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16、他乡故知

　　金城兰州，尽管仍被人们称为兰州，实则早已在洪武二年被降为兰县。但那是天子朝廷的主张，朱批一挥，众人未必能及时改口，一时间自隋时便有的“兰州”二字尚被沿用。

　　拥挤的街道集市，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各族商旅，数不胜数的货品买卖，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潮；这里的每个墙角，每寸土地，每块城砖，甚至是周围的空气都浸泡在某种异样的热忱中，张扬的彰示此处的兴旺繁盛也与称呼一齐难以更替，永无休止的延续下去。

　　“真是块宝地。热闹非凡，不下京城苏杭。”晚晴目不暇接，边走边叹。

　　“那是自然。”容允湛轻笑。“只要嘴皮子厉害，眼神够好，好些在此押上了身家的穷汉子也能在贩货购货中赢取一笔不小的收益。”偶然结交的江湖朋友们在闲时总会将自己过往的发家经历当成磕牙的话题。他虽生在商家却不懂经商，也明了朋友言语之间难免有夸大，但若能从此改善家中生计，也未尝不可行。

　　“徽深说得当真轻巧。押上全部身家更多的怕是会倾家荡产死后连盖棺的薄板也买不起吧。”晚晴有异议地摇头叹道。这样的事近年她身处商行之中虽非次次亲见，但也亲耳听碧含渊跟商行的同僚说起不少。商行为求立足，有时不免击垮旁人生意，尽管这是生意场上的定数，但每每听闻她总是难免感慨万千。

　　“是是。我班门弄斧，胡说八道了。”容允湛见晚晴眼神微沉，虽然不能猜中十分，但也知道她心生波澜千头万绪，连忙开腔打住话题。两人随即闲扯些了兰州的地方民俗，经一路询问行至城西的齐府大门口。

　　容允湛正要上去与门房小厮搭话，背后忽而传来一道故作柔媚婉转的…男声。“容容，咱们可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呐。” 齐府门前的马车上掀帘走下名青衣书生，他身旁跟着个同样青衣打扮的女子，那女子生得平淡无奇，粗看以为是随行婢女，细看之下才发现她神态平和，下颌仰高眼神淡然，背后还负有一只深色剑匣。

　　容容？晚晴错愕望向容允湛，以为误听。后者的肩膀僵直，嘴角无规则地抽搐数下。

　　容容？青衣女子的眉毛微乎其微的上扬。

　　容容？好“断袖”的称谓。途经的商贩走卒，旅者行人纷纷停下脚步，看得津津有味，不肯散去。唯青衣书生笑吟吟走近，看得出心情甚佳。

　　晚晴好奇瞥了眼男子，眼见容允湛面色一整，益发难看。“哼。”难得的，后者冷冷哼开，快步走到书生跟前。“你方才唤我什么？”容允湛的额角开始隐隐泛痛。

　　书生含笑，极其无辜地眨巴他的凤眼。“容容。我说，许久未见，你清减了几分。”

　　“哼。有胆便再唤一次。”容允湛的行为诡异的莽撞，直接拎起书生的襟口，言谈间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容允湛？”晚晴按住他的手臂。“容允湛——”

　　他的行为有些诡异的莽撞。男子轻笑出声，桃花凤目乍然含春，惹来一旁多情姑娘们一阵心醉。他很识时务的见风使舵。“我是说…徽深，好久不见，你似乎清减了。” 扭过头他小声嘀咕。“明明还是容容听来比较可爱。”

　　“龙、天、祥。” 容允湛牙关紧要，一刹那竟动了将其丢回凤翔的念头。

　　“在此。”名唤龙天祥的男子笑答，随即拍拍他的肩头。“大家如此熟稔，唤我天祥便是。”

　　又来了。青衣女子悄然翻翻白眼。

　　“谁同你好久不见。”半年前才见过。

　　摆明被逗弄了。看来，除却容三爷，还有能让容允湛一筹莫展的人物。晚晴偷偷一笑，故意插话，也算为他解围。“这位是…”

　　“呐呐，姑娘在问你话。”龙天祥乘势收敛，凤眼随意一挑，顾盼生姿。旁人都为其此刻风情所惑，唯有在场三人视而不见。一个无声无息，一个面色泛青，一个扬脸微笑。

　　“你瞧上去挺眼熟。”晚晴据实相告。只因眼前这双桃花凤眼与商行中一人极其相似，她原以为并不多见，哪知今日又遇一人。

　　“嗯…每个姑娘都这般……”跟我说过。尚未说完，他险些被自己的衣领勒得半死。“呃…我是说幸会。在下龙天祥。”

　　“幸会。容允湛，你勒得太紧了。”

　　“哼。”话音刚落，容某人的手松了开。

　　“多谢姑娘。”咳咳，虽稍微有些窝囊，但也算得救了。龙天祥干咳几声。

　　“你怎会在此？” 问完又觉自己多话，容允湛索性闭了嘴，不发一词。

　　“有位朋友据说缠绵病榻。我特来看望。”龙天祥摊手说道，又指指身旁的青衣女子。“但青蝶从未到过兰州，便决定在城中逛逛再来不迟。”分明是你偏好热闹，非使唤马车在城中绕上几圈。柳青蝶心道，并未当面戳穿。

　　“朋友？” 莫说龙天祥知交遍天下，在临洮府内他本也算是地头蛇。

　　“便是前些日子病倒的齐家大少爷齐骥铭。”齐骥铭病倒了？未免太过凑巧。晚晴与容允湛愕然，交换了个彼此心知肚明的眼色。

　　“怎了？你们也识得齐家大少爷？”龙天祥懒洋洋笑问，将两人错愕尽收眼底。

　　“不识得。但我们确实要去齐家转交些东西。”晚晴隐讳的回答。

　　“那正巧。”龙天祥笑逐颜开地拍拍手。

　　“做何？”

　　“咱们正巧叙叙旧吧。”桃花眼儿对上圆眼，笑意浓浓。

　　“休想。”

　　然则，事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