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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去而复返 ...

  •   “醒了,醒了。”正当他张开眼,茫然地分辨起陌生的屋顶。一个身着碎花裙的女子嚷嚷着跑出屋去。

      他昏昏沉沉地爬起身,摸了摸面颊,那半面银质面具竟不见踪影。他慌忙下了床,自床头木水盆中看到自己如鬼的半边面孔。“千万别吓着人才好。”叩锈喃喃自语,坐回床沿。

      “话说你这郎中身子怎比寻常人还弱?”萧翎人未到声先到。他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衣衫,后面正跟着刚跑出去的女子。

      “这,一言难尽。”他别过脸,怕吓着女眷。

      “别躲了。我这小娘子个子小,胆子却半点不小。多少血肉模糊她都见过,何况你面上的小伤疤。”萧翎嗤笑一声,上前将他的身子掰了回来。

      “这位便是嫂夫人吧。”他见那女子果然如萧翎所言全无害怕的神色,反倒一脸好奇。

      “唤我悯雪便好。” 女子笑道。“你刚到此的时候浑身高热,取来巾子敷你额头,那面具着实是个不便。我们便将你的面具收起来了。你现下可是想戴上?”

      有人不怕但总有人会怕。叩锈抚摸着自己凹凸不平的半面。“那就麻烦嫂夫人了。”

      “哎哎,嫂夫人多见外。唤我悯雪最好。”女子百无聊赖的神情与萧翎颇为神似。她说罢,转身跑出屋子取那清洗完毕的面具去了。

      “你也颇会吓人竟在马背上打起了瞌睡,若不是我紧紧揪住你只怕你早就落在地上啃沙子了。”萧翎坐在床畔,袖手说道。

      “真是有劳萧兄弟了。”

      “你这人怎么如此见外。一会麻烦,一会有劳,一会多谢。我跟你讲我们乡下地方不求这些客套话。”萧翎扇扇手掌。“你要再客套下去,我可是会恼的。”他生就粗枝大叶,小娘子也是不拘小节之人,现下遇上一个礼节精细的人真是要了他的命。

      “是。”叩锈笑笑。

      “拿来了。你的面具。”悯雪正巧回来,双手递上那个擦得亮亮的面具。

      “我该说多谢么?”叩锈含笑望着萧翎,最后还是轻声说道:“多谢。”

      萧翎拍了拍大腿。“雪儿,你曾说过那个朽木……”“朽木不可雕也。”悯雪接话。

      “对对。叩锈,你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他一本正经地指着叩锈。

      三人静默片刻,皆抚掌笑开。笑罢,悯雪忽然说道:“我瞧叩兄弟是需要梳洗一番了。”叩锈低首一看才发觉身上的衣服早已换过。

      “这是我的旧衣。我这便去搬浴盆来。雪儿,你先去生火吧,烧水的活儿还是由我干。”萧翎说着,见叩锈有犹豫之色。“叩兄弟莫又再说什么客套话。我读书不多但也知出门靠兄弟。”叩锈这才不再多说。

      约莫半个时辰,萧翎夫妇为他准备一盆热水。“你且先穿着我的旧衣。你那旧蓝袍子已撕破了边。我正让雪儿帮你修补。”萧翎扔了衣服跟干布条于他。

      “多谢。”他双手接过。

      “唉唉,你这多谢未免说得也太多。”萧翎搔搔头,合门离去。

      叩锈缓缓除衣,步入浴盆内。他已有多日未能如此舒坦过了。他低低叹息一声,仰面靠在盆沿上。刚洗到一半,外头忽然一阵嘈杂。他听萧翎高声喝斥道:“你做甚?”还未能有所应对,房门就被人有力地踢了开。他惊愕地抬起头,对上曼陀罗错愕的神色。

      “姑娘?”他见她的脸渐渐血红起来。

      “姑娘?”他再次出声唤道。

      “叩锈。你,你最好穿好衣衫再来见我。”她结结巴巴说道,手里的长鞭举也不是,放也不是,全没有之前门外的泼辣气势。

      “好。”他老老实实点头,忽然想起这是她头一次大方唤他的名。

      话说曼陀罗策马狂奔过后,不出二十里她便心生悔意。“哼,谁让他多管闲事。”她虽原路返转,但一路上仍嘀嘀咕咕。“喂——你在何处。快快出来见我。”她约莫行至原来的地方,高声呼喊却无人应答。“喂,别躲躲藏藏,出来见我。”她只知叩锈寻她不见会返回原处,却不知叩锈对这片地界一无所知,早已走到别处去了。

      她又喊了几次仍无人应答。那郎中倒未有刻意捉弄人的时候。她抬头望着热辣辣的烈日,心口一跳,终于开始忧心起来。“叩锈——”她的嗓音在这片辽阔里如此单薄,不知他是否能听见。其实他们原就不需经过此处的。只因她气恼他多管闲事,故意想他吃些苦头。“你若真是死了,可怨不得我。”她算嘴上如是说,但依旧不停张望盼能看到那唠叨郎中的身影。

      她在附近盘桓了两个时辰,最终决定换其他方向试试。风沙掩盖的不但是去者的马蹄引也包括来者的。她自幼往来关外与中原对各处地形了如指掌。“再往前便是流沙河了。”流沙河是千百年来无数过往商旅的归宿。她执着缰绳的手心微微发汗。但见那流沙里浮着几块大木板,最靠近实地的那个上面还挂了一丝蓝布条。这洗得发白的颜色分明来自于不知去向的叩锈的蓝布衫。

      “原是掉进过流沙河里。”她揪起那布条。“才不是心有愧意。”她望着布条大声说,反正周遭空无一人看不见她懊恼的神情。“都是因你太啰嗦的关系,都是因你多管闲事的关系。那人的事,你何必插手?”她皱眉辩解,退后一步她踩到一个埋入沙里的硬物。她弯下腰信手捻来,一只鱼钩在阳光中反射出一道银光。若说他是落进流沙河中被人救起。而这人又落下鱼钩。那人便是来自罗布淖尔。因为方圆数百里,只有那处居民终生只以鱼为食而需要用上鱼钩的。

      她握紧布条,回想那湖泊村庄的方向,翻身上马,渐渐远去。她的揣测果真没错,刚到那村庄便听到几个老人在谈论迷途的外乡人的事。几经打听,她来到那户人家。“可有人在家吗?”她扬声问道,却无人回答。又问了几遍,仍是静寂一片。她索性不请自入。哪知刚走过门厅便被一个满面大胡子的男人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

      “叩锈可在此处?”一问一答风马牛不相及。

      “你先告诉我你是何人,找叩锈做甚?”

      “我……”她张口想说,但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我们是同路的。你先告诉我他在何处?”

      男人哼哼一笑。“我从流沙河里捞起他的时候,他可是孤身一人。”

      “那是因我们走散了。”她羞于提起,只得随口敷衍。

      哪知男人开口便道:“何况姑娘这模样不像同路人,倒像是仇家。”

      “放肆。你究竟说是不说?”

      好泼的娘们。男人不悦地眯眼。“不说。”

      好无礼的汉子。曼陀罗也不悦地眯了眯眼。“好得很。我便自己搜。”

      “你敢——”男人摘下挂在墙上的铁刀。

      “我敢说自然敢做。”她笑道,取下火红的长鞭。此处湿气甚重,那把铁刀已经经年不用。男人将它拔出的时候,上面已是锈迹斑斑。

      “可笑。竟是一把锈刀。”她甩了甩鞭子,长鞭落在地面上啪啪作响。

      “哼。老子用这锈刀的时候,你还不知在何处吃奶呢。”男人舞动铁刀。

      她自幼便随母亲四处行走被人瞧不起的情形多不胜数。因而见那男人面有轻蔑,也不恼怒。“口说无凭。”长鞭破空而起,如注入生命的灵蛇蜿蜒甩摆。男人虽说刀已生锈,刀法也生疏但毕竟还是老手。他左躲右闪,刀刀砍向要害。好狠毒的招式。也因屋顶较高,曼陀罗凌空一翻,落到男人身前。

      “我只想知叩锈在何处,并不想与你缠斗。”她的长鞭卷住男人的刀柄。

      “休想。”男人用力一拉,滑蛇一般竟让她的鞭子卷了个空。

      “那我便去里头搜搜。”曼陀罗娇笑一声,见男人面色微变,心知叩锈便在里头。男人虽刀法极好,但原就不及她动作轻灵步伐奇快。

      “站住。”两人边跑边打,到了里屋门口。曼陀罗面对男人一面挥鞭,一面翻身去踢房门。

      “你要做甚?”男人高声叫道,但已是迟了一步,屋门已被她踢得大开。里面的人正是叩锈。但他此刻光裸着臂膀,满脸困惑模样。再看那只硕大的浴盆,可想而知刚才之前他都在悠哉沐浴。

      “姑娘?”他照常唤她。她以前为追查那人的下落跟随徽深不短的时候,更不乏夜闯帐篷的行为。然那时不过十五岁上下,胆大妄为得很,全不顾男女之防。

      “姑娘?”他继续唤她。她曾看过因打斗血肉模糊的男性躯体。脸颊慢慢的,慢慢的涨红开。然她从未直面一副完整的男性胸膛。她手里的长鞭是放是举她还未有定论。她只见他瘦削的肩头乏着温润的温光,顿时面颊滚烫起来。“叩锈。你,你最好穿好衣衫再来见我。”然后她听到自己结结巴巴,软弱无力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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