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43、夺魂笛音

　　众人听闻她所吹的并非乐曲，只是断断续续的音符。再听之下，内力全无激荡，音符稀松平常，不似以音杀人之术。众人见她年轻貌美，身旁也未有利刃兵器，以为她只是初初闯荡江湖阅历尚浅，喜欢多管闲事罢了。这般一想，心中难免生出轻蔑之意。

　　正准备出口嘲笑，忽觉眼前罗纱曼舞，一群浑身艳红如火的女子不知从何处涌现，把他们团团围住。众人往后一退，纷纷举起手中兵器准备厮杀。众女子身轻如燕，灵动非常。她们动作极快，在慌忙的众人眼前化作一道道模糊如风的影子。

　　“掌门……”柳刀门人中辈分较低的略有些英雄气短。

　　女子们在他们一行人近身处反复兜绕几圈又忽然撒出一张极大的网，将众人收入囊中。网中的男人相互碰撞，拥挤，每个人都是衣衫散乱，头上的斗笠帽也相继落下。一张张曾经镇定自若的面孔此刻都因为极端的狼狈涨成猪肝色。心不死的几个抽出兵器，对着那看似单薄的网罩横批乱砍，可惜那网闻风不动，无一丝一毫的破损。慌乱中，有的兵器错伤到拉网的女子身上，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个个足以致命的窟窿，可那拨女子面无表情，恍若不知痛楚。她们的伤处流淌出的并非鲜血，而是乌亮黝黑的液体。

　　此刻，唯有柳刀门的掌门人不受音符影响，他毕竟经验老道，早在曼陀罗吹响横笛时就收拢内息。因而他所见的自与其他人不同。他座下众人无不行动怪异，神色慌张惊恐，对着空中四周胡乱砍划，有些误伤同门而不知。

　　“妖术。妖物！妖女！！”低阶弟子开始哭天抢地，入门稍早些的虽强作镇定但已是面无人色，无法再握住兵器了。看曼陀罗笑靥如花，他下颌绷紧面容整肃，知晓自己招上一个不好惹的对头。

　　“为何？”掌门人语气仍是平静的，只有轻轻上扬的尾音，颤抖的剑锋，泄露他当下真心。

　　“为何？” 她歪着脑袋，目光在场上众人身上游离。为何？为那老妇？为辜鸿？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为那把喜爱已久的名琴？为……为何？想起之前的传闻，灵机一动。她微微垂下眼睑，笑着重复道：“为何？”陡然，她扬起头，媚眼如丝。“二十年前，徽州城东，土地公庙，逃难夫妇。不知柳刀掌门可有印象？”她说话一词一断，刻意放缓速度，只见那掌门每听一词，面色便白一分。“不可能，不可能……”他面颊灰败，唇哆嗦个不停，模样胜似方才受惊吓的百姓。

　　瞧那模样，传闻果是真的。曼陀罗心中鄙视更胜。前些年她曾在湖州遭遇过一名调戏良家妇女的柳刀门弟子，她尚未想取他性命，那胆小鬼便连祖宗十八代，门派辛秘传闻，和盘托出。她原只道当成趣事听听，今日一试，竟非传闻。“不可能，不可能。”这女子不过二十上下，如何知晓门中辛秘。

　　“不可能？”她笑得前俯后仰，凑近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要人不传，除非永绝后患。掌门目光泛冷，难掩杀意。但他顾忌曼陀罗出身不明，武功路数颇为阴邪，不敢轻易下手。想灭口？她冷冷一哂，全不将他那点心思放在眼里。

　　“你们走罢。”她信手一挥，笛声戛然而止，柳刀门众人方如梦初醒。他们惶然四下张望，眼前哪有红衣女子，倒多是衣冠凌乱狼狈不堪的同门。

　　他们如重遇生机的落汤鼠辈，临走时依旧不忘叫嚣。“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帐柳刀门记下了。”“妖女，是今次中了你的妖法。后会有期。”一时间场上叫骂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见曼陀罗掩口轻笑，手指仍抚弄红笛，他们心中后怕悻悻然散了去。

　　“这湖州官吏都不知做何？有人在此如此扰民，竟没一点动作。好笑。”曼陀罗心中虽早有意料，但仍觉不满，摇摇头轻声说道。转眼见那几口人正哭得凄凄惨惨，她拾起祸根之一的银两袋。“喏。这是你家的东西。”然而却无人敢接。

　　“不，不要了。”女主人慌忙地摇头，不肯伸手。在她眼中，这袋意外的财富方是今日一切的祸根。

　　“你们且收下吧。”毕竟辜鸿的银子，不拿白不拿。

　　“不。不要了，不要了。”男主人畏缩着颈项与老妇一同晃着脑袋。

　　倒是一旁的紫衣女子想了想，开腔道：“拿给我罢。待他们平静下来，我再拿给他们。”她样貌平凡，却有说不出冷淡镇静。要说，还真不像是这家女儿。

　　曼陀罗忍不住多瞧了她几眼，旋即说道：“也好。” 便将银袋搁到女子合拢的掌心，转身离开。走出两步，她方记得今日自己原是打定主意不多管闲事的。罢了，她素来随性。执起横笛，她轻轻摩挲。对不住，瑶姊，我总如此任性，我总如此任性。她在心底轻道。

　　“等等……”待她又走出几步，只听身后紫衣女子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她一顿，虽觉没有必要，但仍回答。“曼陀罗，我名唤曼陀罗。”

　　曼陀罗，曼陀罗，又名风茄，剧毒。传说中有致命吸引又能夺人性命的魔性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