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53、危言耸听

　　他们是亥时初刻才抵达婼羌的，三人落脚在镇中的一家小客栈。“你去为我们准备些酒菜。一个时辰，记住，是一个时辰后再来唤我们。”曼陀罗塞给小二一两银子，轻声说道。她虽面带笑容，语调轻柔，鞭子却点在他的下巴上。

　　“你快快去吧。”萧翎实在见不得小二哆哆嗦嗦的模样，推了他一把。小儿慌忙接了银子，一溜烟跑得没了影。

　　“姑娘何必吓他。”叩锈抿了口茶水，但觉味道不好，缓缓放下茶碗。

　　“我是在叮嘱他。”她眼一翻，走到那个绑得结结实实的男人。

　　“他还要睡多久？”

　　“我可让他立即醒来。” 叩锈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瓶。“这是‘卧雪’的解药‘初阳’。”他走到那人跟前，将白瓶凑到他鼻下熏了熏。

　　约摸片刻，那男人低低呻吟着缓缓醒转。“是你们……”男人惊恐万分地望着他们三人，忍不住四下张望。

　　“莫望了。此处只有你一人。你那些同伴只怕早已湮没在黄沙下长眠了。”曼陀罗刻意唬弄他。

　　男人哆嗦了一下。“不，不可能。”

　　“这世上万事皆有可能。”她嘻嘻一笑。“你瞧，你们本来是来夺奴家的人头，可现下奴家还活得好好的，而你反被绑在此，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男人惶惶张大了眼。“我也是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哦——”她伸指在男人的脖子上一划。“你是受何人之托，终何人之事呢？”男人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回答。“还挺硬气。也罢，不过今晚城外再多一具尸体罢了。”她勾唇笑开。男人仍不肯作答，额角悄悄渗出细细的汗珠。

　　“只是若是一刀了结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曼陀罗拍拍手。“总要有些乐趣。奴家有一种蛊是活养在人体内的，它们喜好温暖潮湿有血腥之处。”她自腰间摸出一只小盒。“你莫着急，就算现下放入你体内，你也不至于立刻丧命。它们会慢慢啃食宿主的血肉，直到只剩下一层枯皮。”男人瞠大眼，面色由绯红转为青白，四肢胡乱蹬踏，一张椅子被弄得咯吱作响。

　　“可别乱动。要是弄进眼耳鼻就不好了。”她笑嘻嘻步步逼近。

　　“不，不。女侠饶命！”男人疯狂地摇着头。

　　“唉。不是让你莫要乱动。奴家的耐心可不是太好。”她再逼近。

　　那人退无可退，高声嘶吼道：“那人、那人是决计说不得的。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那人手上。”

　　“噢。所以你便要以奴家的性命交换。你我非亲非故。你如何为我做这个生死决断？”曼陀罗眉眼含笑，捏住他的下颌，狠狠用劲，那人被迫张了嘴，将小盒里的东西尽数吞入。

　　“咳咳咳。”他感到喉咙一凉，说不出的怪异味道。一阵猛烈咳嗽过后，又惊又怕之下竟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哼。无用。可有水能泼醒他。”她松手，转头问身后的两个男人。

　　萧翎吞吞口水。“你这姑娘也太狠了吧。”

　　“狠？任随他们割了我的人头才算不狠？” 她横了一眼，自己出屋讨水去了。

　　“叩锈。我瞧这姑娘心思蜿蜒，不像好人。你瞧那人都被他折腾得昏了过去。”萧翎忍不住说，却见叩锈微微笑开。

　　“叩锈，你笑甚？”

　　“我笑她终究下不去狠手。”叩锈摇头叹息。

　　“下不去狠手？那是蛊啊。”萧翎虽从未见过蛊毒但听曼陀罗形容得头头是道，不像有假。

　　“蛊？萧兄与她相处时日终究不算久。”叩锈望着紧闭的门扉轻声说。“那哪里是什么蛊毒。只是姑娘家爱打扮，用来涂抹的胭脂罢了。”

　　曼陀罗问店家讨来一大桶水折返房内。“还昏着呢？”她问萧翎与叩锈。他们二人皆面色轻巧，似笑非笑。尤其是萧翎还四下打量了她一番，神情甚是奇怪。也罢。这半路出来的渔夫从来都是与她八字不合，针锋相对，阴阳怪异又有何奇怪。她拎着桶快步走到灰衣人面前，一桶冷水将那人浇了个通透。

　　“唔唔，别杀我，别杀我。”那人才一睁眼，便哑声乞求。

　　“晚了。你已经吞了那盒蛊。只怕它们已在你的胸腹内快活起来了。”她拍拍手，说得煞有介事。那人听罢，身子一瘫，索性全然不顾的大哭起来。

　　“莫哭莫哭。也不是没有法子。”她忽然说。

　　“有蛊自然有解蛊的法子。只要，你乖乖巧巧听我的话。”

　　“好好。只要女侠为我解蛊。我什么都愿做。”那人睁着一双为泪水洗刷明亮的眼儿，期盼地盯着她看。

　　“好得很。果真是爽快人。”她凑近他耳畔，低声耳语。那人边听边露出喜色，拼命点头。

　　“好了。你便可以走了。”她立即为他松绑。那人欢欢喜喜跪在原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了。

　　“你让他做何事，他如此欢喜？”萧翎好奇地问。

　　“无非让他代话给要杀我之人。顺便吓唬吓唬他。”曼陀罗懒懒回答，玩着手指甲。

　　“可你根本不知要杀你的是何人呐。”

　　“不知？”她忽而笑了起来，眉梢嘴角的神色变得暗晦不明。“这天下间最想杀我之人。我不知，也能猜到。”往日江湖恩怨往往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直接想要她项上人头的人，只怕这世上除了那人便没有别人了。当真狠心，当真狠心啊。她心中泛起一片苦涩。

　　“姑娘，两位爷。小的已经将酒菜准备妥当了。”小二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该是用饭的时候了。”曼陀罗笑道。

　　萧翎心知问不出个究竟。“好。用饭用饭。”

　　“姑娘。你当真会用蛊毒，解蛊毒吗？” 她正要推门出去，只听身后的叩锈问道。

　　“蛊？”她呵呵笑开。“略知一二，从不精通。至于解蛊，那更只听过传闻而已。有些蛊，一旦中了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是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叩锈轻抚手掌，喃喃自语。面色似比之前更白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