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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恶疾缠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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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木煜师兄念叨过好些次的三师弟竟是叩锈你。”回客房的路上,气氛有些僵硬,容允湛不得不自己找话说。
“我也没想到师兄师父屡次提起的二师兄竟是容兄弟你。”叩锈淡笑着回答。
“容兄弟不敢当。你还是唤我二师兄或者徽深吧。”容允湛连连摆手。
“二师兄。”叩锈从善如流但紧接着又不再说话。
容允湛暗暗叫苦与晚晴交换一番眼色,只得也默不作声下来。幸而此时半路上杀出一个妲戈。
“曼姐姐,谷主让你把叩锈公子领了过去。”妲戈朗声说。之前玉塔琪待他们四人服下未央幻草的解药后便先行离去。未曾料想又会派人来请。
“师弟,那我们容后再叙。”容晚二人深知此事与叩锈性命相关,自行退却了。
“也好。”叩锈点点头同曼陀罗一齐随妲戈去了。
“我娘找我们有何事?”曼陀罗明知故问。妲戈的出现正好令她松了口气。方才的事容晚二人亲眼目睹,她心中尴尬不敢多言,至于叩锈,她笃定他怒火中烧更是说不上半句话。
“妲戈可不知道。谷主只让我找你们去,未曾跟我说过到底是何事。”妲戈实话实说。“曼姐姐你们自行进去吧。私闯药房我可不敢。”待走到药房口门,妲戈抿抿嘴说道。
“嗯。”曼陀罗轻应了一声同叩锈一前一后推门而入。玉塔琪斜倚在软榻上,神情在药气弥漫的屋内显得模糊不清。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她抬头说道。“你们来了。”
“谷主找我来可是为了蛊毒之事。”叩锈问道。
玉塔琪轻笑。“我瞧叩锈你也是个明白人。那我便开门见山了。蛊毒我自然是可以为你解的。但我想向叩锈讨要一物。”话已自此他心中顿时明了,但并未立即接口,而是继续听她说。“我听曼陀罗说你是天下唯一知道玲珑果下落的人。”
“是。”他点点头。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我替你解去身上蛊毒,而你将玲珑果让与我。想必你也清楚那药果虽有神效,但对于蛊毒却是无可奈何。”
“是。”他又点点头。
玉塔琪低首抚弄指甲。“那便请叩锈将玲珑果交予我吧。”
不待他开口回答,曼陀罗忽然从旁插话道。“娘亲您既知道这玲珑果是天下罕物。他又怎会带着它长途跋涉。必然会找个秘密的地方妥善收藏,已防被他人夺去。”
“哦?你又何曾知晓呢?”玉塔琪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似信非信。叩锈虽有惊讶,但面上波澜不兴,也不开口。“哼。您莫看他老实忠厚的模样。之前我本已同他说过,哪知这郎中倔强得很非要见到娘亲。任我唇舌费尽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我方才带他入谷。”曼陀罗这番话说得面不红心不跳。
“原是如此。”玉塔琪听罢缓缓颔首。“其实你大可不必生疑。”
叩锈笑笑顺着曼陀罗的话。“还是需见到谷主才好说话。”
“那现下玲珑果不在你身旁,这可如何是好?”玉塔琪虽是问话,但眼却定定望着叩锈,似是在掂量他话语的真假。这谷主好生多疑。叩锈不动声色心想。
“娘亲您便先行为他医治,待他痊愈女儿随他去为您取玲珑果。”玉塔琪听后只是一笑,另有腹案。
这谷主是连亲生女儿都不全信吗?叩锈微惊,随即听她说道。“叩锈你看这样可好?我前后掐算来回时日,先制一半化解这蛊毒的药丸。待事成之后,我再为你调制另一半。这样两三年过后,你便与常人无异了。”他微乎其微的一顿,但见身旁曼陀罗点了点头。
“怎的?叩锈可是不信我这承诺抑或不信我能为你化解体内蛊毒?”玉塔琪见他面露疑惑反问道。
“那倒不是。全凭谷主做主。”他敛神回答。
“那约成?”
“约成。”
“曼儿你就为我们做个凭证吧。”玉塔琪面有喜色。
“这是当然。”曼陀罗急忙答道。
“那你们先回去歇息吧。我也要研习化解蛊毒的药草了。”玉塔琪挥挥手。叩曼俩人返身退了出去。
待走了好长一段路后,曼陀罗才开口说话。“我知今日得罪了叩锈,但你依然肯在娘亲面前配合我说话实在难得。”她别过脸,神色颇为尴尬,但想起日后难免照面索性豁出去了。
他没料到她会主动服软有些惊异,但仍淡淡说。“哪里的话,你我先前约定带我到美人谷药草便归姑娘所有,因而姑娘如何盘算如何用那草药已不是在下能管得了的事。”他的语调全无起伏,听不出情绪。但他一路向来喜欢管东管西,现下忽然撒手不管,果真还在气恼吧。曼陀罗揣想。
她银牙一咬,拽着他的袖子疾步而行。“姑娘?”他被拖得踉跄一下,不解她为何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客房是那边吧。”他略有疑惑地问。
“你跟我来。”她扭头说道,神情有些不自然。他闭口不语,任随她拉着走。谷中地形很是复杂,他们拐了好几道弯,穿过数道门槛在一处偏僻的小院前停下。
这是?叩锈抬眼打量。这院子已有些年月,墙面斑驳,但走进来才发觉院内倒是收拾得整洁,并未半点荒芜之景。
“小姐?是小姐吧?”一位满头银发的年老妇人从屋内探出头眯眼看了半天才惊喜地叫唤。
“何姑姑,是我。”曼陀罗笑答。
那妇人忙快步走出,拉着她原地转了几圈,末了抹了把眼泪。“长大了。果真是长大了。”她仔仔细细看了看曼陀罗,然后注意到她身旁叩锈。“这位是?”该不会是她家小姐领回来的姑爷吧?
“何姑姑,这是叩锈。是我请来的郎中,有了他孟姐说不得就有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何姑很是感慨地叹道,眼泪掉得更凶。
“小姐,您快往屋里坐。我现在便去沏茶为你准备些小点。”她说完就出了院门。
“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曼陀罗摇头笑道。他从未见过如此轻松自得的曼陀罗。她在外时常性子极烈,若是一言不合便会与人大打出手,但回到谷内尤其在这院中,她仿佛被安抚了一般,终是如个寻常女儿家柔软了。叩锈心道,默默盯着她。她被瞧得浑身发毛。“哼,说是个老实人却偏偏眼神放肆得很。”她这话一说,他不觉莞尔。不。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依旧是那个任性妄为的红衣姑娘。
“笑甚?”她益发觉得莫名其妙。“跟我来。”她走了两步,忽然停下。“你可知我为何需要玲珑药果?”
“不是为谷主所求吗?”他明知故问。若真是为谷主所求,她何必在玉塔琪面前虚言掩饰?
“你这人当真内外不一。”曼陀罗摇摇头。“你可知我娘为何想要玲珑果?”
“谷主身体并无宿疾。”叩锈已猜到八分,但仍不肯明说。
“不错,我娘一向精通药理,又怎会抱恙在身?”她说着不禁冷笑。“她虽聪明一世,但仍旧勘不破红尘情仇,世间万理。年华老去,生老病死本是世间常情。但她偏偏不能容忍自己美貌衰落。但她可知如此细心呵护,那人也不会回身瞧她半刻。”她说得咬牙切齿,指节握得发白。叩锈一言不发,知晓她话语中涉及家族辛秘,上代恩仇,也不好多问。“用玲珑果返老还童又如何,得到昔日光华美貌又如何,前缘哪容易再续,不然天下间便不会有那么多断肠人了。”她越说越怒,横眉竖眼。“她要用玲珑果行逆天之事,扭转时光岁月,我偏不让她如意。她可曾想在这世上有人连活着都是万般艰难?”她说得任性,然而目光却透出几缕忧色。
“姑娘你……”他启唇正想说话。她忽然推开虚掩的门扉,走了进去。
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臭味以及死气。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案几,两把椅子,一张床榻。显眼的是床榻前摆了满满一地的几只药炉药盅研钵。这是恶疾缠身,久病不起的人所住的房间吧。叩锈随曼陀罗走到榻前。
“谁?”纱帐内有个暗哑得女声问。
“孟瑶姐。”曼陀罗柔声唤道。
那女声忽然急切地问。“曼儿,可是曼儿?”话音刚落,她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瑶姐,是曼儿回来看你了。”曼陀罗徐徐撩开纱帐。只见榻上躺了个女子,她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粗看之下就像包裹了一层肉皮的枯骨。
女子见了曼陀罗,吃力想仰高颈项。然而只是徒劳。“瑶姐,你躺着罢。”曼陀罗伸手去握她的手。那树皮枯枝般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酸。叩锈注意到女子的手臂纤细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这手怕是已坏死不得动弹了吧。
“我就盼着你回来,盼着能看看你。”孟瑶努力咧唇想笑,但表情却显得有些狰狞扭曲。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曼陀罗眼上浮现出一层水雾,但她飞快的眨了眨眼,不让它流出来。
“是啊。总算是回来了。你看我这身子已是药石无用,我算着日子就怕再见不到你。但,还好,还……好。”她边说边喘,几句话已耗尽浑身力气。
“胡说。瑶姐必定会长命百岁,福寿绵绵。”曼陀罗摇摇头。
孟瑶面露无奈。“人这一张嘴胜不过老天爷。阎王爷若真来收我的命,我也只能合眼了。傻姑娘,你又何必为难自己说慌。”
曼陀罗拉过叩锈。“瑶姐,我并未说谎。你是真有救的。你可知我们早些年在谷中读那些药书消磨时间时读到的玲珑果。”
“玲珑果?”孟瑶瞠目重复。
“是了,就是那能起死还生治愈百病的玲珑果。”曼陀罗执起她的手。“只要服下这玲珑果,你便能好起来了。”
“傻姑娘,说得容易,这果珍贵得很,哪里寻得着。”孟瑶先是眼儿一亮,随即黯淡下来。
“不不。瑶姐。曼陀罗指着叩锈说道。“玲珑果虽然难寻,但这人刚好便有一颗。”
“当真?”孟瑶不置信地望着身前这个半面覆着面具的男人,又问。“如此珍贵的东西,曼儿你该不会是强抢来的吧?”她自小与曼陀罗长大,知晓她的脾性。这姑娘心底虽好,但倔强任性,不免剑走偏锋。
曼陀罗尚未反驳,叩锈已温声辩解。“孟姑娘尽管放心。是因姑娘帮了在下大忙,在下才将玲珑果赠予她的。”
“这样便好。”孟瑶微乎其微地点点头,但很快面带迟疑。“曼儿如此珍贵之物……”
曼陀罗心知她这姐妹总是顾虑旁人颇多。“你也听他说了。这东西是我该得的,你不必多想。”
两人正说着,何姑已端了清茶小点过来。“来,小姐。我拿了您最爱吃的小点。”见何姑去而复返,曼陀罗便不再多提玲珑果之事,只用她跟孟瑶能听到的音量说。
“我迟些时候再来玲珑果过来,瑶姐你切忌不要对何姑姑提起玲珑果之事。这其中有些曲折,越少人知道越好。”孟瑶见她神色凝重,忙低声应承下来。于是曼陀罗跟叩锈在屋内小坐片刻,待到孟瑶再次服药的时辰就起身离去。
出了小院,叩锈忽然微微笑开。
“叩锈你笑甚?”
“姑娘其实无需告知我玲珑果的用途。我早就说了,玲珑果已归姑娘所有。”叩锈抿唇说道。
曼陀罗面上顿时闪过一丝狼狈,她硬声说。“我并非告诉你用途。只是不想让你白白在我娘亲面前说谎罢了。”
这又有何区别?说到底她因令他在玉塔琪面前说了谎心底过意不去,想表明缘由吧。“曼陀罗,你是个好姑娘。”他望着她,轻叹。
她一缩,瞪着他大声说。“你这郎中真是莫名其妙。都说了并非你所想。”
“嗯。”他轻轻应了声。
她本想再辩驳下去,忽然发现他眼底先前那撮火苗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温和的神采。“叩锈,你终是消了怒气?”他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下之前并未觉得恼火啊。”
她压平唇线,倔强望着他,好似全然不信他的说辞。
“姑娘不信?”他好脾气地笑了。“在下之前真的并非觉得恼火。”
敛下眼。他之前真的并非觉得恼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