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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孩提 ...

  •   太后病重,凉王接旨回京。
      从北疆回京,盛泽觐见皇帝。他伏在地上,跪拜行礼,不远的高处是至尊之位,他的哥哥坐在椅上。
      两双眼对视,败下阵来的还是盛泽,先开口的还是盛澈。
      “凉越,你先去看看母后吧,晚上朕为你摆席来接风洗尘。”龙袍的明黄衬得出他眼下的青黑。
      当今圣上在太后病情恶化之际曾日不批折,夜不解衣,陪在懿宁宫里。市井传言是真是假,旁人不知。盛泽猜测,凭勤勉,盛澈只会待在母后宫里批折子才对。
      行礼告退,盛泽的嘴里不免尝到一丝苦味。明明自己才是那人的亲儿子,照顾她的资格给了别人,难道她只肯在守灵时赏他一个位置?袖口的拳头紧攥着,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懿宁宫,静的可怕。
      炎夏的末尾,凉风刮过,摆在院子里的莲花恹恹的。
      一个嬷嬷守在屋门口。看见一身戎装的盛泽,她红了眼,太久太久了。苏嬷嬷刚要迎上来,盛泽几个快步便走上前来,扶住了从小便照顾他的老人。“小殿下......呸呸呸,瞧我这张嘴,太高兴了,该叫王爷了。”
      盛泽笑了笑,随即便问道:“嬷嬷,母后怎么样了?”老人的小眼皱了起来,嘴微张又微闭,良久才讲出话来,“太后现在每天陷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王爷进去看看吧。”
      盛泽的心一跳一跳的。
      床纱围绕的床上,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躺着的人,安安静静。越来越靠近,盛泽的心砰砰砰的狂跳,他轻轻地撩起薄纱,女人苍白的病容映入眼中。一只手悄悄靠近她的鼻尖,一瞬间心跳停止,感受到有微弱的气流,盛泽松了口气,脚一软,跪坐在地毯上。
      他瞥见放在床边那只瘦弱的手,选择握住了被子边的一小块布料。自嘲一笑,盛泽艰难的开了口:“三天三夜,我不眠不休地赶回来。”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进屋之前,我想你会不会残忍到......”胃里一抽一抽,他有点干呕的感觉。
      没日没夜奔波的疲惫感骤然袭来,盛泽将小臂搭在床沿,头靠在一边,手里攥着被,指腹摩挲着花纹,他睡着了,好像回到了孩提时代。
      到如今还能深刻地记起孩童时期的某些记忆,对盛泽而言,不过是因为它们都沾染着浓重的血腥气。
      皇后难产,生下太子盛澈,不过几日便薨了,幼子交由沈贵妃教养。那时景仪宫沈贵妃生有二皇子盛泽,又有皇帝看重、太子傍身,旁人看来,可谓是宠冠六宫。
      盛澈比盛泽早出生半个时辰,皇帝的嫡子又为长子,太子之位非他莫属。不少沈家人也为盛泽惋惜过,没个福分占长子名分。非嫡非长,连抢那把椅子的资格都没有。
      孩子或许开始单纯无知,但现实会教会他何为不同。
      襁褓时,盛泽和盛澈睡在一个床上,渐渐长大,两人形影不离,一起吃饭玩闹。
      四岁那年,内务府送来了两块玉佩,盛澈拿起龙形玉往腰间系,发觉头顶一道定定的视线,抬头,是盛泽正盯着他,“这个更好看?”摆了摆手上的玉佩,炙热的目光随着晃动,盛泽点点头,“叫哥,就给你。”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盛泽称呼盛澈名字居多,这次他乖乖的喊“哥。”
      盛澈弯下身子,把玉佩系在盛泽的腰间,系罢,揽着他的肩,笑得开心,“我的就是你的。”
      盛泽听完,跑向一柜子,抱出一小木箱,塞到盛澈的怀里,认真地说道“阿澈,我的都是你的。”
      盛澈是知道的,箱子里可都是盛泽的心爱之物,笑得更开心了,“阿泽,那我可都要了。”
      谁知对方一把抢过来,纠结地回道:“只能拿一样。”
      盛澈哈哈大笑,选了一泛旧的银铃,他若是不拿,阿泽不会要玉佩。
      两人跑到御花园里玩起来捉迷藏。
      一块玉佩惹出的祸事,任谁也未料到。若盛泽在路上碰见了沈贵妃,她又恰好看见了这块太子玉佩,也许事情会平静的解决,不过是让盛泽把玉佩解下来,还回去,将他教导一番罢了。可偏偏有些教训不是轻描淡写,有些道理要血淋淋地记住。
      “跪下!”膝盖直直地磕在坚硬的石子路上,盛泽仰头,面前身着明黄衣袍的父皇一脸怒容。
      “给朕摘下来,谁给你的胆子,敢戴太子玉佩!”
      日光正烈,玉佩发烫,好像在盛泽的手心烙了通红的印,他额前的汗淌在眼角,顺着通红的脸颊流下。
      “哭什么哭,丢人,沈贵妃就教的你这样吗!”
      点燃炸药桶的火苗,可以很小,“我没有!”他的脸很红,眼更红,吼道。
      皇帝一愣,眼前的孩子确实没哭,泪都在眼里打转转,喊完,转身跑了。
      “给朕滚回来!”皇帝一口气憋在胸口,闷闷的。
      盛泽踉踉跄跄地跑着,视线有些模糊,眼努力地一眨一眨,是假山群。
      砰,脚被一石子一硌.摔在了地上,有液体从头上慢慢地流下来,他一摸,满手的鲜红,在昏倒前,头刺痛,他才意识到,头磕到假山上了。
      迷迷糊糊间,盛泽好像看见盛澈扶起他的身子,满脸紧张。他做了什么?好像把一直握着的玉佩扔向盛澈,玉佩好像碎了。一切的好像,好像是梦,是他臆想的一切。
      躺在床上,双眼像被缝上,任如何拼命睁也无法睁开,盛泽耳边有模糊的声音,是母妃和苏嬷嬷?
      “若是小殿下还有长子身份,何致皇上偏心如此,当年若不是娘娘……”话被严厉地打断了,“嬷嬷!”一声叹息,“此事莫要再提。”微凉的手指抚在盛泽头上的白布条上。昏昏沉沉的意识将所有蒙上一层薄雾。
      一日后,盛泽醒来,脑海里一片混沌,可父皇的话刺在心里,钝钝地疼。苏嬷嬷告诉他,沈贵妃因教导有失罚例银三个月,而他要闭门思过五日,期间会有礼仪老师来教导。四岁的孩子眼眶一红,沉默不语。
      惩罚结束后,盛泽小小的心里塞满了不曾有过的认识。
      原来盛澈和盛泽并不相同。
      母亲不同。盛澈是嫡子,盛泽是庶子。嫡庶有别。
      父皇看重。盛澈是以后的天下之主,盛泽是以后的忠心之臣。君臣有别。
      高低之分,不可逾越。
      四岁稚童,再如何聪慧,也是孩子心性。他心里藏着一个想法。
      那年开始皇子的启蒙,盛泽表现非凡。以后的三年,他太过亮眼,甚至压过了太子金闪闪的身份。如火般肆意的时候,不小心就会烧痛某些人。
      比武场上,盛泽冲向盛澈,像一头小狮子,蛮横暴躁。拳头袭来,盛澈躲闪,又一拳接上,再躲,但一拳来比一拳快,密集的让人应接不暇,只能退后。盛泽右拳挥上,准备放倒对方,可谁知,盛澈竟先一步贴近他,准备来个反击。拳头先于思索,袭上盛澈的脸。
      盛澈的手指一摸嘴唇,指腹是红色的血,晕倒在地上。周围人都愣了,盛泽大喊:“快叫御医!”
      周遭人乱成一片,吵吵的他脑袋疼,盛泽跪下身子,已经不淌血了,用衣袖给盛澈擦干净脸。察觉有两道阴影挡在前面,他抬起头,是父皇和舅舅。
      一个巴掌扇在右脸上,男人的力度之大,将七岁的孩子拍倒在地上,嘴角泛血,盛泽的脑袋里嗡嗡作响,“滚!”
      御医来了,盛澈被人送回了寝殿,收回手去甩袖离去的皇帝,也远了。
      沈将军将他背起,回景仪宫的路上,他把脸埋起来,手环住舅舅的脖子,湿了他衣一边,再换另一边,像是抱着大山哭泣。“我只是……想让他知道……”
      门口,沈贵妃吩咐把盛泽接下来,在太监背上的他,看着舅舅对母妃行礼,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盛泽坐在榻上,脸上仍火辣辣的疼,痛得他呆立着。
      摒退下人,坐在他身旁的沈贵妃喊他,“阿泽。”盛泽低着头,身子一震,僵着不敢动。
      “你让所有人难过。”
      他,一字一个字,听得清楚。只觉得泪大滴大滴落在衣衫上,只会重复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沈贵妃起身的那一瞬间,一只小手去抓她,却只握住了衣袖。“母妃,别走。”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额头滚烫。
      重重的咳声惊醒了被魇住的盛泽。他赶忙扶她坐起,等她面色微红地平静下来。
      苏嬷嬷听声也进了屋。“您可醒了,王爷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眯着眼的高兴,“快到晚膳时辰了,王爷留下来吧。”
      沈太后先摇了摇头,“不必了。”
      盛泽心里一刺,“今晚皇上要摆宴,我先回府准备了。”行礼告退。
      他走出了宫门,身后的金碧辉煌,身后的高高在上,已经五年了。
      盛泽想起那人,复杂之感涌上心头。如今重回长安,今晚宴席,重逢在即。
      好久不见,颜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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