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逐云乐衣凤首(1 2 3) ...
-
1 月夜来客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观其旗。
“流风不相逐，熠熠自清辉。”
“彩云出岫去，姗姗来迟归。”
金鸣玉响，管弦缭绕，清亮婉转的歌声回荡在长春院的夜空，缓缓迟迟，周而复始。
林然正打算下楼，在走廊上遇见了同样闻声而出的萧仲和花慕水。
“你们怎么还在这，没回去啊？”
两人没理会，只听萧仲问道，“门外的人是你请来的？”
林然正为这一头雾水呢，便道：“不是啊，我也纳闷呢。你们知道是什么人么？已经唱了有一会儿了。”
萧花二人对视一眼。花慕水道：“听词曲应该是逐云坊。当今三国内技艺最高妙的歌舞坊，不过他们行事十分神秘，一般不轻易受邀出演。出访更是从未听说。”
林然不解道：“那跑我这儿来做什么，我不记得跟他们有过交情啊？”
萧仲接道：“先下去会会，观其变而后动。”二人点头称是。
歌声在门开的刹那止息。
门外停着一辆美轮美奂的马车。四匹骏马气宇轩昂，两匹红如烈火，两匹白如新雪，时不时地朝着月空打个响鼻，目光炯炯，说不尽的高傲神气。其后的车更是奢华不似凡品。象牙为架，红木为壁，鹅黄色的纱幔层层叠叠，流苏轻舞，金铃微振。在夜月的衬托下，如梦如幻，熠熠夺目。
林然不禁感叹，古代的有钱人真是极尽铺张之能事，上次花慕水的四蹄踏雪金顶车已经够拉风的了，眼前这辆车却是登封造极的奢华。
这时，车门上雪白的孔雀翎微微颤动起来，一只洁白的素手轻轻拂起了门上的珠帘。车中走下一个黄衣女子，身姿轻盈，窈窕娉婷。紧接着，又一女子从走下，同样一身黄衣，纤巧合度，然后又是一个，前前后后总共六个。清一色黄衣，同样的青春曼妙。
只是六人却始终不回头看向林然等人，只是各自忙碌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林然三人见此情景，也只好静静等待。
只见其中四女井然有序地从车中出出进进，一会儿搬下个箱子，一会儿提下个盒子，一会儿取下条毯子，一会儿拿出柄大扇子，短短一会儿功夫，车周围的地面上已经堆满了各色物品。另两个女子却埋头蹲身车前，似乎在拆卸组装车前的踏板，渐渐地，原本高出地面两尺的踏板变成了一个平缓的斜坡。
半晌过后，六女终于忙完。林然三人也大大松了口气，感觉比自己干活还累。
却见六女呈一字排开，垂首静候在车门前，似乎在等待某个重要人物的出场。
林然初时对这华丽排场的震慑已经渐渐被不耐烦的愠怒所代替。心里暗自盘算着若数到三，里面那个人仍旧不露声色，就直接关门谢客。
一……二……“咝”
“三”终于没有数出来，似乎算准了林然的忍耐极限，车中人及时地有了响动。
首先出现了一个木轮的边缘，接着，杏色的衣摆下一个翘起的靴尖。渐渐的，是坐在轮椅上的一个男子。那男子从斜坡上缓缓而下，在六女的推扶下，来到了林然三人的面前。
只一眼，林然脑海中，立刻出现四字一成语，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明眸皓齿。”
男子温柔一笑，说道：“林老板厚赞，乐衣不敢当。”
这一声“不敢当”刚出口，却听身旁萧花二人似是极受震撼地深吸口气，齐声问道：“你就是乐衣？”
那人又是一笑，愈发明媚如春，回答道：“正是鄙人。”
林然当然不会知道乐衣是谁。但看旁边两个公子哥儿都一副如雷贯耳的样子，肯定是个大人物了，便也尽量夸张地装了下样子，道了声：“久仰久仰。”做了个请的姿势，把一行七人迎进了大厅。顺便打发龟奴收拾了一地的物事。
2 逐云乐衣
寒山鸣钟，声声苦乐皆随风，君莫要逐云追梦，拾得落红，叶叶来去都从容，君何须寻觅僧踪？
“逐云坊，舞乐衣。舞衣乐衣，今日花某得见其一，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花慕水果然习惯于喧宾夺主，林然还不及开口，他倒先招呼上了。
“花公子客气了。倒是乐衣深夜贸然来访，打搅诸位了。”
“哪里哪里。……”花慕水继续滔滔不绝地表达着他的景仰之情。
林然叹了口气，看来他是要把主人翁精神发扬到底了。也罢，反正她也不知道对方底细，正好从他们对话中找点有用信息。
她打量着这个大名鼎鼎的客人。越看越觉得是当之无愧的“明眸皓齿”。倒也不是说有多美，若把五官单个挑出来：莹润的肤色，明朗的眼目，朱红的丰唇，洁白的贝齿，可以说生得挺好，却谈不上多么出众。可是一旦把这些明媚的特质都集合在一张脸上，就洋溢出了无限光华，让人不忍移开眼睛。
更为重要的是，尽管看打扮，这人是男子无疑，可观之却能让人忘记其性别。一身男式的长袍，质地是极为轻软的料子，色彩是温婉的杏黄，而那张脸的线条柔和纤巧，毫不见阳刚硬朗，嗓音清润悦耳，坐在轮椅上也看不出身长体阔，反倒是猫样的慵懒无骨。
林然越看越有味，啧啧称奇。再观其神态笑容，又似乎找着了些熟悉的意味。林然搜索了一遍记忆库，没有这个人。估计是他长得太过可亲的缘故了。
这时，却听萧仲开口了：“在下曾于数年前一睹逐云坊歌舞之高妙，更有幸见到舞衣的踏歌，真乃委蛇姌袅，云转飘忽。可惜当日听闻乐衣染恙，不得一闻仙乐妙音，今日相逢在此，想是可以得偿所愿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然似乎看到乐衣如水的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
“哦？原来这位公子乃是坊主贵友。乐衣不知，多有失礼了。敢问公子贵姓？”
“萧。”
乐衣垂下眼帘，俯首作揖道：“既然萧公子有雅兴，乐衣定当尽力。”
林然暗自琢磨，这个逐云坊神神秘秘的，萧仲怎么成了坊主贵友了？乐衣明摆着就不认识萧仲，又怎么一句话就知道是坊主贵友呢？难不成这坊主手下的歌舞只表演给朋友看到？倒是个怪人。萧仲既是这个怪人之友，现在怪人的手下又跑来找她林然，怪事迭出，真是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眼看着乐衣就要应萧仲之邀演奏起曲子来，林然觉得自己再不表个态，今天这事就彻底没她的戏份了。
她开口道：“各位少待，能否请乐衣公子先帮在下释疑。”
乐衣心领神会得微笑道：“林老板是否是想知道乐衣此行所为何事？”
林然耸耸肩，不置可否。
乐衣很是知趣，继续道：“得知林老板最近招贤纳士，筹办花月行开张盛事，为瑞王爷召开花试大会。此番坊主遣乐衣前来，一来仰慕林老板气派作为，想为花月行的开张略尽绵薄之力。二来，坊主与王爷原是旧识，也正好趁此机会向王爷一叙旧情。”
哦，林然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估计这两点理由中，前者不过是客气一声，后者才是重点吧。
这逐云坊主倒是能钻空子，想借别人的场子献自己的殷勤。不过既然他跟瑞王认识，虽不知关系多深，一句“一叙旧情”听起来还是挺有一腿的样子。因此，这堂而皇之的利用倒是不能拒绝了。
话说回来，自己这边正好缺少人才，听说逐云坊歌舞第一，那留下他们也能给自己热热场子。不如顺水推舟来个互惠互利。
算计已定，林然抱拳笑纳：“坊主好意，林然却之不恭。真是不知该何以为报啊！只能祝愿坊主此番与瑞王旧情得叙了。哈哈。”
似乎都没料到林然来了这么无赖的一句。众人都有些错愕。
林然可是说的坦荡。不知何以作报，就索性不报。真要对方提出什么不合理要求，她是断不会答应的。眼下送句空话祝福，一来算是还个礼；二来也告诉对方，那些狗屁倒灶的算计她清楚得很，别想在她林然身上占到什么便宜。
“哈哈，”花慕水大笑着搭上了她的肩，“然然啊，妙极妙极！”
他边笑边朝萧仲眨着眼睛：“萧，那我们也祝愿坊主与瑞王旧情得叙吧，你说是不是？哈哈。”
乐衣抱拳一揖：“那乐衣替坊主谢过三位了。”
说完，他朝身后的女子一点头。女子会意，在那一堆车上卸下的物事中取出一个半人高的雕花木箱。
3凤首箜篌
峄阳之桐，植颖岩标；清泉润根，女萝被条。尔乃楚班制器，穷妙极巧；龙身凤颈，连翩杳窈；缨以金彩，络以翠藻。其弦则乌号之丝，用应所任；体颈质朗，虚置自吟。
林然眼睛一亮，见面礼来了？看似份量不轻啊！
却见，另一女子取出一把金色的小钥匙，打开了箱上的锁，这时走上第三、第四个女子，从箱中抬出一具盖了红绸的东西，看厚薄似乎是个屏风，线条棱角却又不是。
林然愈发好奇，只是不耐烦他们那一道道规矩，恨不得自己上去掀了遮盖。
终于第五个女子走上了，却也不掀绸布，只是从怀里掏出个小盒，打开后沾了点盒中的不明胶体，往乐衣的十指上细细抹开。
这几人旁若无人地演哑剧的当儿，林然早已变换了好几个坐姿，哈欠也一忍再忍。回头看看旁边的两人。只见花慕水一反常态地正襟危坐，双目炯炯；萧仲倒是还好，反正他在人前一向很会装样，只是安静地看着包围在女子丛中的乐衣，神情若有所思。
终于，前面的人忙完了，最后一个女子走上前来，抬手轻轻掀下了遮盖的红绸。
“箜篌？”林然脱口而出，与她异口同声的是萧仲。
乐衣眼睛一亮，似是十分惊异。
“林老板、萧公子当真好眼力！当世之中，恐怕能一眼看出这架乐器的不出五人。”
林然被夸得有点心虚。箜篌她自然是见过的，现代时的好姐妹就是从小练这个的。不过她好姐妹学的是雁柱箜篌，与这架还是略有差异。刚才见着熟悉就随口说出来了。要是早知道这时代的箜篌如此稀有，她刚才是不会那么冒失的。林然暗暗后悔。
乐衣探寻地继而问道：“敢问二位可知这把箜篌的形制？”
这回林然很自觉，想也不想，立刻摇头。又回头望了萧仲一眼，见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相遇，林然顿时心中一颤。她立刻收回眼神，却感觉到萧仲的目光仍玩味得看了她许久，盯得她浑身紧张。终于，萧仲收回目光，同样摇了摇头，说道：“愿闻其祥。”
乐衣却也不说。只是微笑着低下头，抬手，随意地轻抚琴弦。
泠泠的乐音响起，周围的一切渐渐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又一片叠错的风景，忽而是雪山清泉，忽而是垂珠碎玉，忽而是乱流聚海，忽而是花落鸟惊。
林然不禁想起了那首著名的《李凭箜篌引》。“空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她喃喃地吟诵。
乐音骤退。乐衣放下手，怔怔地望着林然，那神态，若颦若蹙，泫然欲泣。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林然不禁困惑。不过更令人困惑的却是乐衣现在的状况，委实不太对劲，她便问道：“你怎么了？”
乐衣噙着泪水答道：“这把凤首箜篌，自乐衣十年前幸得，就一直苦苦思索琴语。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为乐衣，为凤首，请您受我一拜。”说着，浑然不顾下肢的伤残，就要扑到在地。
林然大惊，也忘记了脚上的扭伤，一个飞身上前，刚好来得及拦住他拥吻大地。
手伸过，托住他的上臂，只感觉到他如触电般的浑身一震。林然不由得手里紧了紧，扶他坐下，见他面色忽白忽红，担心地问道，“你还好吧？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这时，萧仲和花慕水也来到跟前。花慕水替他把了把脉，问道：“奇怪，脉象看来乐衣似是受了内伤？”
乐衣惨淡一笑，勉强开口道：“乐衣本有旧疾，刚才恐怕是一曲骤断兼有心潮激荡，便让音魔噬心了。不妨事的，以前也有过如此经历，稍作休息就好。”
林然也听不懂他什么音魔的论调，只是关心又自责得说道：“是我做主人的疏忽了，你一路车马劳顿，本该让你先安置歇息，洗去风尘的，如何能让你再为我们抚琴，实在是失礼之至。愧疚万分。”
说完，忙安排人手帮他们准备房间，收拾入住。
等他们走后，花慕水说道：“然然，这个乐衣的伤似乎有些蹊跷。”
林然奇道：“此话怎讲？”
却听萧仲答道：“今天夜已深了，关于此事，我们明天再做商议吧。”
林然点头，道：“也好，大家都累了一天了。你们也别回君子林了，也在长春院暂住一晚得了。”
花慕水道：“我是没问题，就是要住单间，可别让我跟倌儿凑合啊。萧本来是更加没问题的，不过你那对宝贝儿今儿个可是一天没见着他了，你觉得能行吗？”
林然眉心微蹙，粉宝红贝现在确实很成问题，越来越粘萧仲了。狠狠心，她说道：“就一晚，没事的。而且我这阵子一直把剑留着陪他们，他们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说完，似乎自己又不能确定，抬眼询问得望着萧仲。
萧仲倒是很干脆：“今晚我留下还有点事，不回去了。”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林然疑惑地问花慕水：“他今晚有什么事啊？这么急？”
花慕水一摊手道：“我哪知道？”
说完，他朝萧仲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见他的身影似是没入了二楼的最西边，便了然地笑起来，道：“哦——我知道了。”
林然莫名其妙，问道：“怎么又知道了？是什么？”
花慕水一脸高深莫测：“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林然撇撇嘴，心里清楚，其实这两个人瞒了她很多事。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她自己不是也瞒了他们许多么？虽然不知为何，对萧仲总是多了分牵挂，但是她也不愿放纵太多的好奇。反正直觉这两个人不会伤害她，也许等相处再久些，彼此之间的隔阂就会越来越淡了。
她装作漠不关心地对花慕水说道：“你也去睡吧，跟萧仲说一声，房间自己找合适的住下就行。”
花慕水“哦”了声，却还不走。
林然疑惑得看着他，见他难得的一脸严肃，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想说啥？”
“然然，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追着马车寻找的人到底是谁？”
林然不料他会突然问起这个，心中一痛，一时张口难言。
“是萧吗？”
“今天都累了，我也去睡了。”林然略过了话题，转身疾行，脚伤在刚刚拦阻乐衣的时候又重了些，她忍着痛，头也不回地走。
到底是哪里痛？脚痛，还是心痛？
身后，伸过有力的手，将她托起。
“还是我送你吧。虽然有我这个英俊又殷勤的跑腿，你也不能彻底放弃自己的脚了啊？”花慕水的语气中又恢复了平时的戏谑。
林然略松口气，感激地朝他微微一笑。
“唉，你快别这么看我。再看我，今晚就要决定跟你住一间房了！哈哈哈哈……”
“蝴蝶你找死？！”
……
“啊，我错了，我错了。然然，我求饶，再不敢了。”
……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逐云乐衣凤首(1 2 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