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苦了！…》可笑之

2、凡困扰有三

　　时间回到十几年前。
　　历史学院的盛教授离开UAN大是个无奈之举，斯崇作为盛教授的忠实听众自然是舍不得，刚见面的时候斯崇非常不要脸地想学汉献帝和盛老整个叔侄关系，用以稳固自己“排位靠前的听众”的光荣地位，盛老看这“斯”虽在职称上和自己一样却如此有诚意，也就欣然同意。再三确认出走到IAEN大学消息后，仰天长叹，与盛教授邮箱道别后还想同他吃顿饭，但考虑到盛教授本人可能比较忙，改为教授到下家后自己再抽时间前往拜访，再续“叔侄”情谊，对方也欣然同意。
　　几个月后的拜访，两人显得格外亲切。斯崇是没想到，盛教授讲课风趣幽默、趣味横生，本人又风度翩翩，而且他的课去晚了自然是没位置的；即使如此，盛教授还是以副教授的身份被排挤了出去。果然搞文科的都是勾心斗角，容不得别人好，还是自己这种搞自然科学的安全，长得帅、学生爱，还不怕丢饭碗，斯崇如是想着，漂了一眼X市的海滩风景。海天一色，微风吹拂过棕榈树，学生们走在红砖白墙风格的大学校园内，洋溢着青春浪漫的氛围。想想自己所在的W市，上万个工地，乌烟瘴气，即使大学里白墙碧瓦的风格复古典雅，却也还是被周遭环境拉低了格调。
　　“那个，盛叔啊，我内子看了您的节目，非让我弄个签名回去不可啊”斯崇如是说着，掏出了两本本盛教授写的书，“您主讲的这几期《江渚渔樵》我也有看，可谓谈笑间说尽大江东去啊。也给我这个老听众签一个吧……”
　　“你那么忙，也能看我的节目，着实是欣慰啊”盛教授说着在扉页签下大名并写下祝福语，“话说这猪肉脯还不错，我给小崇你买了几包，回去给老婆尝尝。”
　　“内子一定喜欢，谢盛叔”
　　……时至今日。
　　斯崇的工作重心，照盛老所言，可谓三足鼎立，家庭、课题以及人情世故都在争这个伟岸的八尺男儿的宠，顾此就极有可能失彼。可谁不是如此，更何况最终，三国谁都没有赢过谁？斯崇自己倒不觉得“人情世故”算是一足，自己结交朋友的好恶多半在高中就已经养成，已算做同吃饭睡觉一样等级的行为，从动物行为学以及经济学的双重角度而言，“应对朋友熟人”是这个名叫“斯崇”的生物体的“刚需”。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人的最本质特征是社会性”，这也应证了前者，不错，这很“马克思”。事实上，斯崇平时总有一些负罪感，其实这并非出自一个科研者的悲悯情怀，而是他曾经确实做过一些糟糕的事情。
　　回到二十年前
　　那还是在自己担任副教授的时候，未有良好出国经验的博士后陈盛昱只能作为研究员留在大学申报课题。当年恰逢冠状病毒横行，UAN大学的分子生物学系以及其他生命科学方面的老师被召集起来一起攻克难关。实际上，这个“难关”并不是治疗冠状病毒所引发的症状以及并发症的缓解和治疗，而是要摸索出一条，从患者体内分离并检测病原体的确切方法。这种技术一定要“快”，在发现病例并隔离之后，尽快弄清楚病原体是什么比如何治疗更重要、更迫切，因为这直接决定了如何来应对疫情，康复的病人是“关”是“放”全靠科研人员的把控，一座城市是否宵禁，省界是否关闭，都要依赖能否快速且迅速地确定病原体性质以及传播方式。
　　斯崇和陈盛昱均在分子生物学领域有所建树，两人也同其他老师一并承担了部分工作，实际上，说是共事，不如说是竞争，国家拨款共建研究所，谁能更快更迅速的把这个任务做出来，就在，这个研究所中占据先手优势，有申请进一步研究的先手权，千万别小看这种机会，有时候，这种大型流行病传染病的研究成果极有可能会上三大刊【1】以及柳叶刀【2】，一旦把名字放到了第一，就是教授级别的成就，距离“正教授”的终身职称不远了。斯崇为了这个机会，必然不遗余力来争夺。
　　斯崇知道此时此刻，已经有老师将病毒分离出来，第一轮的竞争，那几个系内大佬已经拔得头筹，在分离病原体这个方面他已经竞争不过别人了。那么好，就必须要从其他方面下手，比如病毒在细胞中复制自己DNA时所用的酶，比如病毒衣壳的特异性蛋白的特异性位点，比如……，总之能在这些方面取得进展，那么距离治愈这种病毒引发的疾病就成为了可能。但问题就在于，斯崇在找，其他教授和研究员们自然也在寻找。斯崇必须要想办法拖住这些老师，同时有需要自己加快进度，但又必须在有关部门人员的监督下装出一副我一有想法就立刻和其他老师分享的态度。
　　经过几天的思索，他发现大家的研究热点放在了“衣壳上的蛋白”以及“病毒的DNA复制与表达通路”上。
　　“陈老师，您过来看看我张图”斯崇拿出一张自己精心找角度设计好X光解析结构，“这像不像是一个比较眼熟的二级结构？这是我托公司弄出来的东西，这可不可以算是一个潜在的待验证的特异性结构呢？”
　　……
　　实际上，他完全希望这些老师把研究方向往复杂的位置去引导，而自己伪装成“运气好”的样子拿到胜利。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干扰，几位老师，包括陈盛昱，都被带偏了方向，陷入了反复求证却又前后无法重复的死胡同。
　　最终，斯崇成功了，因为自身科研能力并不强，有许多被带偏的老师也比他更早做出像样的成果，不过好在自己还是及时找到了一些线索并成功复制了自己的猜想。斯崇可以说靠着这件事情彻底在生科院站住了脚跟并打下了日后成为教授的坚实根基。
　　只是他并不知道，没能抓住这次机会的陈盛昱已经到了危险的地步。其他老师倒没什么“饭碗”问题，但陈盛昱不一样，当年家里条件不允许，无法出国深造，在国外没人脉又没有同生物公司签过协议给予一些代办课题的便捷。现在他十分希望能通过此次机会，进入国家与UAN大学共建病毒所，摆脱“每天都有无法继续待在这所大学的可能性”。
　　其实就差一点就能早于斯教授的，盛昱如是想，心里有些不甘，但还是为斯崇送上祝贺的邮件。斯崇的回复非常谦虚，他表示自己能做出来全靠运气，也不知为什么。陈盛昱经过此事反而对斯崇更有好感，觉得这人开明开朗，把自己的发现愿意同大家一起讨论，“公平”竞争，而且开明的人果然运气也不会糟糕。
　　实际上，斯崇的科研能力确实没有大部分教授强，但经过此事，大家就觉得斯崇这个帅气的新锐，谦和开明，令人感到舒服。此后斯崇知道自己科研能力不强，于是转头专攻社会兼职，加入民主党派，多次赴E省东部考察生态和居民用水安全问题，在众人帮助之下还写定了不少好的政协提案，获得社会人普遍赞誉。而陈盛昱则没那么好的运气，因为实在拿不出科研成绩，就申请不到优质的课题，也就更拿不出科研结果，最终放弃大学职位，进入中科院下面的分支研究所任职，彻底同“教授”职称无缘。
　　斯崇的生活越来越光鲜亮丽，加之自己本身长得俊俏，学生、老师以及领导都对他青睐有加，什么好事也不忘捎上这个“开明、温柔、谦逊、帅气”的大好人。斯崇也并非没有歉意，但歉意多半来自于害怕有老师真的深究起当年他递给各个老师那张他精心挑选的带有误导性的意外发现的特殊蛋白结构解析图。
　　陈盛昱，倒也并未因此一蹶不振，进入研究所后，他也尽力争取优质科研立项。事实上，陈盛昱的科研眼光非常敏锐，经过多年在这个领域的积累，他能很快找到一个科研课题的关键、能很快找到合适的研究方法，只是没有很好的课题交给他而已。
　　除了没有孩子的婚姻以及崇高的科研理想与底下的科研能力之间的矛盾以外，困扰斯崇的第三件事情，毫无疑问是他曾经不地道的所作所为给他带来的道义上的压力，可他实在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谁吃亏了也不会想到是他害的。到了中年，斯崇确实有些后悔，“凭捷径或是运气得到的东西，迟早会被实力给败光”的道理，斯崇是明白的，斯崇必然需要一个“退路”，一个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照大家预期的那样发表足够像样的科研结果的理由，一个自己退休之后依旧能享受赞誉和待遇的方法。这是一个理性的利己者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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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指 nature、cell、science三本期刊。
【2】医学杂志。
背景设定完毕，故事从第三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