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长》凤之叶

1、一眼

　　长安城。
　　酒楼里一雅间，年轻公子围坐一桌，笑语连连。
　　“这种坏天气，还叫人来喝酒！”
　　“穆兄，我们也该习惯了。”
　　话中的主角，颜慕一笑，又仰头一杯。一把推开窗，天阴沉沉的，街上寥寥几人。
　　气闷的穆尧也走近，“你瞧瞧！”侧耳一听，皱起了眉，“有战马声！”
　　不一会儿，戎装寒寒，马蹄疾驰，一人带一队士兵，奔过。
　　坐在位子上的萧燃摇着扇子，细细思量，“难不成是凉王回京了？”扇沿轻敲着桌边,“但时间不对啊，该是两日后啊。”
　　颜慕端起酒壶，又斟上一杯，摇头晃脑，“凉月如眉挂柳湾，越中山色镜中看。”冲着两人再笑。
　　穆尧嫌恶的啧啧，冲着萧燃喊，“美色惑人啊！”
　　萧燃淡定的轻啜一口酒，“习惯习惯。”
　　颜慕醉眼朦胧，脑子确是清明。“我瞥见一眼，是他！”风尘仆仆，掠过。
　　“那便是了。”瞧见穆尧一脸疑惑，萧燃开口解答，“穆兄并未在京中长大，所以不知。”
　　“不知道我是和皇上王爷玩到大的。”颜慕牛气地讲。
　　穆尧曾听过，但并未相信。
　　萧燃呵呵一笑，“要认真来讲，也不假。”
　　“来说说！”穆尧拉颜慕坐下，捻起花生粒，兴味十足。
　　“当年啊！”颜慕深思追忆的模样，语出惊人，“我钻凉王被窝里了。”
　　萧燃扶额，“颜兄醉了，别理他。”
　　“怎么，不信？”萧燃从小便见识也领教过颜慕颠倒黑白的高超才能，谎话连篇却天衣无缝。
　　颜慕瞧着两人敷衍的样子，也没太纠结。凉风夹带细雨吹进来，很像当年的那个下午。
　　因为阴雨天，武艺课取消了，各人接回各家。
　　小伙伴都回家了，太子盛澈去了养心殿，要找个玩伴，最后他才想到了二皇子盛泽。
　　颜慕来景仪宫两个月了，对盛泽还停在初见时冷淡的神情。奶奶搂着他痛哭，皇帝摸着他头满含怜惜，沈贵妃牵着他有着欢喜，盛澈对着他微笑，那人让他敏感的心一凉，眼角更红了，哇的哭出来。
　　接着的日子，颜慕很喜欢温柔的沈贵妃，喜欢和爱笑的盛澈玩，唯独……
　　“盛泽！”推开房门，小小的颜慕着实觉得这是无奈之举。“你在干嘛？”
　　盛泽停下铺被的手，“睡觉。”
　　不可思议的话让颜慕有诧异也有兴趣。盛泽已经脱了外衣，躺进了被窝。他凑上头去，“我也要！我也要！”
　　谁知那人一把推开他头，“出去！”
　　一瞬间，颜慕的眼圈就红了，泪蓄在里面。“你欺负我。我告诉沈贵妃去！”哭戏加威胁在孩子圈里，这招屡试不爽。
　　盛泽移过来的眼神很怪，颜慕没多想，直接钻被窝里了，被边一擦脸上湿痕，冲着对方一笑。
　　“起来！”
　　颜慕嗖得把头缩进去。
　　“把外衣脱了。”
　　“我不会。”瓮声瓮气的声音，“我才五岁。”
　　盛泽掀开被子一角，拉过缩成一团的肉球，“站好。”给他解开外衣。
　　每当心满意足时，颜慕的心好像蹦出来一样，甜言蜜语的话不断地往外出，“你人真好。”“你真好看，和我一样！”
　　收拾好了，八岁的盛泽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这是不是个游戏啊！”
　　“这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啊！”
　　好耐心被磨光，“安静些。”
　　侧身，颜慕瞧见那人闭上了眼，眨巴眨巴眼。
　　“睡吧。”
　　渐渐地，他听见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声，被子传来的热度，把被子再往上拉，围住脖子，听雨越下越大，模模糊糊间也睡着了。
　　穆尧摸着下巴，“太后病重，凉王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回京，也是母子情深了。”
　　“对了！”萧燃一开扇，玩味地讲：“话说，凉王也怪，如今也是无妻无子。”瞥向颜慕，指向明显。
　　“看我干嘛！我可是有女儿的男人。”颜慕瞪眼。
　　穆尧哈哈大笑，“整个长安，谁不知颜侯府就我侄女一个女的。”萧燃的眼里藏着笑。
　　颜慕把酒杯扔向对面肆无忌惮的男人，神色淡淡的嘲讽道：“你家后院乱成一锅粥，还敢笑我？”一抚衣摆，“不喝了，回府了。”
　　萧燃出来当起了和事佬，“颜兄眼光高又痴情，当初可是最晚成亲的。”递了眼神给穆尧。
　　“对对对，这次是哥哥讲错了话。”穆尧也有些懊恼，安眠于地下的人总不该再被扰了清净。“锦城！”
　　窗外，雨停了，仍凉嗖嗖。颜慕往外走，摆摆手，“换衣服去晚宴了！”剩下两人也反应过来，凉王驻守北疆已五年了，回京后，皇帝定会摆接风宴。
　　颜侯府。
　　王总管等到颜慕的马车停下，快步走近，“侯爷，皇宫来了帖。”
　　“是凉越回来了吗？”颜慕想再确定一遍，对方却是一愣，只得重问一遍，“凉王回京了？”
　　王总管羞得头更低了，五年的时间足以抹掉旁人记忆中人。“是的。”
　　颜慕发觉他还在跟着，心一磕，“还有什么事？”果然，“小郡主······”颜慕就知道她又作事了。
　　“她说要和您一起去晚宴。”
　　“胡闹！”颜慕一甩衣袖。
　　王总管不忍心，“宫里来话是可以带女眷的。”
　　颜慕通透，晓得皇帝的意图，“让颜茵笙在府里老实呆着。”
　　王总管一脸难色，“若是……”
　　这次，硬下心肠，“她哭闹就让她哭个够。”王总管领命下去，颜慕嗤笑，这招都是当年自己哭剩下的。
　　屋内。
　　泡在浴桶里，散着酒气，水汽覆盖的掌心，水滴顺着那条生命线向下，那么长。
　　手背遮住双眼，一股股难受涌上颜慕的心头。
　　当初自己像个刺猬一样撞进敞开的胸膛中，鲜血淋漓，“我不能。”“祝你们长长久久。”那人眼中墨块点水化开，浓重的哀伤。
　　垂下胳膊，心一悸一悸的酸疼，颜慕自嘲，今晚若遇见，可真是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