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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退朝之后,宋逸尧同祁故一道走,像是要谈和亲之事。

      “祁相,你......”

      宋逸尧的话还未说完,一直因常年用兵器起了老茧的手扯住了祁故官服宽大的衣袖,硬生生让他止住了脚步。

      祁故皱眉转过身来,想瞧一瞧是哪个不知礼数的人,却见是岳程,他的表情顿时一怔很快就又敛去神色。

      祁故伸手将自己的衣袖一点一点从岳程手中扯出,然后挥挥袖子道:“岳将军真是在战场上待太久了,连基本的礼数都没有了。”

      岳程眼神凌厉地盯着祁故,想从中看出他应该见到自己会有的表情,可祁故仍是那副生疏且不近人情的样子。

      岳程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祁故,祁玄思你当真......当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祁故眉头一挑,不明所以道:“愧疚?本相因何而愧?”

      岳程握紧了拳头,带有怒气道:“你!”

      祁故扫了眼一旁远观的各大臣们,轻笑:“岳将军,请注意你的措辞,本相可算的上是你的上级。”

      他们虽都是正一品的官员,但十二年前某将军手握兵权意图谋反后,皇上就已经开始渐渐削弱兵部和军官的权利,这也导致吐蕃进犯时大华王朝是节节败退的。

      “哎呦,大家都是为皇上做事,何必争争吵吵?日后祁相和岳将军还要一起办事呢。”

      宋逸尧笑着,那双细长的狐狸眼也弯起来,倒是乖巧的很,他插在两人中间当起了和事老。

      岳程越过宋逸尧与祁故相望,眼中是极为复杂的情绪,最后放下握紧的拳。

      他一挥衣袖就离开,在路过祁故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玄思,我不会放手的”便大步走向朱红门。

      祁故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抓住里衣的袖子,在岳程带有攻略性的气息离开后才放开。

      “祁相,你和岳将军可有矛盾?”宋逸尧小心翼翼地边问边偷偷瞧祁故的神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祁故摇摇头:“走吧。”

      宋逸尧见祁故脸色不大好也没追问,就同祁故并肩而走。

      其余观望的臣子互相看向对方,只从对方眼中读出:

      祁相和岳将军的关系的确不太好。

      祁故乘着轿子回府,下轿时,管家急急忙忙趋步而来。

      “家主,去采办食材的仆人与将军府的仆人发生矛盾,本快调解好了,但......但岳将军突然插手了。”管家表情为难地对祁故说。

      祁故听完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昏,他揉了揉太阳穴,道:“领路。”

      “喏。”

      祁故随管家一路行到后门,在路上也听管家解释了一下情况。

      说是府上的仆人采办完后带着装有食材的板车从后门想进府,岂料将军府上的采办仆人也回来同样要从后门进府。本只是你让我进就可解决的问题,但将军府仆人说什么他家小姐急要为将军做饭硬要挤那只可以过一个板车的巷子,才发生了碰撞。

      “家主。”

      见到祁故,那本还在争论的仆人连忙停住向他问好。

      祁故点点头算是应了,他随后就将视线投向狼藉一片的板车处,那些菜都被打翻在地,甚至有的食材已经被损坏。

      “祁故,你府上家仆毁坏了玉娘要为我做饭的食材,你该如何赔偿?”

      玉娘?

      祁故猛地看向岳程,也自然看到他身旁如芙蕖般的玉娘。而那玉娘怯生生地与祁故相望了一眼,又立即看向别处。

      祁故用舌头抵了抵上牙床,将视线重新看向板车,喉咙中发出一个类似嘲讽的声音,静默了好久,他才淡淡地开口:“早就听闻岳将军打仗时就帐中藏娇,如今一看还真是一娇滴滴大美人。”

      说着祁故又瞥了瞥玉娘,见她神色紧张,话锋才又一转:“可这赔偿......也该是你将军府赔偿,若是不满,岳将军可报官甚至......报圣上,本相都接受。如此,本相就不奉陪了。”

      言罢,他甩袖而走。

      岳程目光深沉地看着祁故离去的背影,他知道祁故这是生气了。

      “丞相府的管家对吧?小五你将这食材的损失费用给他。”

      岳程边说边同玉娘一道回府,也不再管此事。

      祁故离开后门回府后走到书房,朝着书桌猛拍三下,道:“卫言,出来!”

      被称作"卫言"的暗卫不知从哪儿出来,绞着衣袖可怜巴巴地对祁故说:“大人......这也不能怪属下啊,当初属下带领其他兄弟找到的的确是玉娘的尸体啊。”

      祁故仍是未说话,直瞪着卫言,果不出三秒卫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人,属下错了!属下当初不该放玉娘走,可她乃一个姑娘,那样哭着求属下放她走,而且答应绝对不出现在大人的面前,属下才......属下糊涂,属下笨,属下蠢,求大人放过啊!”

      祁故手撑着书桌,叹气:“当初玉娘是不是已经心悦于岳程了?”

      卫言吞了吞口水,悄悄瞄了眼祁故,才低头道:“是。”

      时间忽然在那一瞬停止了一般,安静充斥着书房。

      很久,久到卫言都要自己去暗卫营请罚那么久,祁故才重新开口:“所以她联合你来骗我她死了,就是怕我阻止她和岳程在一起?”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格外轻,每说一句就好似有一把尖刀刺在自己的心上一般。

      卫言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卫言,我最不喜欢别人骗我。”

      “大人......”

      “说!”祁故厉声道。

      “......对。”卫言艰难地说出这一个字。

      因为他知道这说出来对祁故意味着什么。

      “真是个笑话。”祁故嘴角自嘲的弧度越来越大,“枉我当初将她视为阿姐,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蓦地,祁故的眼眶红了一圈,他的手正用力抓着书桌的边缘似在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低下头,肩膀抖动着。卫言捉摸不透此刻的祁故是在哭还是在笑,直到看到一滴泪从祁故的脸上落下至地。

      “大人......”

      “你自去暗卫营领五十鞭。”

      “是。”

      卫言离开前忽得听见一声如叹息般的话:“都骗我......”

      他的身子一僵,当下就狠下心来打算去暗卫营自领百鞭。

      这件事是他做错了。其实当初骗祁故玉娘死了后,听见祁故在房中压抑的哭声时,他有过后悔。可只有岳程和玉娘在一起了,祁故后面就算发现了也会断了那个不可能的念想。

      他家主子这般如玉树兰芝般的人,不应该毁在那件事上。

      丞相府的家仆发现,自家主子处理完与岳府板车碰撞的事件后便一直阴沉着脸,眉头紧蹙。

      他们刚开始还以为是主子与岳将军没谈妥,心中窝了气才如此。

      但在管家将岳府的赔款给祁故过目后,祁故的眉头甚至皱的更深了,表情嫌恶地挥挥手,让管家赶快拿着那份账单退下。

      一时,家仆们也猜不透自家主子的心,只能战战兢兢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自家主子的霉头,成了他的活靶子。

      因而,丞相府上笼罩了一层乌云,府中人人自危。

      好在祁故骤起的盛怒只持续了一天不到。

      到了晚膳的时间,婢女在上菜时偷偷瞄了祁故几眼,发现他皱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只是脸上写满了疲惫。

      婢女一思索,原是祁故打从回来便未出过书房,一连坐了好几个时辰,甚至连午膳也未进食。

      想来祁故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只是这些年的朝中生活渐渐将他的棱角磨平,他渐渐习惯将情绪淡化,时时理智处事。

      他不能被抓住任何把柄。

      祁故一手揉着太阳穴,淡淡地看着鱼贯而入的婢女将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弄上桌。

      可当菜肴上完,婢女退下,他拿起玉箸,竟起了一阵反胃感。

      眉头不知不觉又蹙起,他抿抿唇,按耐下胃中的不适,如同嚼蜡般地吃完晚膳。

      却是又走进了书房。

      因为书房的窗子关了一天,到晚上为了流通空气仆人便将窗子打开了。

      祁故手提毛笔在宣纸上停了好久还是一笔未动,只留下一个墨点向旁边一圈一圈渲染开。窗外的夜风吹进来,夜风带来的温度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手也一抖,一滴墨水落在墨点上,这样看去像个黑色的珠子。

      祁故盯着那“黑珠子”,最后竟鬼使神差地低头去轻吹它。这一吹,“黑珠子”顿时散开,向周边蔓延自己的枝丫,却是成了一幅墨梅图。

      他看着那幅墨梅图突然痴痴地低声笑起来。

      没想到自己现在还存着这童心。

      只是笑着笑着,他的眼泪也一同出来了。

      想那年夏天,他和岳程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般糟糕时。

      夏天的中午格外闷热,蝉鸣声叫个不停亦让人心情烦躁,更别提先生那像念经般的读书声了。就这样,平日里认真听课的祁故今日破天荒的发起了呆,想着下午偷溜出去找岳程,他们俩该玩啥。
      岂料先生突然点祁故起来回答问题:“祁故,今日你就给老夫背一遍千字文。”

      这吓得祁故手一抖,放下手中毛笔就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背起了《千字文》:“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不错,下次可别走神了。”先生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示意祁故坐下。

      还好这几日背了《千字文》,要不然肯定要罚抄了。

      祁故坐下后,心里算是松了口气,舔了舔因背书而干燥的嘴唇。转而却发现一颗由墨水构成的“黑珠子”正安稳的待在宣纸上。

      诶?

      祁故悄悄拿毛笔点了点它,又拿起宣纸晃荡它,最后祁故灵机一动,嘟起嘴巴轻轻吹了吹那“黑珠子”,吹着吹着它竟成了一幅墨梅图。

      祁故惊奇的拊掌叫道:“好啊!”

      结果可想而知,祁故不仅被先生罚站在外头还罚抄《千字文》十遍。

      祁故真是欲哭无泪了。

      但是他丝毫不长记性,回家后又试了几次,就兴致冲冲地拿着毛笔和宣纸就从自家府中的后门偷溜出去,最后到达了他与岳程约好见面的地方。

      “君则!君则!”祁故边唤道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那时候的岳程是叫岳君则的。

      岳程见着祁故笑着露出了他的小虎牙,但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后表情就格外嫌弃。

      “玄思,你拿这笔和纸来干嘛?我天天在家被我爹逼着练字都苦死了,你还拿这个埋汰我。”

      玄思是祁故的字。

      “你就知道舞刀弄棒的。”祁故用力拍了拍此刻岳程手臂上的肌肉,“我拿这笔和纸来可不是来逼你练字的,我是发现一个好玩的东西。”

      岳程一听不是练字,又见祁故表情神神秘秘的,便好奇的问:“什么好玩的?”

      祁故将纸摆于地上,又瞧瞧毛笔还未干,就用手指挤出一滴墨水在纸上,再像上午那般轻吹,一幅墨梅图就在岳程面前展示出来了。

      “看看,好看吧。我今儿在学堂发现的,结果还被夫子罚站抄十遍《千字文》,十遍啊!我觉得我将来没成为画师就是夫子的错。”祁故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说。

      结果引来岳程好一阵嘲笑。

      “玄思啊,你还当画师?你爹不打烂你的屁股哦。”

      祁故当即就捶了岳程一下,道:“呸,你来试试啊!”

      岳程不屑地“哼”了声,撸起袖子道:“来就来,谁怕谁!”

      你好像要去打架啊。

      祁故略带嫌弃的斜视了岳程一眼,便认真看岳程吹墨水,只见他有模有样的学着祁故的步骤,结果在吹的时候用力过猛,吹得墨水四处横飞,顿时惹得祁故捧腹大笑。

      “哈哈哈......长安小霸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哈哈哈......”

      岳程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又不服气地说道:“什么东西,不......不配小爷出手!”

      “哟,好好好,不配。”祁故笑着说,“来,我教你好了吧。你要轻轻吹嘛。”

      岳程瞧着此刻分外温柔的祁故,只感觉脸上的温度又上升了几分。

      那一个有着熏风,蝉鸣,骄阳的下午就这般度过了,明明炎热的天气和身旁的人待在一起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烦闷,只有开心。

      临近傍晚时分,祁故才偷偷摸摸从后门回来,结果一进房间就被玉娘抓住了。

      “小少爷,你又去和谁私会了啊?”

      “阿玉姐姐,什么私会啊!词不可乱用哦。”

      玉娘弹了祁故的脑门一下,理直气壮道:“人家那书中就这么写的,这般偷偷摸摸从后门回来不就是私会吗别想骗你阿玉姐姐我。”

      祁故无奈扶额,老气横秋道:“阿玉姐姐,你还是别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了,多看看《论语》《诗经》这种书。”

      “小少爷你还小不懂,还是好好学习吧。”

      玉娘伸出食指在祁故面前摆了摆,便走去继续打扫院子。

      祁故无奈的摇了摇头,回了书桌准备开始抄《千字文》。但远远就听见玉娘在院中声情并茂地念着她所看文的句子:“他眼中的春与秋,胜过我看过的一切山川河流。这世间灼灼,我眼中独独只有他一人。”

      回忆到这戛然而止。

      祁故抹去眼角的泪水,将那有了墨梅图的宣纸扔进了装废纸的桶子中,便起身出了书房走向自己的房间。

      是啊,这世间有桃花灼灼,荷花亭亭,菊花淡雅,梅花怒放。可我只看得见那一人,心中也只他悬在那儿,做我的太阳月亮。

      阿玉姐姐,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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