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番外之萧昶本纪·其一(1 2)【修改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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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谶语之殇
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飘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
“彼梅作他梅，无缘成孽缘。仙魂寄生草，富贵飘零花。女中劫难渡，衔剑御天涯。”
我出生时，天降梅雪，日披紫霞。落地的那一刻，有映字的梅瓣飘入产宫，先后连成了这三十字的谶语。它是我的因，是我的果，是我一生的荣耀与枷锁。它成就了我最尊贵的放逐，它带给了我以爱为名的冷酷。
因为这谶语，萧煦，我的父王，琏国上一代的霸主，在我的面前总是一副疏敬的态度。即使当年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即使后来我还是总角垂髫的稚子。因为我是最尊贵的，谶语中说，我本仙魂一缕，寄养富贵皇家。
在国都庆晖的东郊，有我的龙吟宫。那是父王专门为我修建的剑库。与王宫一般金碧辉煌，比王宫更为固若金汤。
龙吟，是上古的名剑，据说是天上的神器，遗失在了人间。
谶语中说，我能衔剑御天涯。于是父王理所当然地认为龙吟之主，非我莫属。他为我寻遍天下宝剑，只希望其中有一柄是真正的龙吟。
或许是顺应了天命，我爱剑，爱所有的宝剑。可是对于龙吟，却远没有父王来的执迷。毕竟，这只是一个太过古老的传说，不是吗？而且，谶语中又何曾说过我将衔之御天涯的剑，其名为龙吟呵。
这二十多年来，我从未踏进过龙吟宫半步，它只属于我的剑，而不属于我。因为它太森冷，太峥嵘，即便心凉如我，也忍受不了它的冰寒。我能做的，只是不停地寻剑，不停地填充它永不饱足的容量，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剑库。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为了御天涯吗？或许吧。命中注定的，不是吗？
紫芙，我的母妃，父王一生最爱的女子，琏国最美丽的尹妃，也是唯一在我心里有过烙印的女子。我一直以为，她是善良的，温柔的，如同她秋水一般的明眸，如同她春风一般的细语。我记得她的怀抱，那是三岁前的记忆，那么柔软香暖，或许，那就是母爱，我视如珍宝的母爱，却得到太少的母爱。
谶语中说，我命有女劫，且此劫难渡。于是，自我出生后，宫中就再没有出现过宫女侍婢，全都换成了宦官内侍。再后来，甚至父王的妃嫔都相继在宫中消失，最后只剩下我的母妃和当时的皇后。可惜不久后，皇后也遭废黜，幽禁于冷宫。
都说，当年先王独宠尹妃，天下再无女子可入其眼。可又有谁知道，这独宠之中有多少是我的孽，有多少是我母妃的谋。我的母妃，就真如她秋水般的眼眸一样清澈吗？或许在我父王的眼中是的。可是在那些消失的宫女眼中呢？在父王曾经的妃嫔眼中呢？在前废后，现在琅国的太后眼中呢？
我不敢确定，因为我与母妃接触得太少太少，少到我甚至记不得这张琏国最美丽的容貌。
在我十岁的生辰，父王许我一个愿望。我的心愿就是与母妃共度完整的一日。父王听后，脸色顿时惨白如霜。他跟我商量了许久，答应我可以与母妃共度一个午后。
我同意了，一个午后，也是好的。
那天，我匆匆应付了午膳，就兴高采烈地奔向母妃的芙清宫。
母妃坐在屏风后等我。我求她让我看看她的脸，求她让我拉拉她的手。我都不敢求她让我再享受一次停留在三岁记忆里的温柔的怀抱，因为知道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母妃全都拒绝了。语气仍是那么轻柔，语意却坚定无法动摇。
她说，她不见我是为了好。她说，她是因为爱我才不让我爱她。
我彻底的迷惑了，难道母子之情，便是这样？
第二天，父王给我准备了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让我离开王都，去距离庆晖四十里外的护国寺，跟随方丈大师参禅礼佛，和僧侣同食同宿。临别的时候，他宣布，我，萧昶，永远是琏国最尊贵的人。
直到现在，每当想起这句话，想起父王宣布时那郑重其事的神态，我都忍不住想大笑。
琏国最尊贵的人，不是它的王，而是一个将要受戒的和尚！
2 龙阳之故
昔年辋川拂袖去，一时无奈，万般无奈，何人再为民除害？问询苍天万千句，英雄何在？霸王何在？云牵豪情到天外。
十一岁的时候，我给父王留了一封手书，就离开了护国寺。书中只有三个字“飘零花。”是的，正是谶语中的三个字。我刻意省略了前面的“富贵”二字。
既计飘零，何需富贵？
我并没有在寺中受戒。这一年，整个护国寺没有一个人管我，更别提督促我参禅礼佛了。和尚们只是好吃好住地供着我，任我无法无天。我是护国寺中的异数，一个神佛都不敢接收的异数。
某天夜里，我拣了只死鸟，溜进方丈的禅房，想捉弄下这个老和尚。谁知，夜已深沉，老和尚却还没有睡，静夜里传来了他的喋喋不休。细听之下，却不是平时念诵的晦涩难懂的经文，而似是如泣如诉的忏悔。
我好奇心起，想听听是犯了什么样的大戒让这和尚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
可谁知，忏悔的缘故竟然是我！老和尚请求佛祖宽恕，因为他自己一时的彻悟不透，将我留在了寺中，脏污了佛门净地。他甚至还替我忏悔，忏悔我的罪孽，更哀求佛祖同意收我入门，他和全寺都愿意帮我分担那深重的罪过。
荒唐！出生以来，我何曾受过如此的诽谤？我，琏国的二王子，生而神迹，养而尊荣。在宫中奉礼守德，在寺中尊佛明戒，何曾有过？更何来罪孽？
我大步地走到方丈的面前，指着他，对着佛，大声地说：“我不需要他的忏悔！也不稀罕你的宽恕！因为，我本无罪！”
我放声大笑，多么想将这个天大的笑话告诉父王，在他心中琏国最尊贵的人，却被佛诬蔑成不堪的魔！
既遭摒弃，我便索性再无顾忌，在寺中开始了张狂不羁的生活。那一阵子，护国寺里鸡飞狗跳，不得宁日。或许那样的情景，在方丈和众僧眼中，正是我魔性大发了吧。
直到，我遇上了师父。
那个男子，比父王略小几岁，从来都让我直呼其名。他说“师父”二字听上去老酸迂腐假正经。他更喜欢多听听别人喊他风流俊逸的大名。
他姓叶，名吟风。与我相处十来年，与其说像师徒，不如说像知己挚友。但内心深处，我尊他为师。他教我诗乐，授我武艺，更重要的是，跟着他，我学会了逍遥人生，笑傲红尘。
记得我们初遇那日，我让龛上的如来坐进了酒坛里，把供奉的瓜果换成了牛肉包。他正躲在梁上，见此情景，朗声大笑。
我们一见如故。他问我是否逃寺，随他四处游乐。我欣然而应。
他给了我一件白锦素袍，让我换下一身贵族行头。说金光闪闪的会晃花他的秀目，白色才能既显身材又养眼。
他教我艳词小调，说怕我整天嘴里“之乎者也”的咬到舌头。
他让我习琴瑟萧笛，说钟鼓之乐听起来声震隆隆，简直是在催命折寿。
他将毕生武学尽授于我，说方便以后我独走江湖时，多演几回英雄救美。
当然他口中的“美”，是指美男子。因为，他生来便是个纯粹的龙阳。
在我十五岁后，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向我大谈男子之爱的灵肉和谐，还带着我把琏璃两国（当时琅国未立）的象姑兔馆几乎跑了个遍。虽然我至今没有体会到他所宣扬的爱的境界，不过那种快感却让我很享受。于是，我也跟他一样，成了龙阳。
我很乐意做龙阳。谶语说，我有女劫。更何况，我为何要去爱女子呢？连生命中最应该爱的母亲都不能去爱，连生命中最该给我爱的母亲都不愿给我爱的行动，其他的女子，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爱？
我曾以为，我就会一直跟着师父，如此逍遥一生。
却不知，父王病重，王兄逼宫，我的母妃和年幼的太子胞弟被拘，宫中形势乱作一团，璃国趁机蠢蠢欲动，屡犯边境。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是复杂的。王宫，对我来说，只是个华丽的建筑，对于父王母妃，彼此之间只有一些压抑扭曲的，不知道是否谈得上亲情的感情。而那个幼小的太子，是我离宫后母妃所生，更谈不上兄弟情谊。
可是，王宫毕竟是我出生的地方，是尊荣富贵锦衣玉食供我十年地方。父王母妃和太子，毕竟是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人。而琏国，是我的国家。是父王亲口宣布的，以我为尊的国家啊。我的逍遥和这些相比又孰轻孰重呢？
在我踌躇迟疑的时候，师父离我而去了。他留书一封。书信上说：“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人也，物莫伤之，窅然丧其天下，是为逍遥。”
无名无物无天下，因为不会被任何事物打动，所以也受不到伤害。只有做到这样，才能真正得到逍遥。这样的境界，即便是圣人，又能做到吗？那么神呢？他们是不是真的无情无念呢？
只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记挂，有在意，就永远不可能得到逍遥。我不能，师父也不能。所以，生既为人，只有先尽完自己的责任，这样才能真正无牵无挂地去追求逍遥之境。这应该，就是师父留字的真正涵义吧。
我离开十一年后重返宫中，却最终也没来得及见父王最后一面。我的母妃也因为浣衣院的劳作而被折磨毁了身子，在硬撑着见到我后，含泪而逝。
在我的辅佐下，煜儿平了萧墙之乱，登上了王位。那一年，他十岁。十岁，失去了双亲，坐上了一国最尊贵的龙椅。而我在十岁的时候，也同样与双亲远离，被冠上了一国最尊贵之名。两人似同而非的十岁际遇，谁又比谁更多一点幸运呢？
或许，我更幸运点吧。毕竟我从未深切体会过父母之爱，那么失去时，也不会有太多的痛。毕竟，我被冠上的只是尊贵的虚名，而那把龙椅却是实实在在的枷锁。
而今，煜儿还在龙椅上苦苦经营着这个国家，而我却可以经常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番外之萧昶本纪·其一(1 2)【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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