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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前嫌尽解 ...

  •   沙尘?冬季时节原也有如此大的沙尘。晚晴暗想,随即又笑自己见识浅薄。被容允湛强拉着走了几步,她抬眼望向那团黄云,忧心忡忡。“等等,春桃在何处?”

      “曼陀罗会照顾她。”容允湛眯眼测算与骆驼的距离。“我说跑,我们便一齐跑到那里。”

      “嗯。”

      “那么…跑吧!”他猛吸了口,待她有所准备,抓住她的手,在沙地里狂奔。“低下头。”他的声音被逼近的黄云所湮没。漫天黄沙,让身上衣衫都蒙上土黄的色泽,口鼻耳朵里全是细碎的沙粒。晚晴紧紧抿住嘴唇,不敢吞咽。长这么大,头一回如此狼狈。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骆驼跟前。“趴下。”容允湛脱下自己的皮袄罩在她身上,然后轻道:“得罪了。”他将她整个儿环抱着,压在身下。狭小的空间内,连外头的风声也变得微弱。清楚的,是彼此略略急促的喘息与心跳。

      对不住。他以口型说道。没事。她无声的回答。别过眼,没有直视。耳根有些发热发烫。半刻过后,沙团呼啸而去。晚晴在那片异样的静谧中,瞧了他一眼。“那年二月初二,我在梦箩斋内一直等。换了好几壶茶,直到初更,你终是没有出现。我原还以为你新伤未愈,不能远行。哪知到八月要前往于阗时,你仍旧未有出现。”她轻声说罢,别过脸。

      “我那日考虑欠妥。” 他略略停顿,仿佛若有所思。“正月十三,我离开明州便去拜了师傅。他带我远赴苗地,我也未曾多想,以为待到那里自然可以差人送信。”摇摇头,他苦笑着继续说。“哪知那是苗地最偏深的腹地。我寻也好久也觅不到能带信之人。待我八月初回去苏州,便立刻修书于你,但还是晚了一步。”他轻轻陈述,音调悠长而缓慢,好似字字句句都需斟酌。“九月,师傅让我随他在赴祁连山,我索性答应了下来。走到边关时,不知不觉又走得更远,到了于阗。”

      “然后便在往扯力昌途中遇上我和春桃?”晚晴接话。

      “也不尽然。”容允湛沉吟,不肯说下去。“怎的?”她颇好奇地追问,直觉内里暗藏玄机。“没。只是想到其他事情了。”他答得自若,表情神态皆有可疑。可是真话?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一言不发。

      容允湛被她的眸光逼得无处可逃,只得清清嗓子,尚未道出一言片语他的脸蓦地涨红。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一面呐呐说道:“其实并非如此。”

      “不是?”

      他脸庞绯红得如同浸血,困难的再度张张嘴,倒没有吞吞吐吐。“也不尽然是在途中遇上你们。”

      哦?晚晴试探道:“莫不是你早知我们在于阗?”

      他细查她的表情,见她并未动怒,方又说道:“也不尽然。我初到于阗时,并不知晓。后来,‘意外’遇见一位相识的明州镖师方知道你们商行的珠宝玉器分行有人前来。我又想之前寻你不见,十有八九便是你了。”

      “那只是揣想,你如何确信?”晚晴不信。

      “我,我…”容允湛面露狼狈索性一口气说道:“我守在客栈外头,远远瞧见是你。但我料想到你气恼,因而不敢现身。”

      “哦?那为何后来现身?”

      “我,我日日跟在你们身后。”语罢,他好不容易变浅的面色又是一阵绯红。“老有人鬼祟跟在你们身后,就连你们离开前一日也是如此。我心中担忧,索性想与你们同行。”他顿了顿,小声道:“哪知我将清晨运货的商行驼队当成是你们,追上一看,方知弄错。我只得故意弄断货绳。”

      原来,那些日子以来也全非错觉。是她太自以为是,不知出行艰险非想象中可比。原来,他一直在她身后,护她周全。想他虽然怕她恼怒,但又担忧她的安全,现身相见。想他遇她不见,故意弄断货绳。晚晴眼眶微热骂道:“傻子。我原是打算五日后再走,临时才改了所想。”

      容允湛一愣,咧嘴笑道:“怪只怪你们那护卫耳力了得,我只敢远远跟着,不敢靠近,哪里知道你们计划。不过还好,我们终是有缘。”

      “真是个傻子。你若详细道来,我哪会恼你这么久。”真叫人不知是感动,还是气恼。

      容允湛委屈地嘟囔道:“这些日子来,晚晴连听我一句都不肯,哪肯听我十句。” 他们的鼻尖相隔不到一寸,他的一缕碎发轻垂到她的额际,为他的呼吸牵动着上扬、回落,刮得她的额微微发痒。她侧过头,还想说话。曼陀罗软甜的嗓音在他们身旁漾起——

      “那些人逃得不见踪影,风沙也已过去多时,你们俩还想抱到何时呐?”还想抱到何时?俩人同时一怔,惊觉此刻的姿势有些诡异。

      “晓得。这不就起身了么?”容允湛横了曼陀罗一眼,不慌不忙地松开双臂。他的神情语调都与寻常无异,只有晚晴察觉他的指尖极轻地颤动一二。

      “兴许我该回帐子换件干净袍子。”晚晴低首拍打已看不出原色的衣衫,扯下他先前罩在她身上的皮袄,递回去。“容允湛,你也去换件衫子吧。”

      “我?我不用。等到了婼羌再说。”他垂下眼眸打量自己,不以为然地笑开。

      “你明明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晚晴正想启唇在说些什么,曼陀罗已先声夺人,粗暴地将容允湛拽到一旁。

      “知道?知道什么?”他的视线越过曼陀罗,眼见晚晴转身离开。

      “他去祁连山的事。”曼陀罗咬唇道。

      “曼陀罗…”他的表情有些无奈,继而如兄长般轻揉她的发顶。“但时隔将近一年,师傅他说不得已离开那里了。”她身子整个儿一震,不敢去看他的眼神。“我当你是朋友。你为何不告诉我?”“因为你是朋友。”容允湛低声道:“曼陀罗,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他不能同你一起,你是知道的。别再追逐下去了。他已有怜惜爱慕的结发了。你明明是知道的。何况,一年过去,他们早已不知又去了何处?”

      听罢,曼陀罗沉默良久,忽而笑道。“容允湛,你为何再三骗我?他妻子当时不但身受内伤,还怀有身孕,他怎忍心舟车劳顿。哼,现下他们必还在祁连山!”她粲然一笑,眼底却不入一丝笑意。

      “曼陀罗,你何必如此。你若再伤凤鸣,师傅他会……”

      她听到那人倾情一生的名字,眼皮一跳,又笑道:“我倒宁愿他恨我,宁愿他杀我。这样他生生世世都记得一个叫曼陀罗的女子。”她边笑边走远,整个人偏偏倒倒的,仿若遭遇不可抑制的笑料。

      容允湛望着她的身影,叹了又叹。如果师傅存心躲藏,即使将祁连山翻过来,也会一无所获。

      “容大哥,曼陀罗没事吧?”抱着东西正巧经过他们身旁的春桃开腔问道。

      “她没事。”只是注定要伤心一场。

      “但春桃瞧着觉得她好悲伤的样子。”春桃不解地揉揉眼,以为是错觉。

      “或许吧。”

      “对了,容大哥。”

      “怎了?”

      “你是不是晚晴那位故人?”春桃笑眯眯地问道。

      “故人?”

      “就是送晚晴泉州净角木偶的人呐。”

      “泉州净角木偶?”容允湛一晃神,想起往事。“是我。”随后又奇道。“春桃怎会知晓?”

      “啊,那木偶,那木偶晚晴一直贴身带着。我问她,她说一位故人所赠。我也是见容大哥和晚晴是旧识,胡乱猜猜。”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丝毫不查自己透出何等重要的事情。

      那木偶晚晴一直贴身带着。他听得发愣,不自觉地勾唇笑起来。“该上路了。我们回去骆驼那边。”

      “啊?哦。好的。”春桃不解地盯着他的脸。心想,虽说容大哥笑起来时很是好看,但未免也有些莫名其妙。年纪大些的人的想法,果真叫人猜不透。

      “走吧。”他唇边的笑益发明朗欢快。师傅,师傅,凤鸣收着那只药囊,您在笑什么?曾经有个少年如是追问。那是我亲手所制的药囊。青衣男子含笑回答。

      但,值得高兴如斯吗?

      值得吗?值得吗?

      他想,师傅的心境他有些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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