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到北》山乔松

3、03

　　期末考前一天，乐粤又彻夜失眠。
　　起床号奏响的时候，她掀开被子，慢慢地叠好，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头昏昏涨涨的，进了考场还不知道今夕何夕。早上考语文的时候还好，中午躺在宿舍床上又没有睡着，等下午爬起来考数学，是真正的混沌了。
　　晚上才能勉勉强强睡过去。
　　三天的考试结束之后，乐粤的黑眼圈已经要掉到下巴上了，原本白皙的肤色已经偏向惨白。偏偏她还喜欢穿黑色，整个人裹在黑色大衣里，旁人看了像白日见鬼。
　　考试得清空考场，东西都搁在走廊上，趁着还有夕阳的亮光，她推着书柜往教室里走，准备整理一下物品。
　　南方的冬日傍晚，日落西山，只剩下一点余晖，并无暖意。乐粤映在晚霞里的侧影有些低落，随即她笑笑，掩盖了过去。
　　不紧张不行。
　　升入高二以来，文重班陆陆续续有些不起眼的同学大进步，原本名列前茅的乐粤却节节退步。她本是认真学习的人，但不会耗费过多心神，在其他人全力追赶的情况下，自然被打得有点措手不及，一下子掉出前十名，而后一退再退，上一次考试已经到了第二十名。
　　这次可能就三十名左右吧。乐粤一边收拾书桌，一边想。自找的，大半个学期都和许飞云追剧逛街吃蛋糕去了，一到周末根本学不下去，就靠着周一到周五少得可怜的自习时间来补救。

　　附中的批卷效率一向很高，没过两天，成绩都出了。
　　乐粤看着自己直线下降、创造历史新低的排名，沉默片刻。
　　和她关系很好、钦点她为副班长的班主任也没说什么，只是提点了几句：“最近看你心思不太稳，这次栽了个跟头，以后踏踏实实学。学生的本业，还是学习为重。”
　　之前她还想着考完试再打听打听赵昼什么情况，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如何提高数学成绩上了。
　　高中生都是这样，为成绩大悲大喜，每一次考试，无论进步还是退步，都能激起短时间的头悬梁锥刺股式努力。

　　于是出了成绩当天的晚自习，乐粤老老实实地钉在位子上，埋头对答案，整理试卷。
　　附中的晚自习有两节，九点钟到九点十五分是一个课间。
　　乐粤合上笔盖，随手一丢，走出教室，刚好碰到隔壁班周雨晴——那位口口声声说赵昼是渣男的朋友。
　　“晴晴。”她喊了一声，“想我没啊？”
　　周雨晴翻了个白眼：“天天见，腻不腻啊。”
　　“无情。”她捂着心口指责好友，“看我多想你……”
　　文重班教室靠近楼道口，她们就靠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
　　正值课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尤其是男孩子。第一教学楼里二楼和四楼是男厕，一楼和三楼是女厕，文重班在四楼，和男厕挨在一起，经常能看到楼下理科班的男生。
　　“……啊。”乐粤突然收住了口。
　　周雨晴疑惑：“怎么了？”
　　“小天使，不是，赵昼。”她隐晦地指了指从卫生间出来的两个男孩。
　　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华，满满的少年感扑面而来。男孩子步履轻快，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压住他年轻又躁动的心。
　　考试几天、埋头学习几天，她基本上两耳不闻窗外事，此时再看到这个男孩子，才想起他们上次见面时，她还颇有心计地对他笑笑，现在已经疲懒了……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点“沧海桑田”之感。
　　虽然，但是……
　　乐粤耳根有点发热。楼道的声控灯很暗，她不太能看清楚，但能想象出他温和无害的圆眼睛，还有软趴趴的头发……
　　可爱，想揉一把。
　　乐粤不由说：“虽然他很渣，但我还是有点想认识他……万一呢？”
　　认识一个新的朋友，可爱的小天使，是不是会给目前低落的心情带来一些亮色？
　　按理说她现在是应当收心好好学习，但乐粤一向是个浪人，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更期望有新的人、新的事能带来新的感受。
　　而周雨晴一贯是“你高兴就好”的态度，当下就怂恿她：“上啊！”

　　乐粤真的就上了。
　　她往下跑了几步，喊了几声：“同学，同学稍等一下！”
　　已经走下楼梯的赵昼和他同学都收住脚，回头，疑惑地看着她。
　　被他看着，乐粤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连声音都颤了一点：“你是赵昼吗？”
　　“啊，是的。”他开口回答。他的声音很温柔，低低地滑过她耳畔，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要低沉很多，但很好听。
　　“可以……认识你吗？”她终于找到节奏，小小地喘了口气，笑着说。
　　“啊，当然可以。”赵昼有些意外，但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他的朋友此时已经笑着退开了，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乐粤觉得他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
　　“稍等我一下……”乐粤又跑回教室，随手撕下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地写下微信号以及她的班级和姓名，定了两秒，强行冷静下来，折回去，把便利贴递给耐心等候的赵昼。
　　灯光太暗，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她只能隐约看清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出乎意料的顺利，让她有点猝不及防，乐粤顿了顿，补充：“我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我挺喜欢你的……谢谢你。”
　　她不知道的是，赵昼的耳朵悄无声息地蔓上红色。他也卡了一下，想说什么，最后只是轻轻地说：“没关系。”想了想：“你很可爱。回头见。”
　　“……”
　　乐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班里面，假装镇静地自习的。
　　反正两位好友，林子雅和陈叶瑾的微信已经被她刷爆了。
　　内容只有几句“我认识小天使啦”“他夸我可爱耶”和重重复复的“！”。
　　林子雅：“……”
　　陈叶瑾：“……”
　　别是被考试逼疯了吧。

　　她更不知道的是，赵昼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冷静。
　　他游魂一样地回到了教室，下了晚自习，回宿舍洗漱，睡觉，一夜无眠。
　　直到第二天早上6:40，起床号角响起，他掀开被子下床，冲到李枫床前，攥着好友的手，问他：“我在做梦吧？”
　　李枫正是昨夜自觉先行退开那位同学，深沉地回望他：“我刚想问你。”
　　“乐粤，主动，给我微信号？”
　　“你不用强调主动。”
　　“……”赵昼有点艰难地说，“你不懂，我那天看到的神仙姐姐，就是她。”
　　“滚。”
　　“说实话，我现在有种奇异的感觉。”
　　“？”
　　“我好像恋爱了。”
　　“滚。”

　　当天晚上，号称不带智能机来上学的赵昼同学，和郑子航借了部手机，敲敲打打。
　　一条验证消息，发给了他的神仙姐姐。
　　一个新组建的群，塞满他的狐朋狗友，“如何追求小仙女”。
　　面对乐粤，他礼貌地写：“你好，我是赵昼。”还附带一个红脸微笑的emoji。
　　面对群聊，他礼貌地说：“五分钟内，我要乐粤的所有信息，特别是感情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