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17、齐家二少

　　龙天祥与齐家颇有渊源，并非简单“相识”二字便能囊括。“呀，龙爷，是您。”门房小厮们边低头哈腰，边高声吆喝。“龙爷来了。快快通知齐总管。”

　　“别慌，别慌。”龙天祥低声道。“你们家大少爷怎样了？”

　　“请了郎中，但具体如何，小人实在不知。”小厮慌慌张张地搔搔头。

　　“哦。”他微微颔首，不再提问。

　　没过半刻，宅子里火速冲出一个呼天抢地的滚圆身影。“龙爷，龙爷，有失远迎。”身影跑近，是个胖胖的白发翁。

　　“齐总管。你家大少爷现下如何？”

　　“瞧了郎中。说是还须静养。二少爷便在大宅的幽静南侧辟出院子里，遣了十来个丫鬟仆役小心伺候。”齐总管抹了把汗。“就是说并无大碍？”

　　“大爷现在昏昏沉沉，郎中说还需过个三四日，方能定论。”齐总管想了想。“龙爷要去瞧大少爷么？”

　　“也罢。既然是静养，我便不要去趟浑水了。叫他安心歇着吧。”龙天祥笑吟吟道。“我过个三四日再去瞧他。”

　　“龙爷是要小住？小人立刻命人把西厢的小院打理出来。”齐总管扬扬手招来两三个小厮。

　　“且慢。”龙天祥出声道。“此次要辛苦齐总管多收拾几间房出来了。”他抬手指指身旁的三人。“总不能我这些朋友与我同居一室吧。” 他不介意，总有人介意的。

　　“自然，自然。”齐总管拼命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青衣姑娘，面有余怒的灰衣公子，笑得和善的黄衫姑娘。心想龙爷的朋友泰半古古怪怪，少惹为妙。

　　“还有，还有。”见齐总管转身便要离去，龙天祥招招手。

　　“龙爷还有何吩咐？”

　　“我这两位朋友，说是要转交些东西。”他扬扬下巴，指向容允湛二人。

　　“两位不妨交由小人，小人自会转交两位少爷的。”齐总管毕恭毕敬道。

　　“不行。东西必须亲手交到齐家二少爷手中。”

　　齐总管一愣，只听反驳他的并非灰衣公子，反倒是和善的美姑娘。唔，龙爷的朋友果然古怪。他想罢，还是露出耐心的笑脸。“二少爷近日偶染风寒，不见外客。”

　　“那便改日再行奉上。”晚晴思忖，心想东西与遗言须同时带到，慎重为上。

　　“但二少爷最近都不见外客。”这姑娘说话软软的，却令他这个总管自感不够分量。

　　“劳烦总管代为通传一声。我们二人在齐家小住期间，望二少爷拨冗一见。此物关系甚是重大。”晚晴轻声说道。

　　齐总管的老脸皱成一团。今晨二少爷房里的丫鬟才通报说二少爷卧病在床，却命人除送饭送汤药不得打搅。至大少爷病倒，二少爷就变得古古怪怪，他可不愿去自寻死路。“这……”

　　“关系重大…何物关系重大？”伴着零碎的轻咳，一道欣长的人影从拐角的缓步走出。人影走近，是个面色略略苍白的男子。他剑眉星目，五官较寻常汉人深邃，似乎有关外族群的血统。他应是爱极了黑色，黑衫黑冠，就连腰间悬吊的折扇，手间盘玩的玉雕球也是纯然无瑕的墨色。

　　“二少爷。”齐总管低首哈腰忙唤道，伸手便去搀扶。

　　“用不着。”来人伸手一挡，然后朝龙天祥微微颔首。“龙爷前来，有失远迎。”

　　“你们主仆二人说话倒是一个模样。齐二少，别来无恙？”龙天祥抚掌笑道，似于其相当熟捻。

　　“在下齐骥风。”齐二少一揖，对晚晴容允湛道。“方才二位说有东西送来，且关系重大。”

　　“在下容允湛，她是在下的朋友晚晴。”容允湛开腔，捧出那只一路自关外带回的骨灰匣子。

　　“这是…”齐骥风面露惑色。

　　“二爷请看。”晚晴递出一直收藏妥当的青玉环佩。

　　“这是，这是老爷的贴身环佩呐。”在齐家待了整整四十年的齐总管高声说道。

　　“你可瞧清楚了。”齐骥风道，伸手取来环佩，自顾自的端详，随即递给总管。“拿去给夫人看。”他的脸色仿佛比初见时更苍白。瞥了眼容允湛掌中的匣子，他凝声问道：“为何家父的环佩会在二位手中？”

　　“这…实属意外。”晚晴牵牵唇，不知该如何告诉眼前的男人，他的父亲已不再人世。

　　正当犹豫，内里忽然传出一片女眷低低的呜咽声。“是谁？”齐骥风显是被哭声惹得心烦意乱，高声质问。“回二少爷。是夫人和小姐们。”齐总管正巧从里头走出来，面色灰败。

　　“她们哭什么？”齐骥风厉声追问。

　　“是，是夫人。”总管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双膝点地。“夫人说齐家人的青玉环佩从不离身。要么是小姐们出嫁有了夫婿，环佩交由夫婿们佩戴；要么，要么就是…”他机伶伶哆嗦。“要么便是佩者已然身故。”

　　“胡话。”齐骥风喝斥，倒退几步。但见晚晴容允湛凝重的神色，一阵晕眩。“简直是胡话！”他说得笃定，抓着玉雕球的指节却隐隐泛白。“一派胡言！”价值连城的墨玉雕球摔成几瓣。

　　哭声自女眷的院落一点点在齐家大宅蔓延开来。齐家二少爷僵直的立在原地，自始自终没有表情，只有弧度优美的嘴唇在轻轻颤抖。某个刹那，晚晴几乎确信在他漆黑的眼眸底部，看到一抹极快划过的比悲伤更深刻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