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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新犰坛藏故人(1 2) ...

  •   1 全坛嬗颜

      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

      “属下参见圣女,谢圣女不杀之仁,救命之恩。”
      “圣女宅心仁厚,属下万死不足为报。”
      ……

      地上跪了黑压压数排人,个个伏地叩首,感恩涕零。无论从身形还是声音,林然都一个也不认得,这些慷慨激昂的报答都从何说起啊?林然有些不知所措,手欲伸还休,扶不过来受不起,只能求助地望向石英。

      石英冲她笑笑,帮她解围道:“都起来吧。圣女宅心仁厚是自然,又怎会与你们计较这些。今次犰坛犯事甚大,你们自己也当知道本来的下场是什么。你们的残命圣女救下不易,今后便要好好珍惜。万死不辞这样的话休当再说,要随时随地珍视这条命才是对圣女真正的敬谢。”

      听闻此言,林然似有所悟。她惊瞪着石英,用口型问道:“他们都是犰……”

      石英略一点头,继续冲着地上的人群道:“今夜圣女刚巧要用着你们。快些去把新颜室收拾一下,天明前要把此人换个样子!”石英说着用手一指旁边犹自未醒的乐衣。

      “属下遵旨。”

      ……

      待人散后,林然颓然坐倒在靠椅里。她久久地看着石英,目光中似感动似感激似亏欠似愧对,一眨不眨,睫毛上渐渐漫起了薄薄的水汽。嘴唇翕动着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眼前的一切明摆着,是石英帮他救下了犰坛众人,而且将功德全部归于她一人头上。

      “你这样做不要紧吗?”林然犹豫了半晌,终于避重就轻地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那欲言还休的样子,似颦似蹙的眉眼,此刻已褪下了刚冷的面具,唯剩下楚楚动人的美丽和忧愁。石英凝望着,心中的情愫一时荡漾无端,竟是看得出了神,忘记了言语。

      林然被她看得有些不适应,低下头去。石英这才反应过来,方道:“没关系,我自是有把握才这么做的。圣母这两天被新晋的侧室分了神,对下面的事情便管得少了,何况这些人已与囚室的新尸换过容貌。你方才不也没认出来吗?”

      石英轻松带过,但林然知道要从防备森严的彘库和囚室偷梁换柱,这其间的绸缪阻难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

      “谢谢!”

      石英轻叹了一声。“你总是要与我如此客气吗?我自幼在魔坛中长大,双手已沾染了不少血腥,今次这般,也算是给自己积点德吧。瑞王的事,我无能为力。眼看着你夜夜无眠,我心中也不好受。至于这些人,你虽不说,但看你总摆弄犰坛的那些药瓶,也知你对他们心有愧疚。我既力所能及,又怎能再让这些小事烦忧你心?”

      “可是,一旦被她是发觉了……”林然的她自然指的是圣母。

      “你不用为我担心。即便发觉了,也没什么的。”石英说得有些含糊。

      “真的不会怎么样吗?”林然蹙眉不解。在她看来这样的行为简直就同背叛没什么两样。犰坛这些人不过做了些私活便要被圣母虐为人彘,可对石英,难道就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没什么吗”?

      “你和她……”林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她对圣母和石英的关系委实好奇。

      “别多想了。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石英难道的面露不耐,匆匆地截住了林然的话头。意识到自己出了重口,他慌忙看向林然,果然见到了林然无措地抿紧了嘴唇。

      石英动了动唇瓣,却终究再没开口说些什么,只留下满眼的歉意,尽在不言中。林然笑着摇了摇头,两人尽皆宛然。

      林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些人都救下了吗?还有那几个长老呢?”她问得有点心虚,因为那几个长老知道内情,又是洛清清的心腹,如今恐怕对她怨恨难消。

      “都在。不过你放心,那几人是用全副的嬗颜,不仅换了容貌还去了记忆,再不会对往事耿耿于怀,就让他们放下一切,重新做人吧。”

      林然闻此,心下一松复又沉重。“唉,又是重新做人,其实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夺人性命呢?”

      “若是悲剧的生命,不要也罢。重生的机会何其少,有多少人日夜渴盼都求不得。”石英的气息沉郁而隐痛,林然望着他,心下怆然,这个人应当也有着许多难言的无奈吧。

      “我能看看他们吗?”

      石英心头一紧,朗目中忽有流光闪过。“好,便看看吧。”

      2 再会白衣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启禀紫音大人,圣女大人,来人已至,正在门口候着。”

      “让他们进来吧。”

      “是。”

      林然无意间看了一眼石英,却见他面部柔和的线条有些僵直,似乎是在紧张些什么。好半天才发现林然在看他,顿时面容又轻松起来。

      “怎么了?难不成还把几位长老嬗颜成牛鬼神蛇了?没事的,长什么样的我都见过。”林然随口说了一句大实话,以现代人的见多识广,当然只有想不到的,没有见不到的。

      不多时,远处传来了交叠的脚步声。

      门开了,烛火的昏光忽然变得刺目耀动。夜白了,难道是皎月爆裂了?为何,为何再见到了这样的一抹白色?琉璃地的碎砖回旋交织出越来越大的迷轮,林然只觉得天地在转,每个人都在晃动。一切都在缩小和扭曲,只除了眼前的那一抹越来越放大的亮白,随着那亮白而来的。

      “萧……萧……”林然紧紧攥着靠椅的把手,强撑着想让自己站起来,走过去,看得更清些,可惜泪水蒙住了双眼,唯有那一片化不开的纯白。心又开始绞痛。“啊——”嘴角有一道殷红的细丝流过,林然终于看见那来到近处的一张脸,不是他……不是他……终究,为何不是他?

      林然悬悬地挂在椅沿上,浑身瘫软无力、已然半昏半醒。石英一把将她抱起。“然然……你怎么样了?然然!”

      朦胧中,林然仿佛看见了石英绝美的容颜因焦急而略显扭曲。她想冲他笑笑,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比哭还丑陋,终究无力地闭上了眼。

      “毒不是解了吗?怎么还这样?”

      “石英是在跟我说话吗?原来是毒复发了啊,可是为何要凶我?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林然虽然神志模糊,可是恍惚中还听到了这么一句质问,她忽然觉得有些委屈,泪水囤积在闭合的眼眶中,满满盈盈。

      是谁的手指,拂过了她的眼角?轻柔如四月的暖风。这么温柔的触感,每晚都能感受。应该是石英吧。

      又是谁的手掌,紧贴在她的背部。洋洋的热力从贴合处的肌肤中渗入,流入在周身筋脉的每一个虬结处,每一个褶皱的纹理中,熨帖而舒畅,让人安心……让人沉睡……这般阳刚的气流好熟悉,好熟悉,就像是他来了。睡吧,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他……

      ……

      东厢的暗室中,一玄一白两个男子彼此对峙而立。玄衣男子容貌出尘,如素水清波中的芙蕖,白露未晞时的秋兰。白衣的男子却是面如枯井旱土般的毫无姿色,只是气势凌然,衬着那白衣的灼耀,让人无法忽视。

      两个男子虽然神貌天壤,但都紧攥着双拳,从后背僵硬的线条可以看出他们同样的心神激昂。

      “你认出她来了,是不是?你看看,即便你带上了假面,她都能为了你这样?你,你便带她走吧!”石英的怒吼中还带上了一丝恳求,听上去令人愤然而心酸。

      “我……”萧昶犹豫着,终于面露决然之色。“她,确实与那个梦中的女子形似且神似。只是无论如何,我现在都不能带她走。”

      “为何?”石英感到自己已快被这个人逼得怒火喷张。

      萧昶虽然带了面具,但痛楚的神色却似乎可以从薄膜后面透出。声音也带了一丝惨然。“那天,我第一次给她传力疗伤时,是不是告诉过你,一个时辰之内必须给她服用冥焰草的浆露?”

      “是。冥焰草乃本教圣草,只在瑶池畔生长。其浆汁虽然同样珍贵,但因圣母常年饮用,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我便给她寻来服下了。难道有什么问题?”

      “确实有问题。那浆汁中应该是掺了别的成分。”

      石英闻此,心中一凉。当时情况十万火急,他一心想着早些帮林然解了毒痛,便向圣母讨得了一瓶已酿好的浆汁。若是这浆汁中被圣母掺放了其它……这,的确是她的作风!

      “那现在这样的情况,然然的生命是不是……”

      “不会。只要她每日睡前坚持嚼服一整株冥焰草便可,直至将体内的阴毒全部除尽。这一回记得,要用整株的草,过了最好的时辰,浆汁已是无用了。不过她本是寒性体质,修炼的武学也是阴纯一道,要全然好透很难。”

      石英听闻此言心中悔愧万分,自责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几乎让他无法呼吸。同时,他也明白了萧昶不愿带林然走到理由。冥焰草一旦离开瑶池畔的莹土,一个时辰之内必然枯萎。只是,虽然这个理由很合乎情理,石英总觉得萧昶还隐瞒了些什么。

      但是,萧昶是个冷硬的人,石英虽与他交涉不多,但也知道此刻追问定然一无所得。也罢,只有能救得然然的命,怎么样都好。他颓然地点点头。

      “我去看看然然醒了没有。她方才好像认出你了。明天出坛前,你便呆在这密室里吧,免得她再见到你。这次是我鲁莽了,我不过是想让你在此刻清醒时见见她,或许能找回些失去的记忆。可惜,你依旧将心封固,她却又一次失了魂魄。”

      萧昶默然。

      石英忽然目光紧紧地盯住萧昶,凝然中似有闪烁的红光。萧昶同样回视,目中的紫光似要突破假面的遮蔽而喷发。密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对峙许久后,双方同时敛气。一丝浅笑从石英的唇边漾起却没有流入眉眼。“可笑啊可笑,偏偏是你忘了她,而不是她忘了你。”

      石英边推开暗门边说道:“不管你是真忘还是装忘,出去了以后,都记得把那一颗魂兮归来服下吧。内子的一番心意,还请阁下尊重。石某替内子先行谢过了。”

      门轻声而合,玄衣之人已然不在。暗幽幽的密室中徒留下那一抹白色,孤独和倔傲。萧昶仿佛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无声的,血迹在唇角漫开,萧昶抬手一拭。指尖凑到了鼻尖,那上面有新血的甜腥。还有,她身上,梅花的香气。

      是她,还是她?亦或,她便是她。

      (本章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新犰坛藏故人(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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