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龙吟出千波浪(1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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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情之何起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魂销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
章前注：上古有剑，名龙吟，乃东皇神器。《后华书•盈女传》有云：“东君怒，龙吟出。缘主失，天下覆。缘主得，四海一。”
白光稍稍黯淡和缓，龙吟清啸仍绵绵不绝。那鸣音如此之近，仿佛就在林然的耳边。此时，周围的人群里响起了纷乱惶恐的呼喊：
“啊——龙吟！……神剑龙吟！——真的是——”
林然慢慢睁开了眼，发现萧昶正面对着自己而站，相距不过两米。他手中的剑生生的在自己身前停住，尖芒距离自己的心口只不到半寸。剑身剧烈地颤动不止，散放出白亮刺目的光芒。而那清越的龙吟之声正是从剑身发出的。
林然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紧张得瞪视着萧昶。
此时的萧昶，他的眼中已不是方才那毫无光彩的空洞，但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微微泛着紫色的光泽，流光溢彩。而是灼灼的紫辉大盛，仿佛燃烧着缭乱的火，从身体之内爆发，直窜而出，整个人虽然僵持着不动，却处处透射出狂乱的情绪，就像是着了魔！
紧握着剑的右手骨节已经惨白无色，左手死死得抓住右手的手腕，因为光凭单手的握力已不足以克制住那要伸刺的欲望。萧昶紧咬着牙关，两腮的肌肉在抽跳着。万分吃力地，他从齿缝中挤出了一个字：“——走——”
林然听见了，但她被眼前的异象所惊怔，思维已停止了运转，似乎觉得萧昶在对自己说话，但压根没有入脑。她的身体仿佛脱离了神魂，雕像一般地定在原地，没有移动分毫。
萧昶的目光越来越狂乱，手中的剑随着目中紫光的精射也颤抖得愈发剧烈，仿佛随时会受不住控制，飞射而出。
“呃啊————”
萧昶一声长啸，猛一侧身，甩臂挥出了手中的剑。那声长啸是耗尽了毕生的精力，势如排山，气能撼海，伴随着长啸的是宝剑划破长空的连绵清响，两股巨声浩气连波贯涌，将平静的千波潭震掀起了滔天的白浪。
一霎时，四方大乱。潭面上的百舟在浪尖起伏摇荡，待人们做出反应，已有好多艘舟舫淹水倾覆。呼喊声，求救声，扑水声，击木声此起彼伏。
浪花卷着散舟的碎木拍涌上了平台，落水的人们也争先恐后得攀爬而上，在他们眼里，这临时搭建的平台是此刻唯一还算安全的庇护所。
被萧昶大力抛飞的剑身在空中划出长远的弧线之后又鬼使神差地飞回到萧昶的身边。叮——的一声，宝剑落地，余音不绝。着地后的剑身继续颤动着，窜跳着。不远处的剑鞘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吸引，滑地而至，最终两者密合在了一起，却仍持久振动，轻鸣不息。
仿佛完成了毕生的使命，萧昶一下子全身脱力地跪倒在剑旁，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一口血，从微启的唇间溢出，紧接着，又是一大口……一口接着一口，如泄洪开闸一般令人心惊胆寒。那原本素白的衣袍此时已完全浸湿，雪衣变成了血衣。
林然一下扑向了跪倒在地的萧昶，抱住他的肩头，“萧昶，萧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林然的眼里，已没有了周围的一切。只有怀中这个宽阔的肩膀，可此时此刻，它却如玻璃般脆弱，仿佛经不住着山腰地动的震颤，顷刻便要碎了。
林然慌乱地捂住他的嘴，无措地妄图用这样的办法让他停止呕血。鲜血同样染红了她的手指，从她的指缝中流出，顺着浅碧的衣袖漫延而下，浸染了绿衣，一朵朵殷红的血花次第妖娆。
萧昶此刻已神志迷糊，感觉不到衣襟被鲜血浸透，却朦胧中能感觉到肩头温暖的濡湿。当他意识到，那是林然的眼泪后，疲惫不堪的心在这一瞬间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他不知道之前自己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周围的情况如何混乱不堪。只知道方才当剑指向林然胸口的那一刻，手中的剑猛地大震，如此剧烈，震碎了他的心魂。他清醒了，看清了前方那一双紧闭着、流淌着清泪的眼眸，颤动的羽睫流露出无助的悲凉。
泪水仿佛流到了他的心里，将一切混沌冲走，漱涤了被阴霾覆掩的灵魂。他想抽开剑，可是脑海里，那个逼迫的声音却还在一声紧似一声得催促着自己将剑刺入。那声音仿佛有着无穷的束缚念力，让人抗拒不得。但萧昶怎会甘心愿意？此时此刻，他所想的是宁愿毁灭自己也不能让眼前的女子受到丝毫的伤害。他与那个声音僵持着，抗争着，手中的剑也仿佛感应到了他心里暴涨的无穷力量，激颤得愈发猛烈。
终于，在剑即将脱手的那一刻，束缚心魂的声音被他驱走了。虽然仿佛耗尽了生命一般筋疲力尽，但毕竟行动重新恢复了自由。他奋力一甩手，将剑抛向了远方。
那千钧一发之际涌现的千情万感他都来不及细想，萧昶只是沉沉地松了口气：还好，大错并未铸成。还好，身边的女子并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林然感受到怀中的肩膀越来越无力瘫软，绝望地啜泣着。她没有看见，在萧昶合上双眼的那一刻，嘴角微微扬起了一丝满足释然的笑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2 生死契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不——，求求你……动一动……”林然哭求着，紧紧地搂住怀中生气全无的萧昶，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脖子里。真气如同东流的河水，源源不断地从她的体内灌注到萧昶的身体中，却是泥牛入海，毫无起色。
“你不是不可一世，傲慢自大惯了的吗？这样不明不白的就倒下，像什么话？快醒过来，不然我鄙视你……醒过来啊！快啊——求你睁开眼吧……”无论威胁还是乞求，怀中原本气势浩然的男子此刻却如一片落土的秋叶，静美安详。
身边的宝剑停止了鸣颤，笼罩在两人周身的剑气渐渐消散。潮平波静，千波潭的水面上飘满了沉舟的碎旗浮木，仍有陆续的落水之人攀上了平台的边缘。
剑气一撤，一直在数步之遥焦急观望的花慕水便一个箭步飞身到林然旁边。“然然，你俩快随我来，这平台撑不了多久了！我们要赶紧离开。啊，这是……萧——萧——你怎么了？”见萧昶躺在林然怀中一动不动，不好的预感充斥心头，花慕水也顿时慌了神。
林然恍然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地抽咽着，低喃着。
见她如此，花慕水的心中愈发地紧滞。她与萧……不过这一刹那的顿挫很快被澎湃而来的担心焦急所取代。
他探了探萧昶的心脉，发觉甚是微弱无力，几不可察，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但他还是安慰着林然道：“然然，别怕，萧还没死，应该还有救的。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再想办法。”
听得此言，林然目光陡然振作，水汽弥漫的泪眼顿时目光炯炯地朝花慕水望去，“你有办法救活他的是不是？他没事的，马上会好的是不是？”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林然死死地拉住花慕水的衣袖，语气中满是期盼。
花慕水心中一痛，他低头看向了无生机的萧昶，掩饰住黯然复杂的目光，半晌后重又抬起头，坚定得望着林然，如同立誓一般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让他活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让他好起来！”
“哈哈哈哈——”两人的耳中穿入刺耳的尖笑。“他怎么可能好起来，从来没有人能强行解脱束魂后，还能活过来的！他死了，哈哈哈哈——血债血偿！爹——娘——阿皓——你们的在天之灵都看到了吗？清清帮你们报仇了！哈哈哈哈——”
洛清清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却充斥着血色犹如灿亮的星辰，似喜似疯地大笑着，笑容可怖、笑声尖锐，声声如同催命夺魂的音符，让人战栗生寒。
“是你！是你这个恶毒的疯女人！”林然猛然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抄起脚边的宝剑就向洛清清刺去。
“叮——”两个形貌相似的玄衣人同时飞跃而来，格住了她的剑。其中一人一言不发，只是立刻将洛清清护在了身后。另一人虽在抵着她的剑，但同时凝视着她，语气深沉地对她说道：“你不能杀她，束魂之毒还潜伏在萧昶的体内，现在若让束主死了，那萧昶也活不了。”
林然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这个人挡住了她，护住了洛清清，那便也是妖女的同伙，自己的敌人。剑尖一个巧转，甩脱了此人的阻挡，重又不顾一切地向洛清清刺去。
“叮——”林然的剑势又被架开，这次阻挡的人却变成了三个，花慕水也加入了其中。
“蝴蝶，你在做什么？就是这群恶贼害了萧昶，你怎能与他们站在一边阻我？”林然气急败坏地冲花慕水吼道。
“然然，别冲动。这是束魂妖法，束主既死，萧昶也没命了。在毒术彻底解开前，我们还不能杀了这个妖女，只能先将她收服！”
花慕水边说边看向那个与之前出场的“石英”几乎一模一样的男子，见他也正好望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后，同时转而望向林然。不知为何，这素不相识的两个人，此刻却仿佛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彼此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复杂苦涩。
听到这话，残存着一丝理智的林然有些犹豫的顿住了，谁知洛清清却如疯了一般与要将她挡在身后之人纠缠在一起，似要挣脱开他的束缚。“易瑕，别拦着我，让她杀了我，我早就答应了阿皓，血仇得报就去陪他，让我与这恶贼同归于尽，我要带着他的恶魂到阴间去见爹娘！”
“清清你理智一点，他早晚都活不成了，你犯不着再做傻事！”
一听这“活不成”三个字，林然稍稍平复的心潮重又洪波涌起，剑势暴涨，逼退了花慕水与那个后至的玄衣人，直指洛清清和易瑕。而与此同时，易瑕和洛清清也纠缠得难解难分，两人一同向她的剑尖移来。
悄无声息的一下，利刃刺穿了血肉，鲜血从破开的洞口喷涌而出，无尽无止。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然手一软，松开了剑柄。宝剑插在肉身之中，随着躯体一同沉声倒地。寒意从脚底倒漫入头顶，林然浑身发抖地站在原地，方才熊熊的怒火顷刻熄灭，只留下无限的恐惧——她，杀人了！从没想过，她竟然亲手杀了一个人！
与她同时如木塑般呆立在原地的，还有方才还处于狂魔之中的洛清清。仇恨被鲜血冲刷而走，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悲伤，像冰冷的雪水一般浇透全身。洛清清软身扑到在血泊之中，抱住那个血流不止的男子。那个与玄衣男子也向易瑕跨前了一步，却在见到倒地的洛清清后犹豫地顿住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呜……我跟你非亲非故，甚至没说过几句话，你挡着我做什么啊？……我早已生无可恋，是人人唾骂的蛇蝎妖女，你管我做什么？……你要是死了，我欠你的，怎么还？……”洛清清哭喊着。
忍受着剧痛的易瑕在洛清清的怀中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你——救我脱困，……帮我——完成了任务，我——早该报答——你的……”
洛清清捂住他的嘴，“别说了，别说了——不！……我不要你报答！……你傻啊，做这些我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你看不出来吗？”
易瑕又是惨淡一笑。“那你——还用稀世珍品——雪蜈蚣……替我疗伤……这——也……目的吗？……”
“那——那是我愿意！你不能死，你还欠了我雪蜈蚣五百年的灵力！我不许你死！”
易瑕将头吃力地转过，看向一旁呆立着的玄衣人，与他对视了许久，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尽在不言之中。他慢慢地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洛清清。
“今生，我——终究不过……是一个——卑微的替身，……五百年——灵……怕——还不起了。……待我——好好修炼……来世，做堂堂正——自己。……那时，我——再还……”
长睫覆上了双瞳，没有说完的话留在了唇齿之中。
“不——”绝望的呼声直击苍穹。
仿佛被悲声所惊恸，身下的平台也开始晃动起来。喀喇喇——不知何处传来了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木板渐次散开。落水声，呼救声又一次响起。林然一个站立不稳趴倒在了萧昶的身上，只觉得身下的支持骤然撤去，她赶紧抱住了萧昶的身体，两人一同随着散架的平台，飞快地坠入水中。
水泡跳跃着，升腾着，如同满天的星辰密密地将她包围，胸腔胀痛，头也嗡嗡地响了起来。幻觉开始替代意识，仿佛看见了斑斓的色彩，然后又被茫茫的黑暗所取代。最终那一丝清醒离去之前，她感到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抱住，在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龙吟出千波浪(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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