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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恩仇了断 ...

  •   “你之过?你何过之有?”叩锈似笑非笑问道。

      齐骥风被他问得一愣,只听叩锈淡淡说道。“一切皆源自二十多年前的一天。那日齐家夫人诞下两名男婴。一名于清晨日出时出生,便是你齐家二少爷齐骥风。一名却难产了整整一日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后于日落后出生。出生便是不吉。”

      齐骥风知道他说起往昔旧事,不敢多言。齐骥铭也一并愣住,他对齐家旧事并不甚了解,与叩锈恩怨都起于他假扮齐骥风之时。

      “齐家老爷十分得意,请来几名相士。他素来迷信,每每家中有婴孩出生皆会请人来算命。先前齐家大少爷的命相令他闷闷不乐数日。好在他年纪不大,孩子总是会再有的。此次的双生子令他十分欣慰。”叩锈继续说道。他的语调很轻,有些漫不经心,仿佛是在讲旁人故事。齐骥铭听到往事,唇角一抿。是。这的确便是他那相信命理大过天的爹。如此荒谬,如此愚蠢。

      “此子必成大器。相士们算过清晨出生的男婴命相后都是满面笑容。然而当他们算另一名男婴的命相时,卦象皆为不吉。此子鬼时出生,必成齐家祸害,将来齐家产业必葬送于他手。劝老爷还是尽早弃了此子。相士们异口同声,斩钉截铁如是说。”叩锈说这话时面上带笑,这笑冷若冬日草上之霜令齐骥风浑身一颤。

      “当夜,尽管齐家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但依然坳不过丈夫,遂将后产的那名男婴连同未完成的一枚青玉环佩抱给府中一奴婢。”叩锈收拢笑容,面无表情。

      齐骥风微退了三两步,支吾道。“我未曾料到……”他未曾料得爹会做到如斯田地。他当时为叩锈囚于暗室,虽想到事情曲折,但也没想到荒唐至此。

      叩锈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那奴婢对稚儿心生怜悯,未如受命般将他抛诸荒郊野外,正当犹豫不定时遇上齐府请来的玉雕匠严三,严三得知后自然大惊,将那男婴抱过家收养。”他说到严三之时,面容祥和,如庙宇中的观音佛陀般。“他与妻子膝下并无子女对这意外得来的孩童十二分怜爱,并为他取名严无往,希望他在不得知往昔下平凡成长。”他目光柔软,越过齐骥风望向不知名的远方了。

      “严三擅长玉雕,无往便随义父学得鉴玉,她的妻子精通草药,无往自小便随义母上山采药识得各种草药。一家三口过得和美。”他神色再度转淡,又是一副漠然的神采。“然而好景不长,无往十岁那年,义母病逝,他从此与义父相依为命。”

      “那你为何……”为何会最终流落到齐府?齐骥风迟疑地想问。叩锈已比他快了一步。

      他又开始笑了。笑容更让齐家两位少爷不寒而栗。他定定望着齐二少说。“又过一年,齐家老爷忽然大病,商行生意也颇受挫折。他求医问药不见起色,索性又招来几个相士。”

      他的笑容中灌注了几分讽意。“相士们皆说他受了阴邪毒气,应了命中厄运。提到命中厄运他不禁心虚想起那弃儿,于是在府中旧事重提,当年那名奴婢不堪逼问终是说了真相。齐家老爷当即大怒,他认定一切祸端都是源自那个弃儿。定是那弃儿抛得不够远,才惹得他阴邪入体。”

      齐骥风倍感晕眩,面色白如画纸。他张了张嘴,却连半句反驳之言也说不出。

      “他先是找来严三好言利诱想让他将无往遗弃,丢得远远的。哪知严三闻言非但不肯照做反而大怒。他要齐家老爷休再提起,否则便要告官。”他那正直得过分的义父,哪里知道这番义正言辞会惹得齐家老爷勃然大怒。

      “过后严三本来想带无往走的。两父子相依为命走得远远的,离开兰州。”他闭了闭眼。“可惜他走不了了。这辈子都要留在兰州。”

      “不,不可能的。”齐骥风退了又退。他望着叩锈空洞的神色,知晓他接下来所讲的绝非好话。

      “住口,叩锈。住口!”再讲下去,他会不知该以何等面目面对逝去的父亲。所以,到此为止吧。

      然而叩锈冷冷笑开,不肯放过他。“齐家老爷终于恼羞成怒。他想出一个不知是威逼还是斩草除根的法子。”

      “住口,叩锈,住口——”

      他一动不动地望进齐骥风的眼里。“他命人去烧了严三的家。而严三葬身于那场大火。”

      “住口,住口。”

      “他爬着将无往推出。临终时也未将真相吐露半个字。他被火烧烟熏,被数根梁柱拦腰砸成两截,血肉模糊而死。”叩锈不理会齐骥风,愣愣望着双手。“无往与他只几步路的距离,但火势太大,那时他胆子太小,除了哭之外只能眼睁睁望着严三过世。”

      齐骥风合了合眼。“三弟,莫再说下去了。”

      “无往胆量虽小,疑心却是有的。他四处打探,凑巧听到齐家家丁的谈话。于是费尽周折混入齐家,成为一名小厮。最下等的劈柴烧炭的小厮。他总是一脸炭灰,旁人哪看得清他的脸。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窝着,哪怕误打误撞遇见齐家老爷夫人少爷小姐都不敢抬头。”

      他开始大笑。“后来无往才发觉其实根本无需害怕,因为齐家的人从不会正眼去看一位下等小厮的脸。齐家老爷始终是良心不安,终于有一日他在佛堂内诉说正好被无往撞见。”那老儿诉说的只言片语,他现下仍记得——

      严三不识时务。他并非故意要去害严三的性命。怪只怪严三收养了那名祸害的鬼子。都是那命中带煞的鬼子之错。

      “因而你便改名叩锈,极力学得二弟行为举止,好取而代之。”齐骥铭再次拾起利剑,架在他颈旁。“你当真以为说了过往,今日便可全身而退?”

      叩锈嗤笑道。“怎会。不过大少爷怕不是应举剑之人呐。”前者被他刺得手中一抖,险些划破他另半张脸。

      “大哥,三弟。够了。当真够了。”齐骥风伸手去拦。他心下纷乱。

      “二弟,你不恨我吗?父亲母亲姐姐妹妹皆葬身我手?”齐骥铭问道。

      齐骥风一时难以作答,半晌后他苦笑道。“事已至此,还有何人可恨。大哥你从小护我周全,我却不知你满心委屈。三弟你自小家破人亡,有家归不得,我却不知你颠沛流离。爹素来迷信,我只当习惯并未在意,何曾察觉他心狠手辣之时。此时,我还有何人可恨。”

      他一把握上冷剑锋芒,染得满手是血。“你们都走吧,都走吧。”齐骥铭见他血流不止,慌忙松开手。

      齐骥风挥剑挑断叩锈手脚绳索,然后发力一震,剑身断为两截。他对齐骥铭说道。“大哥。我们兄弟恩仇就此了断。我既不能杀你,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语毕,他已是满脸倦意疲惫,仿佛断断两句话已耗尽他一身力气。

      “三弟,你也走吧。从此各在天地一方。我无法代替爹说什么。只愿你切莫再有求死之心。”若有求生之意,为何仍由鲜血流淌而不皱半分眉头。“到我兄弟三人都合眼之时,说不得我在奈何桥头等二位,到时兴许能说清一二。

      叩锈站起身,并未捂住患处。“齐二少,怕是你在奈何桥头等不到我了。”他转脸对齐骥铭说道。“兴许,我二人一合眼便会被投入无间地狱。轮回中从此不碰面未尝不是件好事。”说罢,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临跨出前听齐骥铭轻声回答。“好。”

      了断吧。恩仇了断。齐家已毁,齐老爷已死,齐家千年根基毁于一旦。齐家的两位少爷终其一生都不得安宁。他走着想着,想笑,眼眶却有些热。

      “庸医,你跑到哪里去了,大半夜才晓得回来?晚晴同容允湛都坐立不安啦。”一道红影窜到他眼前。未待他回答,曼陀罗问道。“药呢?”

      “姑娘,药铺关了,在下迷了路。”他吞吞吐吐说道。

      “你的脸怎了?如此狼狈?”他闻言摸了摸脸,发觉面具已不知掉到何处。这如鬼的半面她却好似看不见一般,直直凝视。

      “蠢郎中,你该不是平路摔跤吧?”

      “是,在下方才鲁莽了。”

      “咄,庸医。”她不耐地拉起他的手,往客栈楼上走。

      方才说起的奈何桥,无间地狱仿佛已是万年之后的事,此刻唯一真实可依的是姑娘家柔软略带粗茧的掌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恩仇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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