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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修罗恶鬼 ...

  •   悠悠醒转已不知过了几许。叩锈低声呻。。。吟。张开眼,但觉四周为强光包绕,刺眼非常。

      “哼。”他听到一步之内有人出声。

      “谁?”他抬手去挡,却发现手臂已被拇指粗的绳索紧紧捆缚在身前。舔舔干裂的唇,他又低首去看双腿,双膝是曲起的,上头的绳索比手臂上的还要粗上五分。

      “哼,鬼子。”逆光而立的人影走近,棕编草帽下显出杂乱不堪的胡须。嗓音沙哑中透出三分快意,一柄冰凉的宝剑贴上他的颈项。

      “鬼子。当初未觅得你半寸遗骸,我就多心你莫不是逃了。”人影将草帽一掷,一手提剑,一手揪起他的前襟。

      “未曾想过你当真活着。”人影一顿,凑得更近些。“哼,更未曾想过你竟敢回来。鬼子,祸害齐家的鬼子。”那人厉声说道。他的面孔多半淹没在胡须当中,但深目高鼻与叩锈有几分相似。

      见到此番情形,叩锈后倾着身子,仰脸笑道。“我也未曾想过你竟敢还混迹于兰州城中。齐家大少。齐骥铭。”

      后者闻言,面色数变。“哼,埋得好深。先前在街市试你,你倒是装作不知。”

      叩锈又笑道:“哪里。齐家大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若不是你我误撞在一起,你见了我自袖中掉落的青玉环佩,恐怕你我会擦身而过,今生再无缘相见吧。”

      齐骥铭一怔,没想到这档口叩锈依旧伶牙俐齿。他哈哈大笑,随即面色语调皆是一冷。“不愧是闷声潜入齐家数年,模仿我二弟形容举止然后取而代之的鬼子,想必你假意失忆也骗过同行之人吧。”他问的是晚晴一行人。当年他与晚晴在汲古小筑有数面之缘,没想到多年后他们与叩锈兜兜转转到了一起。

      “假意?”叩锈继续笑道。“怎会是假意。我当年的确失了记忆。后来零零碎碎又忆起了。个中枝节,前尘旧事,我又何必与人说起。”多年下来,唯一道破之人不过师父幽兰先生。对故人而言,无论晚晴,容允湛,曼陀罗所愿见的应是慢慢吞吞的郎中叩锈,而非消逝在齐家大火里的“齐二爷”。

      “哈,果然藏得极深。幸而老天有眼,未能让你在我跟前蒙混过去。”齐骥铭冷冷一哂。

      “齐大少爷好大口气。我何曾蒙混半分。”叩锈不紧不慢刺得齐骥铭眉角微跳。

      隐约有踩踏细碎石子的声音,他别过脸并未太在意,而是定定望着那张正气浩然的面孔说。“休做得正义凛然。你我不过同是池中物。”眼见后者的面孔微微涨紫,他满意点点头。

      齐骥铭啐了他一口。“谁与你同是池中之物。你遣人杀了爹,囚禁二弟,投毒于我,火烧齐家……”他未说完就被叩锈截断。

      “学得齐家二少形容举止,囚禁齐家二少,投毒于你,我做过的自不会为自己圆谎。可惜,投毒于你要打个折扣,遣人杀了那老头跟火烧齐家怕是无中生有吧。”

      “你……”“莫急莫急。你早已堪破我的胭脂醉,为何装作不知?莫不是不想去救那囚禁在旁的同胞兄弟?莫不是想让你那兄弟认为你自身难保?”叩锈咧嘴笑道。齐骥铭眼瞳紧缩,擒紧他前襟的手指松动了几分。

      “那夜你支开守夜的小厮,将床头蜡烛换为了石烛。回想起来那夜的大火超乎寻常,味道也极不寻常。我每每回想总问自己,是新刷过桐油之过,抑或桐油中掺杂了石漆之过?”齐骥铭的指颓然松了开,僵在他身前不动。

      叩锈不去瞧他,继续说着。“再者,齐家老头的死。说来我的确是天下家最最盼他丧命之人了。但若是我就不会一刀给他痛快,而是让他在神智尚清却年老体弱时眼见祖宗家业、万贯家财败得精光。当年那场血案,被囚禁许久的齐二是做不得了。齐家夫人跟众多小姐是做不得的。”她们皆是依仗那老头的丝箩,老头完了她们见不到半分好处。

      “旁支更是不可能,他们一无财力请来杀手,二无胆量压上未来前途。兰州商场众人是不可能的,说得张狂难听些,彼时众人都需仰仗那老头鼻息过活,场面话些,那老头在兰州面子大过天,还是官府褒奖的有名义商。”他缓了缓,懒懒抬起眼。“我本以为是沙漠的流寇,然而今日也问清了并非流寇所做。余下你我二人,我未做,那便是你了。”

      齐骥铭放下手掌,面孔上犹如开了染坊。先是青紫,再是涨红。他手下的利剑割裂了叩锈的肌肤,血自叩锈的颈项流淌,浸湿了他的蓝袍。

      “我二人,一人害兄,却未杀父;一人害父,却未杀弟。难道不是一池之物吗?”这点疼痛对自炼狱归来之人是微不足道的。叩锈轻描淡写说完,未给齐骥铭喘息之机。“何况,说来。你仍胜我半筹。说到心机深沉,深谋远虑我远不及齐家大少呢。我身上这蛊毒便是你怕烧我不死,在计划火烧齐家之前不久中下的吧。”

      齐骥铭的双颊继续涨红着,口唇微微颤抖,双目瞠圆,说不清是怕是恼。踩踏声更重了几分,叩锈斜眼瞥过,复而又道。“若说我与齐家不共戴天。锦衣玉食为那老头疼宠长大的你又因何生出如此恨意,要将他置于死地呢?”

      齐骥铭双目充血,高声喝道。“你懂甚!那老头如当初一般迷信,我才是继承齐家的长子,他却每每偏宠二弟,无论我如何想讨得他的欢心,他受得理所当然。在旁人面前温言好语,无人之时不肯对我和颜悦色。”到最后他筋疲力竭,不再刻意讨好了。“哼,果不其然,那老头死时不知是否察觉到什么,硬是让那些人带话让骥风承得家业。不想偏便宜了你。”

      叩锈呵呵一笑,语带森然。“你分明是恨你二弟多些,偏去了结那老头。当初该将齐二一并杀掉,何必留下祸端。”

      齐骥铭闻言一僵,他索性将手中利剑一丢,双拳紧握,猛地给了叩锈一拳。这拳极为猛烈,叩锈银质面具的细带嘣的断裂。

      “齐家大少。我当你灭绝人伦,早已六亲不认。原也有下不去手的人呐。”他被打得咬破了唇角,血丝顺着下颔流下。

      此时他二人,一个牙关紧咬,青筋毕露,面容扭曲。一个仰头含笑,面具滑落,半面狰狞。哪里还像是人,倒像夜半四处游荡吸食人魂魄的修罗恶鬼。

      “住口——”有人推门而入沙哑着声音说道。

      “齐二爷,我本想看你还能耐得住几分。”叩锈说道。他的话刻意说得极重,就是想看在墙角外偷听的人何时现身。齐骥铭心虚得很,神智溃散,哪里注意到齐骥风随之而来,怕只是想快将他斩草除根而已。

      “住口。叩锈,你也住口。”齐骥风的双目也是红的,却只有一半是因怒气。他眼中蕴着湿意边走边叹。“你们都住口罢。都住口。齐家的家业已败,爹娘已命丧黄泉,连无辜的姐姐妹妹们也已跟着去了。我谁人也不怪。一切祸端都在我一人身上。若是当日我不同三弟一齐出生便好了。”

      他望向叩锈。“叩锈,你现下叫叩锈。取其虚之又虚之意。我知道你心里苦。”

      他又望向齐骥铭。“只是大哥。我一向以为爹将你视为左膀右臂,哪知你们竟生出如此间隙,我居然始终未察觉。真是可笑得很。我活得当真糊涂啊。”他哽咽道。

      “苦吗?”叩锈摇摇头。

      他早已苦过,哭过,最苦之时最恨之时,他恨不得生饮齐家老儿的血生啃齐家老儿的肉。他恨那老儿因一句虚言,将他弃之如敝履;也恨齐家夫人攀附夫家,就算疑窦丛生也不敢争辩半句;更恨年少时丝毫不疑有他、万人爱护的齐家二爷;最恨如修罗般扭曲的自己。他半面的伤口明明早已愈合,却时不时有火燎之痛。他的双手明明已救人无数,却时不时有洗不净的血腥。

      “糊涂吗?”齐骥铭也摇摇头。他若是活得更糊涂些。他若是未偷听爹娘说话。他若是下定决心离开齐家庇佑自行闯荡。若是爹能稍微展露一丝笑容,若是爹能稍微对他多说半句,若是娘能稍微……若是,世间哪有如此多的若是。他早已铸成大错,早已走不出来了,只能夜夜在这片齐家废墟上游荡着。想象当初如恶鬼般吞噬众人魂魄时餍足、狂喜。然而为何苦,为何哭?

      “皆是我之过。”齐骥风见他二人神色茫然的摇头,也喃喃说道。何时同胞兄弟会相争至此,落得这般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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