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65、残垣魅影

　　小小的酒肆雅房上座内，两女三男神色个个凝重。

　　小二在桌前忙碌不停，殷勤的添茶上酒布菜。待忙完他顺了口气，掀帘奔了出去。那两位美姑娘，他只一眼就觉着美却连瞧都不敢多瞧一眼。

　　他当店小二不过半年，何曾遇上如此凝重的场面。何况在场男男女女有的还带了刀兵，若一言不合动了真格，后果不堪设想。他越想越心惊，急惶惶跑去跟掌柜的诉苦。

　　“骆驼刺。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容允湛也不动筷，只是端起热茶抿上一口。

　　“这骆驼刺当真刺耳。”萧翎苦笑一声，执酒壶一饮而尽。雪儿向来厌恶酒味，成亲后他索性戒了酒瘾。许久不喝，已不习惯了。想来，那终日与酒为伍的过往犹如一场幻梦。

　　“罢罢罢。你高兴这么叫就这么叫吧。只是我根本不知你在质问我何事！”他挥挥手。当年的少年已长成青年，但骨子里的倔劲倒是真没怎么变。旁人都当他是一杯茶，再相处方知其骨子里有几分烈性，犹如陈年老酒，呛人得很。

　　“洪武八年。你是否在扯力昌附近杀害兰州齐家一行商旅。”容允湛手中茶杯重重放下，杯中茶水溅出大半。

　　“洪武八年……”萧翎目光悠远。

　　“你只需告诉我有或没有？”

　　“有或没有，我说你可会信？”

　　“那便要看你所说真假了。”

　　“容小兄弟还是信我？”萧翎又是一脸苦笑。

　　容允湛不答，定定看着他。

　　萧翎又焖了口酒，回忆道。“骆驼刺的确风光过一段时日。打的是劫富济贫的招牌。当时我们一干人也是深信不疑，劫富济贫救民于水火。人人都是喜欢当英雄，我是头领直接被人唤作骆驼刺，更觉自己是英雄了。那些贪官污吏奸商都想惩戒，还定下只抢货不伤人的规矩。一时间名声大噪。名声是虚的，我们说到底也不过是一群沙漠流寇。可人这东西到最后总却名声牵着走，昏了头，真以为自己是英雄了。”他顿了顿，自嘲地笑笑。

　　“抢货时的确兴奋得很，但久了总觉得不单名声是虚的，连日子也是虚的。我累了乏了，但手下人不肯散去。正当这时我们又干了一票，这回中计了，遇上的是官府假扮的商旅，他们故意放出风声是某某不良商行的货品。于是我们去，去的人多，回的人少。如果不是容小兄弟你，我早化作一堆白骨了。伤好过后，你我挥别，我亦承诺不再做那些勾当。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未曾再干过。尽管兄弟们都反对，但我还是解散了骆驼刺，一个人到了罗布淖尔隐居，那把刀叩兄弟见过，早已生锈许久不用了。后来机缘遇到悯雪，成了亲，过着日子。当着一个在罗布淖尔最普通的渔夫。”

　　见容允湛沉默不语，萧翎旋即笑道。“你若不信可以去罗布淖尔询问一二。我平日除了打渔陪娘子，最多也是到附近城镇购置些衣物，交换些东西罢了。这次之所以来兰州也不过是为未出世的孩儿准备些更好的衣物。”

　　“当日扯力昌之景我与晚晴正巧遇上，后来将齐家众人遗物遗骨带回兰州，仔细一瞧里面混有一件黑色夔龙纹衣衫。我方想起你当日所着的衣物亦是黑色夔龙镶金边的。”

　　“容小兄弟，无论你信或不信，我离开骆驼刺时除了那柄跟了我数年的大刀跟一身布衣以外都留给剩下的弟兄们。不管是抢来分得的金银珠宝，锦缎丝绸，还是我穿了多年的夔龙头领服。”

　　“那你可有跟剩下的人有过瓜葛？”

　　“瓜葛？”萧翎惨然一笑，语气透出几分沧桑。“骆驼刺当日是我所创，又被我亲手结果。对于那些被抛下的人而言，我是为不忠不义。我已无面目再见他们了。只是想过些平静的小日子。”

　　“那你可曾想过谁会将夔龙衣衫丢在被杀的齐家一行人旁边呢。”

　　“我是真不知道。”萧翎摇摇头沉声说。“兴许是昔日的不甘骆驼刺解散的兄弟吧。但这已并不重要。我再不是骆驼刺的头领了。只是罗布淖尔的一名捕鱼人。”

　　容允湛舒缓了眉头，轻吁出满腔郁气。

　　“原来如此。”晚晴在一旁叹道。“这是徽深多年心结，每每想起他都懊恼不已。现下总算得解也算是一桩幸事。”

　　“因我之故让容小兄弟自困多年，我自罚一杯。”萧翎又干一杯。辛辣的酒汁在舌尖漫开，他皱皱眉头，酒这东西于他真已成旧物了。若雪儿生了娃娃他定不会教他饮酒。见容允湛依旧不语，他笑道。“容小兄弟真是不信？”

　　“不……我信。我只是在想当年你我也算相交也算过命的交情，我却不信你这么多年。还请勿怪啊。”

　　萧翎拍桌大笑，又呛了一口酒，桌上的酒已为他尽数喝了光。“我总算知道你跟叩兄弟为何是同路人啦。都是文绉绉的斯文人呐。”说罢他望了眼窗外的天色。“不好。已经这个时辰了。我还要早早上路。回去罗布淖尔的路程可不近呐。”他扶桌站起。

　　容允湛唤来小二付清饭菜酒钱，他们五人起身离开酒肆。叩锈将手兜在袖中，陡然面色微变。

　　“怎还不走？”曼陀罗不耐地问。

　　“就来。”他淡笑应道，将手从袖中放了出来。

　　“要不你一齐到罗布淖尔看看嫂子吧。”萧翎大步走在前，回头咧嘴笑问。

　　“今次便不去了，我们兄弟二人订一年之约可好？我若一年内不来，你尽管托人到浙江骂人。”

　　“咄，我哪有闲工夫拖人骂你？若是不来，待我家娃娃长大便告诉她（他），有一不守信用的容叔，待你老得下不了榻了再来骂你。”萧翎抚掌又笑，旋即正色。“一年之约，我们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其余四人也道。

　　抱着布匹礼盒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对叩锈说道。“叩锈。不是我说你。你快快摆脱那位泼辣小娘子吧。否认日后你永无出头之日了。”

　　话音刚落就听曼陀罗骂道。“呸，明明快当爹的人了，也该少说些妄语为你家娃娃积些德！”叩锈懒得再辩解，只在一旁苦笑。

　　“各位，后会有期，后会有期啊。”见惹恼曼陀罗萧翎头也不回的大笑而去。酒已是旧物，只盼天黑时回家能见到雪儿为他所留的烛灯。

　　四人目送萧翎离去之后，找了间附近的客栈住下。虽在酒肆已用过茶水菜点，但容晚二人仍让小二准备了一小桌清淡的饭菜。

　　“曼陀罗，下去用饭吧？”晚晴轻敲曼陀罗的房门，待里头有了动静，转身又去敲叩锈的。

　　“那庸医不在屋内。”曼陀罗先声夺人，怕他们误会紧接着说道：“到用药之时那庸医方察觉有一味药已用尽，现在应是去药铺买药去了。”

　　“可此时天色深沉，哪里有药铺还开着？”容允湛叹道。他们之前梳洗换衣花去不少时间，外面夕阳早已下山，哪里会有药铺开张？

　　“这我便不知了。他说有那便有吧。”曼陀罗掩口打了个哈欠。“走。我们先用饭，让厨房为他留些就是了。”容晚两人想想也有理，遂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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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虽不重却不能断药，是他疏忽了。叩锈自客栈出来一路询问，不是药铺掌柜不喜再开店懒得搭理，就是店铺中备药不齐也缺了这一味。他不再家家问过，决意到城西的兴记药铺碰碰运气。

　　光线勉强能视物，叩锈放缓步子。齐家的残垣断壁勾勒出一道道淡淡的暗影，此处闹鬼的传闻近些年在兰州人尽皆知。众口铄金，白日里繁华热闹的城西一入夜便是萧条一片，偶有一个路人也是三步并作两步，行色匆匆。

　　他掠过那扇歪斜的大门，忍不住在那摇摇欲坠的匾额下驻足。“齐府……”他极轻的喃喃道。忽然耳畔刮过一阵疾风，他眼前一花，颈项生生发痛，来不及出声就晕了过去。

　　俺胡汉三又回来了……叹气，bw们依旧如此的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