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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乐衣嬗颜今夜(1 2) ...

  •   1 乐衣之疑

      今夕何夕,存耶没耶?良人去兮天之涯,园树伤心兮三见花。

      石英和萧昶在经堂中交锋之时,林然正循着琴音,信步闲庭,姿态淡漠而悠然,心态却恨痛仇怨。她从来非圣非贤,表面可以圆滑淡定,但心中的爱憎之分却从未模糊过。虽然在别人眼中而今的她已了无生气,形若无魂。但她其实并没有放弃,所爱已被夺走,但所憎都还在,她要亲手做得,亲眼看得仇人恶人应有的下场。

      月色如水,荡漾在透明的穹顶之外,清辉淡洒,细细地敷在如玉的手背上,十指纤纤拂扫过密排的竖弦。广袖铺散于地,盆栽的桂花树甜香袅袅,金银双色的花瓣星星点缀着满地的杏纱。

      若是在过去,林然见到这样的画面,定会生一句“人闲桂花落”的想往,可惜而今,她只能恨恨地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音乐人的感官总是异乎常人的敏锐,林然细步无声,可远在数丈之外,乐衣便已听到。指尖流出的琴音陡然高昂,划出了一串《卡门》的急调,瞬间便到高潮,然后戛然而止。也只有这个天生的乐者,能将东方的箜篌奏出西方经典的神韵

      “林老板,上阳一别多日,久违了。”乐衣转头淡笑着说。

      “凤坛主喊错了吧,现在你眼前不是什么老板,而是这韶然殿的圣女。如果本座没有记错的话,圣女在坛中的地位仅次于圣母,凤坛主是不是应当先敬礼数?”

      明知他身患腿疾,长坐轮椅,可林然对这个心术不正、欺骗友情的奸人恨不能生啖其肉,刁难之语更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林然冷眼看着他如何作为,却见他上体前倾,噗通一声便趴伏在地。“凤坛乐衣参见圣女,祝圣女圣体金安,仙姿永驻。”

      林然仿佛吞下了一只苍蝇,眼中悲哀与厌恶之色交织重叠。“免礼了。”

      乐衣低沉的额头微微抬起,“谢圣女体恤。乐衣身残形秽,还是便这样回话吧。”

      林然不耐地瞥了他一眼,脚尖轻挑,将他送回了轮椅之中。乐衣保持着一尘不变的淡笑,看不出心中的想法。

      “圣女可是在疑惑,像我这般毫无风骨的佞人,为何会乐心尚存?”见林然锁眉看着他,乐衣猜着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所谓乐心,不过是心中的一隅,我只须保着那一隅净土,抚乐的时候沉浸在那一隅之中,别处任其污浊秽垢,都没有关系。”

      “不用废话那么多了,你既已避了我那么久,想必心中很清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这两天你夜夜抚琴引我出来,别告诉你是终于活腻了,想求一死了,那我倒要考虑考虑是不是不该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林然冷冷地说道。目前的境况下,圣母她还动不了,但像乐衣这样的小妖她自是可以先解决的。

      “圣女神慧,乐衣正是来求死的。之前之所以躲着圣女是因为心中仍有牵挂,不过现在牵挂已了,生死便再无所谓了。圣女心怀大仁,想来不会让乐衣死得太过难堪。”

      “哼,你便如此确信?大仁也要看是对什么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

      “圣女可愿听一个故事?”

      “我没心情陪你耍花招。”

      “圣女又何必如此着急,乐衣死心已定,即便你不杀我,我都会自我了解。乐衣虽然自知不配,但由一曲《卡门》仍妄自将圣女感为知音。圣女便让我将心中埋藏了多年的话尽数讲完吧,更何况,话中所要谈及之人,也是王爷的一位故友。”

      短短的“王爷”二字,将林然心中的怒火生生地压下,她虽然强自镇定不语,但神情姿态中的期待之色却终究掩藏不去。对萧昶的感情,虽然还为待表白便已成过往,但她始终如饥似渴地想了解他的更多更多,一点一滴都不愿错过。

      “此人被王爷唤作‘小鱼’,正是逐云坊的坊主,也是我此生唯一牵挂之人。”

      ……

      乐衣的故事曲折而心酸,但其实也很老套。痴心人为了求得延缓爱人的死期的解药不惜忘耻行恶,但解药终有尽数,爱人的生命也终有尽头。当这一切的终点到来后,痴心人便成了死心人。恶贯满盈,再无生念。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听完故事,这句徘徊在心中许久的叹惋,终于被林然轻声说出。

      乐衣释然地笑了,对这句褒贬各半的评价似有感激之色。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圣女便请动手吧。”

      林然抬起了手,却迟迟都动不下去。她有杀人的功力,但是从来没有尝试过。她知道这个人该死,但是心底却又排斥着这样的想法。乐衣说他们是知音,其实并没有错,小鱼若是换作了萧昶,林然难道不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吗?爱,越是深沉纯净,便往往越是狭隘。对于自私自我的人,爱到痛了,世界便小了,善良更是很容易便抛却了。

      见林然迟迟没有动作,乐衣面色坦然,轻催了一句:“圣女,不必仁慈,便算是成全了我吧。”

      林然手中的内力终于凝集,她同样闭上了眼,就在内力蓄势待发之际,乐衣却在出手之前,颓然软倒了。一颗石子钉在了乐衣的右胸,林然大惊。

      2 嬗颜复现

      使君竟不住,萱桂徒栽种。桂有留人名,萱无忘忧用。不如江畔月,步步来相送。

      “谁?”

      “是我。”

      林然回首,石英正站在不远处,虽然在这浓夜里,他也同样一身玄色,但不知为何,周身的气度与光华却无法隐没。

      “你不让我杀了他?”林然的语气中有些冷意。

      石英点点头,向她走来。林然心中愈发冰凉。石英待她再好,但终究他们的根本立场还是对立的,一旦她要向圣月坛动手,石英果然还是不会帮她。

      石英走上前来,轻抚着松开了她死死攥紧的双拳。“如此白皙无瑕的双手,何苦要沾染血污?”

      “不用你管。”林然想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我早说过,你我已是夫妻,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我商量。你若真要杀他,我替你做便是。”

      “你……”林然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怎么会是这样?他不是应该竭力阻止的吗?

      “我来吧。”石英松开了她的手,便要向晕倒的乐衣走去。

      “不!”林然猛然拽住他。石英回头,目露问询之色。

      林然颓然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要你这样!”

      “没关系,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便被你一眼识破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了。手刃之命多一条少一条无所谓。”

      “不,不是。”林然又是皱眉又是摇头,神思有些混乱,不知该如何表达。她想说什么?是的,她想说的是,不愿意让石英为了她也同圣月坛为敌。这样的恩情,她还不起。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我其实也不想杀他了。便算了吧,大概我不杀他,他也会自行了断的。他这样活着也没有意义。”林然看着乐衣,终于无奈地说道。

      “非要他死吗?你既已无心杀他,那若是用对付日月双使的法子,岂不是更好些?”石英试探着问着。

      “你是说?嬗颜?”林然眼光骤亮,随后又黯淡下来,“犰坛与嬗颜有关的人不是都没了吗?东窗事发,前阵子留着他们的命应该是为了嬗颜出那个送去琅国的假瑞王吧。现在利用都利用完了,还会留活口?”

      林然悲戚地闭上了眼睛,那些人,此刻应该变成了一具具鲜血淋漓的人彘了吧。说到底,这都怪她,若不是她自作聪明地要去犰坛寻束魂的解法,便不会饮下梦归尘后毒发,便不会让圣母调查识破犰坛私底下做的私活。她想到了那个敬业地有些迂腐的齐长老,他,作为洛清清的心腹,应当是首当其冲,受尽了折磨吧。

      林然的手有些颤抖,石英说她的手是干净的,其实,她早已枉害了许多条生命,沾染了洗不掉的鲜血了啊!

      “别乱想了。我们先把乐衣带回殿吧,此刻夜刚过半,若要今晚做完的话,应该还来得及,明天赶在巳时前,我想办法将他送走。”

      “你说什么?你也会嬗颜?”林然惊呼道。

      石英笑了,笑容比月色更柔和。“你太高估我啦,这样的神技我可一时半会儿学不来。你到时候便知道了。”

      难得见他露出调侃的样子,林然的心仿佛也感受到了宽慰,渐渐平和了起来。石英不再多话,将乐衣连人带椅轻抬而起,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箜篌,林然会意,也抬起了琴。两人各自负重疾行,悄然无声地往紫音殿回赶。

      身后,桂香依旧,碎花空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乐衣嬗颜今夜(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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