩椭圆竹篾,虽不算精致,但模样机敏可爱,玉兔的身躯眼鼻皆由墨笔勾勒,兔腿后侧有小小的“徽深”二字。抚着兔灯,她不自觉地笑开。

      灯是正月初一那天,容允湛差人从金华府送来的,同时还有一信,大意就是提早日子庆贺元宵,奉上手制贺礼云云。

      自十洲上远远眺望,府城早已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相较之下,她这竹里馆何等冷清。隐隐约约的人声鼎沸,闪耀如黑夜星子般的点点灯火,勾得她悄然心动了。一双兔灯,一只用于照明道路,一只挂于屋檐下。待她落锁出了门,身后五步外,两道黑影徐徐走出。间或有细碎的交谈声——

      “你不去追?”一道嗓音有点低滑。

      “不必。我可没自己送上门的嗜好。”漫不经心的嗓音回答。

      “嗬,杵在这儿你倒稳得住。”

      “噤声,晚晴可没走远。闲来无事,去萍池楼买壶酒吧。”

      低滑嗓音一啐。“酒鬼。”沉沉的笑声融入风里,前方的晚晴一无所知。

      *** *** *** ***

      头痛欲裂,腥腻的血味充斥他的鼻腔。心头涌上一抹怒火,复尔为怨怼所掩,继而又缠上一丝愉悦庆幸,然后更有一缕愁思。思绪纷乱。五味混杂。说不出,是喜是忧;道不明,是怒是怨;参不透,是悲是幸。平日里桀骜的坐骑也感染到主人的心境,异常乖顺。他夹紧马腹,低喝道:“驾。”心烦意乱,千丝万缕。好在,明州城近了。才过城门,他勒紧缰绳,未待坐骑站稳便自马背上跃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

      心跳如鼓。因他望见那盏熟悉的兔灯,顾不得牵起喷气的爱骑,他快步走近。呼吸缓缓平复。他悄然叹息——不知为何。那人呐,仅凭墨黑包裹的模糊轮廓,也能令他莫名心安。

      *** *** *** ***

      走过西桥,走出烟屿洲,如踏入另一方地界。灯会早已布置妥当,连城中的空地也搭上了“灯头戏”的戏台。祠庙与民家都悬起花样繁多的灯烛,在街道上窜成一条明晃晃的长龙。眼见几个活泼的男童提着小纸灯,跟同手持小铜锣敲打的女童们,蹲在墙角,高声吆呼。“嗄去,哒去,赶去茅山喂草籽。嗄去,哒去,赶到深山去吃烂番薯。”

      “胡闹,胡闹。今是该‘照蛇虫’的日子么?”壮硕的妇女慌忙赶过来,气急败坏地吼道。“没规矩,没规矩!”

      “罢了,罢了。不过一日相隔。”路人们会心一笑,为之解围。孩童做了做鬼脸,嘻嘻哈哈地逃得老远。一时间,喧哗童稚的吵闹,女人的怒吼,路人的笑语,让气氛更是活络。

      晚晴笑着,侧耳听着远去的“嗄去”喊声,默默走向前。不知不觉走了多久,当周遭的嘈杂,转为惊寂,她恍然觉察自己站在府城口处。忽然有人从身后逾越地按住她的肩头。“谁?”她肩头一缩,正想高呼。

      “晚晴不识得我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语带委屈地道。“我却识得你手中的兔灯。”被人扳转身去,她看到一张难掩疲惫的脸庞。“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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