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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偏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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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偏爱
容星瀚打断他的话,捏起一张旧得发脆的照片,“这是啥?”
上面是个高挑女子的背影,站在一副巨大的鸢尾花油画前。
格子凑过去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容星瀚看向洞庭,“是个看画的女的。”
“是夫人。”洞庭说。
容星瀚啧了一声,正反面乱翻,“就这一张吗?结婚照呢?遗照总该有吧。”
洞庭皱着眉,不满他轻浮的语气,说:“她是你妈妈。”
容星瀚冷冷地笑了。
什么是父母,是生育,教养还是承袭,或者只是生物的生殖冲动和本能?
一个在生命中不存在,甚至也无人提起的母亲,一个不近人情,自我中心的父亲,这样的两个人也可以成为父母吗。他小时候也有被爱过的错觉的,毕竟父亲会给他带礼物,给他布置各种各样的作业,家里的照顾他的人也说,“容先生是个严父。”
毕竟哪有小孩子写不完大字就真的不给吃饭的,他三更半夜饿到从窗子爬出去蹲在花园里嚼苜蓿,最后是洞庭把他领回自己的房间,可是机器人不吃饭,他翻了好久,翻出一包过期的可可粉。
到后来,容星瀚才明白,容奕的亲情只有在达到自己期望的时候才会施舍给他。
他偷偷改了专业去学艺术,放假回家,院子里烧落叶的地方烧的是他的画,从小到大的,他的考试材料,他的习作,他刚交上去的给教授的课题,甚至他的学生档案,当着他的面一张张烧起来,烧着那些化学颜料的火焰都是青蓝色的,如焚烧卷曲的蝴蝶的尸体。
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
洞庭那时候也是站在一边看着。
那时候他一点故障都没有,打扮漂亮,衬衣雪白干净,站在那里漠然看烧着的画,就像是看园丁剪去不安分的花枝。
他多高贵,容奕回来都要特地绕到琴房听他弹琴,作恶都不需要脏了他的手。
可是谁比洞庭更清楚自己的动向呢。
容星瀚一瞬间被一层叠一层的被背叛感压到反胃,他冲到卫生间,因为燃烧中的刺鼻气味和恨意吐了。
在哗啦啦的水声和倒灌的眼泪的酸涩中,他心想,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他和那些机器人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容奕豢养的生物宠物,做得好有奖赏,做不好有惩罚,唯独没有爱。
哪怕是后来最困顿,差点要睡下水道的日子,他都觉得比容家的日日夜夜来得踏实。
“没想到你还真的把自己当一家人了,我妈怎样关你什么事呢,还是你觉得我爸死了就轮到你来教育我?”
洞庭不知道他为什么反应那么大,懵了一下。
“诶诶诶,我们去看看花园吧,花园现在可是我们这里人气最高的地方,就是娇贵的品种都死了哈哈哈……不好意思。”格子干笑着不高明地打破僵局。
“算了,走了。”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苍青的叶间有一千只鸟振翅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蜿蜒的山道上只有一辆明黄色的小电驴,在积雨云下突围着。
雨点打在洞庭的背上,凉飕飕的,也许很快,连这份凉意都会不复存在。被日光晒暖明晃晃的绿池子的睡莲采下来满手的香,揭开锅盖蒸汽扑过来眼睫粘在一起的湿,人的手心。
他情不自禁回头望,什么都看不见。
容星瀚在一棵大树下踩了刹车。“等等吧。”
他解了头盔,把它挂在手把上。洞庭站在一边,没有雨,可是四周都是雨声。容星瀚掀开后座,掏出一件雨衣,抖落开,给洞庭套上。下巴的塑料扣质量不是很好,老是打滑,他扣了好几下才扣紧了,连同下面的系带也紧紧地打了个蝴蝶结。
“我不需要雨衣。”
“我的脑袋可不会进水。”容星瀚一边打结一边粗声粗气地说。
“那就在我进水前,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吧。”洞庭扯下他刚系上去的绳子,把帽子掀下去。“你气什么?”
“我气什么了。”
“你是生你妈妈的气吗?还是生容先生的,或者,我的?”雨滴答滴答顺着叶尖滑下来,落在他的雨衣上。
“有什么区别吗,你们都是利益共同体。”
“你是这样想的吗?”
“对。”
“那为什么要收留我?”
“诶,你搞清楚,是你自己死缠烂打……”
洞庭毫不掩饰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来还天真地想过没关系,就算恨他也没关系,来日方长,可是哪来的来日方长。
“小容先生,你为什么不问我,我的偏爱对象是谁,是不好奇,还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