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31、黄河渡船

　　第二日天明，容允湛三人同木煜的枣红瘦马再次来到风陵渡。此时河上的渡船稀少，喜欢省事的渡河人多是乘羊皮筏子过河。“我们索性也乘羊皮筏子渡江好了。”容允湛提议。

　　“这样也好。渡船不易找。要等也只好等河上的回来了。”晚晴附和。

　　正说着，那匹安静的枣红瘦马开始摇头喷气，然后不客气的咬木煜的头巾。“是是，我知晓了。”木煜忙抬手去挡。“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马兄弟脾气古怪。羊皮筏子它是不会乘的。”听他这么一说，马儿满意的转身似在到处寻觅渡船。一人一马，一人语一马语竟能沟通自如，而且看情形已是习以为常。晚晴跟容允湛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那船。”既然坐不得羊皮筏子，他们三人一马就只能等渡船了。不远处的河面上渐渐飘来一只渡船，瞧上去有几分眼熟。晚晴细看之下才想起那是昨夜老人所坐的渡船。

　　他们几人忙快步走上前，里头走出来的却不是昨日那位老人，而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汉子。未等他们几人开口，那汉子先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们几位呐。”众人面面相觑，心想这汉子看着面生，何曾见过。

　　“我那老哥哥昨天有跟我提说有几位黄昏的时候曾想过河，不想被他推拒了，还让你们明日请早。可有这回事啊？”大汉咧嘴嘿嘿一笑，将众人心中困惑看在眼里。

　　“昨天那位老人家呢？”容允湛问。

　　大汉拍了拍大腿。“咳，老哥哥昨日老酒喝过了头，现还在榻上晕着呢。要醒只怕也是天黑的事了。”

　　“原来如此。”晚晴点点头。

　　“咱也别说闲话，几位不是要渡河么？上船吧。”大汉撑起篙杆，搭了上船的舢板。“只是这船舱里乱得很，无处下脚。今日天气也算清朗，委屈几位在舱外落座了。”

　　“哪里哪里。有劳大哥您了。”木煜抱拳。若不是遇上这大汉，还不知他们要在渡口等多久。

　　“甭客气，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不是还需养家糊口吗？”待三人一马都上了船，汉子收起舢板，用力一撑，渡船便远远离了岸朝河心缓缓势去。周围只有风声水声号子声击打篙杆的声音。“两位小哥还有这位姑娘是外乡来的吧。这是返乡还是背井离乡呢。”汉子边撑船边问。

　　“返乡。”容允湛三人齐声回答。

　　“返乡好啊，外头再好都不如家中半分榻。”汉子嘿嘿一笑。容允湛三人点点称是。

　　“大哥在风陵渡多少年了？”木煜随口问。

　　“要说年头也不长，毕竟这改朝换代也没多少时日。不过船上的活路，我走南闯北始终干的都是这个。”大汉回答。

　　“啊，那可着实辛苦。”木煜感叹。话音刚落船忽然一阵颠簸。容允湛一把扶住晚晴，而木煜去扶他的马兄弟，下盘一乱，险些跌倒。

　　汉子轻轻将他一扶。“年轻人可要站稳咯。这行船可不简单。大风大浪里你要呆得住、站得稳。”说着船已到了河心，却停滞下来。

　　“这是？”晚晴疑惑地望着汉子。此处是河心，就算大声呼救岸上有人听到，也赶不及来久了。

　　“诸位莫慌，只是我家小姐有话问诸位。”汉子放下篙杆，往舱内一指。舱帷撩开，舱内哪有一丝脏乱，分明是藏着一位水灵姑娘。她身着绿衣，眉眼微微含怒。自与木煜一照面就叉腰喝道：“木鱼头看我不逮着你了！”她说话干干脆脆，三分怒气七分炫耀。

　　“翠袅。”木煜无奈唤道。

　　“哼哼，木鱼头你当真以为骗得过我。”名唤翠袅的少女得意地笑笑，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说——幽兰先生在何处，不然我便将你们三人一马投到黄河里喂鱼虾！”看吧师父的桃花未砸到他偏祸害你我。木煜以口型对容允湛说。难说。容允湛无声回答。

　　“翠袅姑娘，木兄当真不知道他师父的去处，你何必相逼呢。”晚晴温言道。

　　“哼，你是幽兰先生何人，是木鱼头何人，倒是清楚得很嘛。你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儿对本姑娘可没多大用处。”翠袅瞥了她一眼，面色凝重三分。得意的笑容几乎敛去。晚晴缓颊不成，碰了硬钉子。可她并不恼怒，唇角竟含上三分笑意。

　　翠袅冷笑一声对木煜说道：“你倒好得很，不识时务，非拉得个旁人替你帮衬。那般温香软玉软言软语只对你们男人家管用。”

　　“翠袅休得胡言。这位姑娘是我师弟的挚友，出声不过为你我二人说和，你何必争锋相对？”翠袅言辞隐晦却不是好话惹得木煜微微蹙眉。唉，这笨姑娘年纪轻轻，说话清脆好动却直来直往毫不顾忌旁人脸面。

　　“怎的？你自身难保反袒护起旁人来了。她即使你师弟挚友。”翠袅看向容允湛。“那他便是你师弟了。今日真是好得很，误打误撞竟让我遇上两个幽兰先生的徒弟。很好！他身藏何处？”她以匕首指着他三人。

　　木煜几人尚未回答，在一旁安静多时的大汉忽而哈哈大笑起来。“小姐，你终究是走江湖的时日不长，这般逼问又怎有魄力？”他身如闪电般窜入木煜几人当中，语毕他已捉住晚晴的肩头。“这两位小兄弟应是江湖上有名的慢无声跟灵蛇软剑，武功自然是了得，在下只有借这位姑娘用用了。”

　　“秦叔。”翠袅跺跺脚。

　　“小姐莫恼，让秦叔教教你如何才叫相逼。”汉子高声说道。容允湛心中焦急，刷的自腰间抽出软剑，而木煜也摸上背后的凤鸣剑。“两位小兄弟莫急，关心则乱。急了便有心火，乱了刀剑便会失了准头，失了准头若伤到在下身前这姑娘就不好了。”他慢条斯理地说道。语调虽平淡但句句皆有胁迫之意。“我家小姐也不是无理之人，只要二位告知你们师父幽兰先生身藏何地，在下立刻不再为难这位姑娘。”他朗声说，捉住晚晴肩头的手指又紧了紧。

　　“我是当真不知。我们皆与师父分开半年有余。江湖的人都知道若是幽兰先生有意要藏，即便掘地三尺也未必能见到他半面。”容允湛朗声答道。

　　又见秦叔笑道。“这容易。幽兰先生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终究是会回幽兰谷的。我与小姐去幽兰谷等候便是。只是天下人都知道幽兰谷易出难进。进谷的机关要术两位幽兰先生的高足又怎会不知？”他说完微微一笑。他是习惯大笑的人，这微笑令他的两腮颤抖，整张脸阴沉狰狞起来。见容允湛木煜默不作声，他又是微微一笑。“幽兰谷的秘密固然重要，但眼前这位姑娘的命也是弥足珍贵吧。我这个人性子急，若二位思量两三个时辰可就麻烦了。”

　　他面色一正。“我从三数到一，二位便说出秘密，如若不然…”他嘿嘿一笑，从背后摸出一只琵琶骨钩。“在下的嗜好乃是钓鱼，但钓鱼却不是为吃鱼，而是喜好大鱼被这琵琶骨钩钩住拖拽江河之中被鱼群啃食。二位不希望这如花似玉的美姑娘也若我钓起的大鱼一样吧。”他一手按住晚晴肩膀，一手拿钩，语调森然。

　　“你——”木煜怒火中烧，凤鸣剑已出鞘。容允湛顾不得生气，心中透凉。他暗自责备方才自己全无防备才让人有机可趁。他仔细盯牢秦叔，只盼他浑身上下露出一丝破绽，又想若是秦叔手起钩落之前要么编谎话哄住他要么以以身去挡。晚晴，晚晴。你可万万不可损伤分毫。他正想着只见晚晴对他轻轻摇摇头，再看她虽面色略有苍白但神色却不显慌张。他心中顿生疑窦。

　　“秦叔，秦叔。你做甚，快放开她！”翠袅收起匕首。她已全无半分得意，忙上前说道。

　　“小姐，若以您的法子怕是明年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秦叔慢条斯理回答，全无放开晚晴的意思。

　　“但，但你这样他们更不会讲。”她略带心虚地瞧了木煜一眼。他脾气向来很好，被她追得到处躲藏，灰头盖脸顶多也是无奈认命罢了。此刻他全身紧绷一张脸已是铁青，可见气得不清。视线交汇，他连半刻也不愿停留，冷哼一声将脸转到别处。她心中更是发慌，跑上去拉住秦叔衣袖。“秦叔快放开她，你瞧你使了多大的力道，这姑娘的肩膀怕是会碎了。”

　　有人说话了却不是秦叔。“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木煜冷笑。他恼翠袅，更恼自己。此刻凶险非常他还去注意笨姑娘那红了又红的眼圈。兴许他比那笨姑娘还笨上几分。翠袅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她平日说话劈里啪啦，干干脆脆，绝不让旁人抢半点甜头，如今看到他冷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姐，您且让开。二位我可要数了。三……”容允湛与晚晴的嘴角皆露出一抹淡笑，然而木煜同翠袅都未看见。

　　“二……”冰冷的琵琶骨钩高高举起。木煜已急得满头大汗。

　　“一……”刚一出口，翠袅忽然飞撞入秦叔与晚晴之间，她将晚晴往前一推正入容允湛怀中。秦叔哪里料到此时翠袅会硬闯起来，他忙飞身一退唯恐伤了宝贝小姐。翠袅一个扑空，直直就要栽到河中。

　　“翠袅——”她闭上眼以为自己要掉下去，手腕却被人紧紧捉住。她张开眼，是之前那个冷眼不肯看她的人。

　　“笨姑娘，瞎胡闹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你气得发疯再不肯跟我说话了。”她盯着那张脸，傻傻说道。幽兰先生生得什么模样，她仔细想再仔细想都记不清了。只怕往后擦肩而过，也是认不出的。她记得牢的，认得出的，瞧得仔细的是这张一直被她追得仓皇逃窜的人的脸。

　　“莫急。”那张脸对她说，嘴角有微微翘起的弧度。可她的身子往下滑。

　　原来是这张脸呐。她在恍然大悟过后，扑通一声掉进河水里。

　　“翠袅——”

　　“小姐，小姐——糟！我家小姐水性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