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歌行》幕拾金

13、血光之灾

　　仿若背后生了眼睛，当明晃晃的刀锋只距离衣衫分毫时，容允湛身子一弯，步伐瞬移，敏捷地躲开。他反身一记扫腿，令偷袭者跌了个五体投地。伸手擒住那人双臂，他在其百会穴后四寸五分处一点，刚还死命挣扎，企图脱身的贼人，双目上翻，竟直挺挺晕了过去。

　　“找死。”不知是谁高声喝道。三、四个黑衣人提刀又冲了上去。

　　“我倒愿能长命百岁。”容允湛微微笑答，踮足跃起三丈来高，自腰际摸出几枚轻小细碎的暗器。看似信手拈来的一掷，却枚枚命中额角要穴，令那些气势汹汹的来者纷纷全身酥麻，翻了翻白眼，摔在地上。

　　见同伙不济，剩余人等将目光投到晚晴，春桃还有阿拉布身上。“先了结不会武的！”他们料定即使容允湛速度再快，暗器再准也无法同时护住三人。

　　不，不是吧。春桃的眼泪直直往外冒。难不成，她也要落得与前些天那群商旅们同样下场。“晚晴，我，我还不想死呢。”

　　晚晴暗自捏捏手中的小刀。“没事。容允湛武功极高，他们伤不了我们。”但容允湛此刻与她们相隔六七米，不知能否在她们被砍成肉酱前，制止十余名黑衣人。她心中苦笑，又想自己手中的小刀平日只用来试玉，怎能够用以防身？但见春桃已怕得发抖，才不敢露出惧意。

　　眨眼间，手起刀落时，她望见容允湛飞奔赶来的身影，但已是迟了，银白冰冷的刀刃就快抵上她的鼻尖。刹那，生平头一次，她见识到容允湛惶急惊恐的神情。不知为何，她勾唇浅浅地笑开。

　　“我道是谁呢？本姑娘睡觉，你们为何在外头‘叮铃哐啷’的？”火红长鞭与软糯抱怨相反，狠狠抽在黑衣人身上。曼陀罗巧笑倩兮立在帐子外。“几位哥哥还是请回吧。我们只是寻常旅人，没多余的银子奉上。”见那些人还不肯退却，她又娇滴滴地笑道：“何况我睡觉素来不喜别人打搅。”话音刚落，软鞭再起。她挥舞的动作极大，险些不分敌友的落到晚晴、春桃身上。

　　“曼陀罗，你倒是瞧清楚些。”容允湛忍不住提醒道。他知曼陀罗现下必定满腔不悦。

　　“哼，若不是你妇人之仁的点那些晕穴，手脚也不利落，哪会扰得我难以入眠。”曼陀罗冷哼，招招致命。

　　“我本就妇人之仁。”容允湛也不生气，挡在晚晴、春桃身前。“一切可安好？”

　　“无妨的。”晚晴搂住春桃。“容允湛，你呢？”

　　“我？除却方才险些被吓破胆，一切安然无恙。”说罢，他忽然转过脸，直勾勾望着她，语气与神情同样委屈。“晚晴，你总算肯唤我的名字了。”什么话？她被他逗得发笑。晚晴与容大哥原是旧识啊。春桃偷偷想。

　　“你别光笑。我本打算一路跟到明州府，直到你消气为止。”

　　“我并非在生气。”晚晴摇头。“只是…”正说着，一旁打得不可开交的曼陀罗凌空踹开一人。“给我滚一边去！”那人被踢得飞出两丈开外，硬生生从背后将晚晴、春桃撞散。

　　“小心。”容允湛伸手去捞，只扶住晚晴，春桃不那么走运的被压在那人身下。

　　“不要动。不然爷就切断你的脖子。”那人摔得眼冒金星，还不忘拎起春桃，把刀往她颈项上一架。

　　“呜…”才出虎口，又入狼窝。后者憋住呜咽，才干没多久的泪水在眼眶中转啊转的。

　　“春桃…”晚晴伸手唤道，后悔自己方才未将她搂得更紧些。

　　“晚晴退后。”容允湛按着她的肩头，把她向后推。

　　“晚晴——”磨得光洁的刀刃就在她脖子边沿，不用试，她就知道那刀锋一定利得很。春桃眨巴着眼，泪水却越眨越多，忍不住抽噎道。“记得告诉徐大掌柜，春桃天天念着他，天天想着他，不是故意回不去明州的。”她哭得难看，话语可是情真意切，一直念着照顾她多年的商行布庄当家。

　　“春桃，我可不是捎话的。要说你自己回去跟他说。”

　　“还有、还有，晚晴和小柔要记得我。以后每年清明，记得到我坟头上一柱清香。春桃便心满意足。”她笃定今日没法活命，全不顾形象的号啕大哭，益发凄惨。

　　晚晴心急如焚，听她哭得凄凉更是心痛，她隔着容允湛柔声哄道：“会平安无事的。你怎忘记向徐大掌柜的保证了？再者，你我曾约定一齐绣出一幅孔雀开屏，你若爽约，我便恼你一辈子。”

　　“晚晴…”春桃的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红的，她哭得眼睛难受，想抬手去揉，方记得自己还受制于人。

　　一直不开腔的容允湛望向持刀客，语调淡而冷。“若我是你，便不会把刀架在一个小姑娘脖子上。”他边说边将手伸到腰际。

　　打斗闲暇间的曼陀罗听罢，不禁嚷嚷。“管他去死。救人罢。哪那么多废话？”

　　“爷我今天就算死也要跟个陪葬的。”那人叫嚣，把春桃抓得更紧。

　　“是吗？”容允湛低低说道，手从腰部摸过，然后拼命一掷。那人顾不上大刀，慌忙把春桃拉高，盘算以她的身子遮挡暗器。然而，什么都没有。不经意间，他听到耳畔呼的一声，才晓得自己被耍弄了。“你道我只会使掌法，暗器，却不知我真正使的是剑。尤其，是软剑。”容允湛抽出一直随身藏得妥当的软剑，刺向他未被春桃身子遮掩的腿脚。那人一声惨叫，将春桃抛下，痛得遍地打滚。

　　“你就是妇人之仁，不然哪用得着那么辛苦。”曼陀罗踏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语中带刺。话虽如此，在春桃被抛下时，她已甩出鞭子，将她卷了过去，才让其没摔得脸蛋开花。

　　春桃平安无事，着实使得晚晴心头踏实。她扯扯容允湛的衣袖。“谢谢。”

　　“你何必跟我客套。待回去明州，我可要讨杯好茶喝。”他的话落落大方，但那双月牙儿眼看上去好柔。“别说一杯。你便是将我所藏之茶全背回苏州，也绝无怨言。”俩人语毕，相视会心一笑。

　　他俩人倒是悠哉。与此同时，曼陀罗打倒最后一个黑衣人，心想。也罢他们是斯文人，心肠软得像豆腐渣。“说——你们是何人？” 她粗鲁地拽起相距最近的倒霉蛋问道。敢不说？她眼睛里迸现点点火星。“你哑巴了？”她提着那人的领口，拼命摇晃。那人试着张了好几次嘴，但终还是昏死了事。真没用。她顺手再捞起一个，正待逼问。

　　远远的，是沙漠北风高亢的呼啸。它尖声呐喊着，宣告它的降临，然后毫不留情的将松散干细的沙土吞噬，形成一朵迅速壮大的黄色烟云。“起沙了——”一直藏得严严实实的阿布拉忽然扬声高喝。场上众人的动作都一滞。一切打斗，再多的你死我活，此刻都如油灯熄灭前的最后一缕轻烟，化得无影无踪。眼下最要紧的，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