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54、青色布囊

　　天明，他们与萧翎分了手，直接取道前往扯力昌了。行约半个月，他们抵达于阗。再行约半个月，渡过牙儿干河，距离葱岭更是近了。“此处前行五十里便是撒里库儿的城镇，你我可在那里歇息。要上葱岭可非易事。”曼陀罗指着前方说。

　　“嗯。”叩锈答得心不在焉。

　　他的面色似乎苍白了点。她心想。“与其一路上担心我身上的余毒，不如调养下你自己的身体。”

　　“多谢姑娘关照。”他的手颤了颤，最后握紧。

　　“哼。我并非关照你。瞧你那副风吹便倒的模样，怕是上不了葱岭了。”她别过脸争辩。

　　她又问道：“你上葱岭究竟是为寻何人？”

　　他不作答，只说。“待到了葱岭姑娘自然知晓。”

　　“装神弄鬼。”她哼了哼。半晌，她忽然停滞不前行，又大声说道：“装神弄鬼。”只是此时的对象不是他，而是前方不远处冒出的三个人影。“这次，人还少了些。”她真没想到前一拨刚刚送走，不出两个月又遇上下一拨。“你们也是来取我们的项上人头的么？” 她高声喝道，展鞭跳下马。那群人不答，只飞快地冲了上来，将她与尚未下马的叩锈团团围住。

　　“此次来的就是些聋子哑巴吗？” 她将那三人一一看过。他们都着一身蓝色布衫，面自然是蒙上的，比起上回刀兵各不相同，这些人都是用剑的。那些剑剑锋凌厉，隐隐泛着幽蓝之光。

　　“姑娘小心。那些兵刃恐怕皆淬了毒。”叩锈提醒。

　　“我当然知晓。”她行走江湖以久，这点当然能看出来。只是那些前来的生事的人从未用过淬毒的兵器。莫不是上次被吓过了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的下此狠手。“好得很。奴家连日骑马赶路。只怕荒废了功夫。你们今日便同我过几招，练练手也好。”曼陀罗笑嘻嘻说道，拉开架势。

　　那三人仿佛演练好一般，齐齐提剑朝她刺去。曼陀罗左右各一打，在其中两人间撕开一道一人间宽的缝隙。她侧身闯过，转瞬到了那些人身后。她本意是想将那些人自不会武功的叩锈身旁引开，哪知三人中只有两人返身与她相搏，更有一人直直朝叩锈走去。很好很好。上次是荒不择路，今次便是刻意要不留活口，这样也不留下人证。她银牙紧咬，卷住其中一人的兵器用力一拉，飞身踢向另一个人的胸腹。这一拉一踢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劲道，一人被夺去兵刃，一人胸口吃痛，连退五六步，一时两人都无还手之力。

　　“叩锈，还不快躲！”她急急朝叩锈的方向奔去，挥鞭打在袭向叩锈那蓝衣人的背心，那人料不到她还有空手，毫无防备，整个重重扑倒在地，头磕得出来血。“蠢郎中，迟早被你拖累。”她提开那人，仰头对叩锈说。

　　“小心身后！”他却大声提醒。说完，他重重地喘了口气，仿佛提高声音已耗尽了他的力气。

　　“我自然是知道的。”她闪身一躲，那人扑了个空，而后为同伴的身躯绊倒，硬生生砍到叩锈的坐骑上。那青骢马哀鸣一声，斜斜倒下，上头的叩锈也连带摔了下来。叩锈闷哼一声，爬了好些次都爬不起身，似乎是摔得太过厉害了。“当真是文弱郎中。”曼陀罗伸手去扶。

　　“别管我。”他有气无力地说。

　　“少废话。”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硬将他搀扶起来。

　　“我的布囊。”他白着脸，矮身去捡。

　　“别管什么青囊了。”她眼见那人从马身上拔出长剑，再朝这边奔来。更有磕破头的那人站了起来，蒙面的粗布已掉落，面容望上去凶狠异常。今日看上去非得拼得你死我活了。在这节骨眼上，还管什么青囊？

　　“不行。”他吃力朝布囊伸出手。

　　“真是够了。”她帮他拣了布囊，往他怀中一塞。“喏。真不知里头装了何等宝贝。”仔细一看才觉得叩锈的面色隐隐透出一丝青气。

　　“你……”她真想开口问，那二人已经再次攻了过来。“当真累赘。”她望望毫无还手之力的叩锈。心中有个卑鄙的想法。若是丢下他，她大概便能顺利脱身了。至于玲珑果，她现在便可抢去。若是丢下他……

　　“曼陀罗——”她忽然听到他哑声唤道，然后她被一股力量猛然推到一旁。侧眼一看，白晃晃的剑锋距离她只有半寸。她惊了一身冷汗，但接下来更有令她大吃一惊的事。叩锈挡在她身前，手臂如疾电将两把刺来的长剑微微一揽，尽收怀中。“你，会武？”她略略一退。又见他信手一掷将两柄剑插在那二人身前不到半寸的沙土上。

　　“还不快滚。”他极淡极淡地说。那两人飞快的相视一望，拾起兵器，背了被曼陀罗踢伤胸口尚在昏迷的第三人，匆匆而逃。

　　“你是会武的。”她头晕目眩，只觉自己被他耍弄好长时间。

　　“姑娘，你听我说。”

　　“闭嘴！你将我曼陀罗当猴耍。”她怒不可歇。一路上多少是非，多少争斗。她总让他躲得远远的。哪他的武功并不弱于她。那她这一路的护他周全算是什么？

　　“姑娘别恼。怒极伤身。”他伸出手。“哼。不需要你假好心。”她以鞭去挡。

　　“咳。”她的怒气尚未完全发泄个痛快，他已经轻咳一声，整个人软瘫在沙地上了。

　　“你又想耍弄我？”她缓缓走进，发现他面上的青气比更胜。“你究竟是……”她以为他虽身子单薄，但倒不至于病恹恹的。

　　“咳咳咳。”他一阵猛咳过后，苦笑起来。当真捣心捣肝。不可擅动真气。师父的叮嘱尚在耳边回旋。

　　不行，晚了。他方才情急之下才会如此。然而已经晚了。“你原不是在耍弄我。”曼陀罗蹲下身，去扳他的下巴。他胸口一阵难受，喉咙一阵腥腻，哇的吐出一口血来。那血将他身前的沙土染得赤红，而与他的面色相比，一红一青，煞是吓人。

　　“站起身。我扶你上马。”他们只余一匹瘦马了。

　　“我的布囊。”他还不忘那只随身的青色布囊。

　　“在此。”她再度将布囊塞进他怀里。他双手接过将其抱在胸前，手臂却微微的发抖。只是布囊而已。他当真已连拿东西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你别动。给我罢。”她见他拿得吃力，伸手抢过。她将他扶上马，正待上马却发觉那马儿一个踉跄，险些将两人都摔了下来。果真不行。她早已预料到了，便把马让给了他，自己执着缰绳步行前进。

　　走了没多久，只听叩锈说。“姑娘一直问我上葱岭寻何人。”他声音暗哑，没有多少精神。

　　“是啊。可惜你不肯答我。”她哼哼道。

　　“我去葱岭是去求一人。”

　　“求？”

　　“是啊。我便是要去求美人谷主玉塔琪。”她愕然，转头望着他益发失去血色的嘴唇。

　　“我去，是望能求得她救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