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兽》烧白静

24、第二十四章：交换

　　飘飘和青垣跟着荆陵入了汀蜍洞，飘飘老远便喊着：“阿爹，有位顶好看的哥哥来找您。”
　　封离的妻子九狸正守在塌前，见到荆陵后，眼带了防备，她自然知道荆陵和封离过去的关系。
　　九狸对飘飘和青垣道：“你们俩先出去玩吧，别扰了你爹。”
　　飘飘便牵着青垣一溜烟地又跑出去了。
　　封离对九狸道：“你也先出去吧。”
　　“我......”九狸眼噙泪光。
　　封离打断了她：“放心吧，我不会把狸猫一族怎么样的。”
　　九狸闻言轻嗯了声，心里想其实她是在担心他，但还是起身退下了。
　　封离支起身来，拍了拍塌边：“坐吧。”
　　荆陵在塌边坐下，伸手探过他伤势，那下了血咒的桃木剑几乎直击封离要害，经过一天的调养后，心口的伤口已结了痂，可是内里却已经逐渐溃烂，若放置不管，封离这颗心脏，只会很快停止跳动。
　　封离看荆陵扫了眼自己心口，便道：“无碍，这颗心若是死了，就把它挖出来，就算没有心，我还有兽灵，也能继续活着。”
　　“若无心你的寿命至少会减一半。”
　　封离只浅淡一笑：“少便少吧，一个承袭兽王，一场政治联姻，早已奠定了我未来的命数，我并没对往后有多少期望。”封离淡灰的眸子看向荆陵：“况且又没有你在我身边，你说我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荆陵眸光微滞：“你的孩子很活泼，你的妻子......”
　　封离打断荆陵：“可我最想要的，只有你。”
　　荆陵沉默了半晌，然后突然运指在封离身上施了定身咒，伸手将封离放平在榻上。
　　封离眸光睇着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今日我是来给你换心的。”
　　“换心？怎么换？”封离话音刚落，便看见荆陵伸手直接穿进了自己胸膛。
　　封离眸色一震：“荆陵？！”封离瞳孔急剧收缩着想要解开定身咒：“住手！”
　　荆陵像没听见般，将自己的心直接用手剜了出来，另一只手心在鲜血汨汨的心口一抚，血流止住，胸口的空洞被皮肤封住，表面上看去已恢复如常。
　　荆陵运气将封离那颗将要溃烂的心脏运气逼出来的同时，将自己那颗跳动的心传入封离胸膛。
　　心刚换好，封离便拼命冲破了定身咒，起身紧紧抓住荆陵双臂，狠狠问：“你疯了吗？”
　　荆陵将封离的心放在一个木匣中，放在他塌边，缓缓道：“毕竟跟了你几百年，还是收着吧。”
　　“荆陵，若你心里没有我，为何还为我做到如斯地步？”
　　荆陵只道：“放心吧，我是神兽，只要元神在，生命就不会灭。”荆陵默了默，又道：“我人不能在你身边，但心在你这儿，往后它会代我一直陪着你。”
　　封离怔愣了片刻，然后问：“白准对你而言，到底多难割舍？让你宁愿剜心给我，也不愿离开他回到我身边。”
　　“从前我觉得，世间之大，情爱之小，怎会有人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呢？譬如你我分开，彼此依然可以安然活于世间。可现在对我而言，若世上再无白准，我会自熄元神，灰飞烟灭。”
　　了结了从前情债，荆陵回了姑射。
　　青峰崖上，白准正和云觅坐在菩提树下着棋。
　　云觅的飞升之劫就在明日，这劫本要凡人修行百年来渡，可因云觅体内有龙须草加持，虽修炼未满百年，仙劫已提前到来。
　　凡人的飞升之劫要在穹峰的雷霆台上生受，若能挨过四十七道天雷，便可飞升为仙，但若挨不过，便会永世不入轮回。
　　荆陵迈步上前，眼光噙笑地问云觅：“怕么？”
　　云觅转脸看着荆陵，又转眼看向专心下棋的白准，轻轻回道：“我会度完天劫的。”
　　当夜色渐渐黑沉，云觅从青峰崖跃上了紫萸峰头。
　　她迈入一仙阁，穿过长长回廊，走到藏书阁前。
　　顺着被风吹开的窗扉，望见书架正中央高高悬挂着的两幅画像，那画像已经悬在藏书阁几十年了。
　　夜间的溶溶细雨霏霏而至，藏书阁外的池子里盛放着一池睡莲，灼灼的烟绯色，与山上的迢迢绿水相衬。
　　云觅立在藏书阁外的廊檐下，透过那一点敞开的窗扉，望着画中之人。
　　画中男子紫冠黑袍，额上一抹扶桑印记，微垂着眉眼，左手指尖上，一只青蝶正绕指翩飞。
　　云觅身后的雨点点滴滴，时下时止，她的罗裙早已沾了湿痕。
　　翌日午时，穹峰的雷霆台正在历经一场天劫。整个山顶之上风涌云动，四十七道天雷从天而降，直直朝立在台上的云觅劈下。
　　“啊！”锥心的疼痛瞬间令云觅全身痉挛。
　　第二道天雷无情地接踵而至，震耳欲聋地穿过云觅身体，漫天乌压压的云层为之变色。
　　一口鲜血泼墨般倾吐出来，云觅的灵识剧烈拉扯起来。
　　四十七道天雷，道道无眼，劈得人皮焦肉溃，内里骨头都快翻出来。
　　姑射之上，荆陵和白准仍坐在那棵菩提树前着棋，荆陵拂了下衣袖，半空中便浮现出雷霆台上的幻象。
　　荆陵手下的棋子顿了顿，转脸望去。
　　天摇地动中只云觅孑然一身，漫天惊雷滚滚直下，无情地劈在身上，一道又一道，天崩地裂，她神色惊白，面庞被在风中吹乱的长发覆盖着，却掩不住眉目间的扭曲，恍若一闭眼，便是另一个轮回。
　　荆陵手指刚一动，白准才从棋盘中抬起眼来：“你做什么？”
　　荆陵收了指：“你徒弟很难熬的样子。”
　　白准只道：“飞升之劫，熬不过亦是定数。”
　　荆陵：“若不是那龙须草牢牢拴着她七经八脉，她已被劈得灵肉四散。”
　　雷霆台上，天劫落完后，大雨滂沱直下，云雾缭绕不散，云觅倒在台上，面庞被一头湿发凌乱覆盖着，已接近魂飞魄散的边缘。
　　皮开肉绽的身躯被一只手轻轻扶起，云觅闭眼前望进一双疏长幽深的眸子里，残缺的心口仿佛瞬间被充实：“荆陵......”
　　荆陵把云觅带回了姑射，对白准道：“我至少得帮你把你徒弟的尸骨收回来，不然等你日后通了七情，定会怪我。”
　　白准看着倒在荆陵手中了无生息的云觅，动了动嘴唇，却沉默了片刻都没说出什么。
　　荆陵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扬唇一笑：“骗你的，你的徒儿度过了天劫，只是暂时晕死过去了，应该明日就能醒过来了。”
　　白准只点了点头：“嗯。”
　　此后姑射山上便多了位女神仙，这位女仙由凡人修行所化，深知凡间疾苦，自从飞升之后，未数典忘祖，屡下凡尘，锄奸灭邪，匡扶世道，在人间辗转了十年，深为世人称颂。
　　而荆陵，就又在姑射守着白准修了十年丹。
　　不过这十年间，荆陵在夜里睡觉的时候，常常会自行化回一只青麂神兽，整个身子蜷曲在被子里，包裹得严严实实。
　　原来自从荆陵没了心后，便失去了体温，身体长年异常冰冷，特别是夜里睡着时，全身都会散放寒气，身体也会自行化回兽形，来用全身皮毛御寒。
　　这日，荆陵正蹲在紫萸峰的花圃中，打理自己养的扶桑花，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荆陵回头看见是锦璧，自从锦璧和萧钰成婚后诞下了一子，他俩的儿子已继承了离耳国国君之位，所以锦璧会常得空回姑射。
　　此刻白准正在禅室修行，荆陵叫住了她匆匆的步伐：“小锦璧，怎么了？”
　　锦璧停下步子，看向荆陵，一双眼睛肿得很高，显然是刚哭过一场：“萧钰他昨日下葬了。”
　　荆陵：“凡人总会寿终正寝。”
　　“我因修行之故，容颜不老，寿命是凡人双倍，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知道师父有一面天机镜，能照出凡人轮回，我想探知萧钰下辈子会轮回去哪儿，去和他再续一世情缘。”
　　“你师父正在修行，我带你去吧。”
　　荆陵带锦璧到了一仙阁的楼顶，迈入一间暗室，室内正中央高悬着一面铜镜。
　　荆陵衣袖一挥，铜镜里便霞光四射，倒映出人世间的斗转星移，这便是能探查凡人轮回往生的法器。
　　荆陵站到铜镜前，十指结印，颂诀催动天机镜。
　　镜中虚影变化万千，然后慢慢定格，画面渐变清晰。
　　只见镜中出现一处砖红高墙，伴随着一声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锦璧面色一喜：“是萧钰！”
　　天机镜接着黯淡下去，画面瞬间恢复了虚无。
　　荆陵道：“他现在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你还要去找他么？”
　　锦璧颔首：“这一世，我陪他一起从生入死。”
　　出了暗室后，白准已修行完，锦璧上前拜别了白准，便又赶去了人间。
　　荆陵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身影，目光又看向白准，为他叹了声：“小锦璧去千里寻夫了，而小云觅飞升后也总去四海云游布施了，真是徒大留不住啊。”荆陵斜靠在白准身侧，唇角勾了抹好看的弧度：“看来只有我俩相依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