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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兰州齐家 ...

  •   修长白皙的手,一起一落,将青白瓷茶碗的盖儿无声地搁回。“家父真如是嘱咐?”主座上的齐骥风轻声问道,睫毛微掩,不见眼中真意。

      “正是如此。我这朋友当时也在一旁。”晚晴颔首,指着容允湛简略答道。

      “如此。”齐骥风沉吟。他的神情面色都已如常,没了前一刻的失态,反多出把持大局的沉稳。“多谢二位不远千里将家父的骨灰、遗物带回。”他启唇向容晚二人道谢,复而又道:“几位连日来舟车劳顿,西厢的小院已收拾妥当,就请几位移步那里好生歇息。若有需要,随意使唤府中仆役即可。”

      “二爷客气了。”龙天祥的称谓倒是换得滑溜。相互行礼作揖后,他们也不便在厅堂久留,妨碍他人家事。正待起身,由小厮带领前去别院,厅堂偏门处忽然冒出三四个红着眼睛的女人来。为首而立的是位深眼高鼻,显有关外血统的美妇,她攥着一条白色丝帕,即使年华老去,仍旧风姿绰约。

      “夫人。”见美妇走近,齐总管连忙唤道。难怪齐骥风的五官深邃,不似一般汉人,原来是传自亲娘。

      晚晴、容允湛稍微敛神,也跟着施礼。“齐夫人。”

      “二位不必多礼。妾身还得多谢两位将我先夫的遗骨、遗物带回,也好让他能安葬祖坟,不至于魂无归处。”说到此,齐夫人又潸然泪下。“我失礼了。”她慌忙抬起丝帕拭去泪珠。

      “还请夫人节哀顺便。”

      “娘。您和妹妹们怎上厅堂来了?”沉默良久的齐骥风说道。

      “为娘是想起,老爷生前殷殷嘱咐,若他哪日去了,便依回家的礼仪安葬,汉礼虽有排场却虚浮铺张。”齐夫人径自敛裙入座,几位小姐皆默默站在她身侧,或拉着她的手,或扶着她的肩,看上去母女几人向来亲密。她此番一坐,原起身想要离去的容允湛他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暗暗叫苦。

      “我齐家各位先祖所葬的祖坟,皆以汉礼下葬。”齐骥风轻描淡写地说道,指尖在青白瓷上缓缓描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这是你爹的愿望。你也知你爹生前也算勤俭。”齐夫人轻声说道。手中的丝帕绞成了麻花,语气里带有几分请求的意味。

      勤俭?齐骥风动动唇,嘴角弯出一抹嘲讽的笑弧。“娘亲不必多言。齐家人是汉人自然要以汉人礼仪举行丧礼。

      “可是…”齐夫人虚弱地争辩,美丽的脸上满是无措。兴许是没料到儿子也会有直截了当忤逆的一天。

      “齐总管…”仿佛刻意与母亲作对似的,齐骥风继续说道。“你便去订做一口寿棺,还有七件单寿衣。虽老爷遗体已化作骨灰,还尚需造出衣冠坟冢。”

      “是。”齐总管飞快瞄了眼面色苍白的夫人,自顾自应承着新任当家的命令。

      “还有。”他抿唇。“吩咐下人们去本家亲戚那里报丧。”

      “是。”

      “另外,备得老爷生前衣物,今日初更初刻后便行招魂礼。”齐骥风淡淡一笑。“我要为父亲准备兰州城最盛大的葬礼。”他的淡笑引得齐夫人满眼不信,银牙紧咬。

      “风儿!”她有些不信一向乖顺的二儿子竟会对父亲生前愿望置之不理,竟会对母亲的劝阻充耳不闻。

      “娘。您必须明白。” 齐骥风仍旧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调。“若爹的死讯丧报传出,这城内必然是齐家要败的消息。而您也应该明白爹为此次出行所投入的人力财力,如今货物被劫,全无回报。我齐家的生意周转…”他仿佛终是耐下性子,缓慢地解释。“相信您也该明白的。”他每多说一句,齐夫人的面色就白一分。

      “我便是要让那些与齐家生意来往的商行店铺看着,就是要让那些压钱进来的本家旁支看着。我齐家的气派,我齐家的家底。”他说罢,深吸了口气。待察觉耳边再无反对之声,他又一笑,但那笑容却不带丝毫温度,整个人森然异常。笑罢,他话锋一转,语调虽柔,神情冰得刺骨。“父亲刚离世不久,母亲请兀自珍重,切勿为琐碎之事过于操劳费心。家中事务便放心交由儿子这新任当家小心打理罢。” 语毕,“咯噔”一声,他手间玩转的茶碗盖重重地盖了回去。

      厅堂鸦雀无声,只有齐夫人的白丝帕轻飘飘落到地面。死一般的沉寂中,来客们悄然交换眼色——齐家,要变天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齐家的丧事便在城内沸沸扬扬起来。各式版本的流言蜚语应运而生,有些出自出门报丧下人的揣测,有些出自碎嘴小厮的猜疑,有些出自道听途说、唯恐天下不乱的路人。

      顿时,齐府的门槛险被各种名目的亲戚好友踏断,他们无一不是穿白戴孝,愁云惨淡,更有甚者哭得肝肠寸断,扶门难入,几欲昏厥。当然,其中蕴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抱了多少试探、凑热闹的心境;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齐骥风只出面客套寒暄一二,便称身体抱恙先行退避,上门众人自是心有不悦。好在齐总管打理妥当,应对得体。小厮婢女各司其职,张罗白事,摆放供台,门前迎客,端茶递水,打扫客居,没有乱了体系。

      除却齐大少静养休憩的南侧,齐家上下竟没一寸清静地方,连本应晚晴容允湛等人客居的西厢房现也是哭声震天,凄凄惨惨。原来,消息传出,那些随他出行随侍们的家眷自然明白自己家人凶多吉少,寻上门来。晚晴容允湛忙将一路携带的骨灰遗物拿出,好让他们一一认领。家眷盯着骨灰遗物,彻底明白自家人绝无生还,回想家人出行前的殷殷嘱咐,悲从心生,哭成一团。

      齐总管深叹口了气,想那些离世人中也有几位把酒言欢的老兄弟,老泪纵横,将家眷一一安慰,使了银票将他们遣走,嘱咐他们好生安顿。

      晚晴收起尚无人认领的遗物骨灰,见总管包着泪水,心中百味,却无从安慰起。扭头望见容允湛神情复杂,明白他心中记挂苏州家人,不敢打扰。一路走下,她方知出门不易,之前将远行看得太轻,想得太过简单。之所以平安到达兰州一来卫阎容允湛一来一去护航不在话下,二来运气是在极好。回想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齐府商队又是恻然又是心惊。

      见众人逝去,方知人本脆弱,生命无常,又想几年前自己尚有轻生念头,不免暗暗自责。她思前想后认定下次出行要细加打理,不再如这次这般莽撞了。

      齐总管遣散最后一名家眷,泪水未干,便朝他们说道:“小人适才将众人领到此处实属不智,还请龙爷你们见谅。”见龙天祥等人脸上并无责备的意思,他又道:“各位舟车劳顿,小人不敢多扰。请各位放心休息,待到用饭时,府内自然会有小厮过来相请。”

      “齐总管慢走。”屋内人们轻声应道。

      唯有晚晴陡然加话。“心伤伤身,总管还请保重自身。”

      齐总管一愣,没料到她会如是说,心中动容。点点头默然退去。

      “唉。”待他一走,屋内有人叹息,抬头一看,竟是一直少话的柳青蝶。

      龙天祥心知她想起陈年旧事,故意高声说道:“这屋子久未有人居住,呆在这里竟觉得憋闷。晚晴你和青蝶应都未到过兰州,不如你们俩出去逛逛,待这屋子里霉味散去再说——青蝶功夫极好,不用担心会被欺负。”

      屋子内哪有霉味?晚晴注意到龙天祥盯着若有所思的柳青蝶,心想其中必有往事纠缠。这男人虽吊儿郎当,多无正经,对同伴倒也细心。她随口应道:“如此甚好。”她也不想留在屋内,毕竟适才家眷哭声恍若仍在耳畔。

      容允湛闻言立刻道:“我也去。”晚晴柳青蝶一走,他便要和龙天祥独处。

      “人家姑娘家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你一个男人凑什么热闹?” 龙天祥似笑非笑道。若容允湛也一同去,青蝶定会落单独处,况且对着姑娘家,她的话总会多些吧。容允湛冷哼,想想也对。

      “那咱们走吧。”晚晴对他回眸一笑,拉着柳青蝶走到门口。

      身后传来龙天祥的淡笑,“果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容允湛你别发愣。见你模样挺孤单的。不如跟我去拜会兰州的几位熟识吧。”

      “敬谢不敏。”

      “唉唉,这话可是你说的。辜兄弟听到定伤心死了。他当年怎会瞎眼交上你这个三过不入的朋友?”

      “龙天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容允湛声有薄怒。唉唉,徽深你何必搭理他。晚晴抿嘴一笑,觉得俩人对话煞是有趣。拖着青蝶,出门渐渐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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