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鬼》免疫球蛋白

8、第 8 章

　　08.
　　送完陆宸，方斯川回了趟家，他刚刚才看到老妈发的消息，下午罗婕女士过来视察，顺便用他的冰箱分担了一些从老家带回来的大饼和米面，又嘱咐他米饭在电饭煲里保温着，锅里炖了排骨，还炒了两盘菜，回家赶紧吃。
　　回家的时候菜当然都凉了，方斯川拿出两个保温桶，一粉一蓝，把菜回锅热了一下装好带去了事务局——今晚又得加班。
　　他还算好的，下了班在办公室睡了一觉，其他人在家最多就躺了一两个小时，一进事务局哪哪都飘着咖啡味。
　　方斯川把保温桶就近放在一个桌子上，打开盖子示意自取，一群被咖啡灌得强行清醒的打工狗一闻见味儿跟按了主控按钮一样齐刷刷抬起了头，眼睛都绿了。
　　“五分钟后开会。”
　　话音一落，众人“嗷”一嗓子都冲着饭桶一个压一个扑上去了，筷子不够还有自带的，没筷子的直接上手。
　　五分钟后，盛清跟高铭回来了，几个人才意犹未尽地咂着嘴嘬着手进了会议室。

　　方斯川把人扫了一圈，发现不齐：“穆娇有信了吗？”
　　毕业正嘬着最后一块排骨，含混不清道：“还没。”
　　方斯川把本子卷了一圈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还吃！”
　　“最后一口！”毕业嘬干净了，溜出去丢垃圾桶里了。

　　离开现场后，由于没有追踪到恶灵，得从死者入手，方斯川派了两个人去查死者身份，又安排高铭跟着盛清循着死者的气息找他们生前去过哪些地方，还是用追灵符，盛清顺便给高铭讲解了一下用法。

　　“高铭，”方斯川点名道，“说吧。”
　　“在派出所查到了死者身份，分别是胡伟、王全义，还有陈斌，三街那边混出名的地痞，都有案底，主要是打架寻衅，每个月都过去两三次，王全义之前因为抢劫进了局子，上个月刚出来。三街那边我了解一点，陈斌是个小头头，还有一个叫黄峥的混混头子，一直看陈斌不顺眼，很早就想跟陈斌动手了。”
　　“那会不会是仇杀？”
　　高铭进入事务局前就是个混混，了解的比较清楚，他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们，这些小混混的恩怨比不上□□，顶多谁看谁不顺眼，虽然经常一两句话不对付就打起来，但他们一般不会、也没有胆子弄出人命。”
　　“哇，”毕业崇拜道，“高小铭你以前是不是特别牛逼，身后跟一群小弟的那种。”
　　“厉害是真的，不过高铭不搞小团体，”盛清笑道，“高铭行侠仗义，一个打十个，邻里街坊都可喜欢他了。”
　　高铭脸蹭一下红了：“没有，盛清你别乱说……”

　　方斯川面无表情地敲敲桌子打断他们：“那你怎么看？”
　　高铭一怔，下意识看向盛清。
　　“高铭，我现在是在问你，你看盛清干什么？”
　　高铭莫名地有点怕方斯川，磕巴了一下：“死者□□基本被啃食干净了，魂飞魄散，我觉得更像……发泄……”
　　“嗯，‘啃食’这个词用得挺传神的。”方斯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种怨念太强了，黄峥他们之间的恩怨大概只是小弟被揍了去撑腰，或者脸贴脸了谁也不能丢面子这种，不符合这么强的怨念。王全义刚出狱就死了，我觉得可以先从王全义的那个案子入手，查一下时间相近的记录。”

　　“高铭其实真挺温柔的，你别看他长得那么凶，他就是不太知道怎么跟别人相处，但是很友善，来了快一个月了，天天给大家带早餐，还从来不迟到，除了咱们几个，我看他跟别人相处的也挺好，今天在派出所，我都没怎么说话，全是高铭在干活，还顺手把人家打印机给修好了。”
　　散会后，方斯川把盛清留下来，顺嘴问了一句“高铭怎么样？”然后就被迫听着盛清噼里啪啦夸高铭，一脸麻木地看着盛清夸出一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二十四字好男友，还理所当然地把“可爱”这个词稳稳当当挂在高铭头顶，方斯川觉得这个有点超出他的想象力，大脑不接受这样的讯息，于是打断他：“你不就腿上受了点伤么，弄得跟坐月子似的。”
　　“呸！”盛清抬手要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又立即想起来他肩膀上有伤，眉毛一皱：“我还忘问你了，你这伤哪来的？”
　　陆宸当时跟个炸了毛的刺猬一样，那么瘦削一个人力气倒是大得很，所幸方斯川抓着他的手腕制了些力气，所以伤口其实不深，方斯川抹了点药后也不疼了，尤其他回家后还发现早上还结着血痂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多半是香道司送来的那盒香粉的功效——以前纯粹点着消暑清心，没想到还有这种作用。

　　方斯川没回答，反问他：“腿怎么样？”
　　“消过毒，从药箱里找了药抹了。”盛清说，“我之前一直好奇来着，你那些药在那儿开的？药效是真不错，不过好的太快了，之前还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有激素，吓得小业都不敢擦了。”
　　“神官送的。”
　　“……”盛清忽然觉得有点窒息。
　　方斯川以为他不舍得用了，轻描淡写地又补充一句：“用就行了，不够我这还有。”
　　盛清猛地站起来指着他，手抖得跟作法一样哗啦哗啦的，忽然想起来什么，仿佛屁股着了火一样蹦起来夺门而出，嘴里大喊：“毕业！毕业！！那个美白的药你别涂了！！那是你老大卖身换来的！！”
　　方斯川：“……”

　　“爸爸呜呜呜呜——爸爸，原来我们家这么穷的吗，呜呜呜爸爸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工作，我不给你添麻烦了呜呜呜呜呜——”
　　毕业哭得情真意切，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仿佛被生活所迫而卖身的是她一样。
　　方斯川面无表情：“那你以后自己买早饭去。”
　　“爸爸！”毕业一嗓子叫起来，义正言辞道，“以后木兰为你冲锋陷阵！你顾好后勤就可以了！”
　　“滚蛋！”方斯川又一本子拍在毕木兰脑袋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那些药是我拿东西跟那些药神官换的。”
　　“什么东西？”
　　“小玩意儿，不难得，”方斯川说，“那些药也没多贵重，他们那个程度的修为一炼一大把。”
　　“那，爸爸”毕业动心了，在空气中比划，“就那个小粉瓶子装的那个药，还有吗？”
　　“有，”方斯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个是治脚气的，你有脚气？”
　　毕业仿佛被雷劈了，脸上的表情一时很精彩。
　　“有的药没瓶子装了，我就把用完的瓶子拿过来用了，上面标签可能没来得及换。你擦了？擦哪儿了？”

　　盛清怜悯极了，给了高铭一瓶大宝，让他拎着毕业出去洗脸。

　　盛清转身坐下，问道：“我听说南方湘水那边出了点异动，穆娇还没回来是跟这事有关吧？”
　　“嗯。”
　　“那扬镇路这边……”
　　“照常查，就说我来接管，”方斯川神色平淡，“如果穆娇这边的人有问题，去南方就不能用他们，她要是回不来，手上这个案子就要尽快查，唔，要赶在天庭派人之前。”
　　盛清有些讶异：“南方的事，我们要接吗？”
　　“事务局虽然只负责江城的猎人工作，但是其他地区并没有我们这样的机构，那些猎人之间的利益纠纷太大，容易引起冲突，天庭指派我们去是情理之中。”
　　盛清点点头表示明白，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前两年北方，还有江城附近的事就算了，我们离得近容易被波及所以管管，但是湘水太远，我们胳膊伸这么长，是不是不太好？”
　　“任务令是天庭下的，要反就去找青帝，我们只是拿钱办事，不用管他们。”
　　盛清犹豫了一下，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正想着，方斯川打了个哈欠，冲他摆摆手：“让没事的人去睡觉吧，凑合几个小时起来继续干活。”
　　没事儿的只有你一个！盛清愤怒地摔门走了。

　　当老大就很轻松，自己只需要负责一点点脑力劳动，其余的事丢下去，坐等结果就行了。

　　方斯川睡了四五个小时，忙完一圈闲下来脑子一时有点昏沉，但闭上眼也睡不着，躺了一会儿后便起来，拎着车钥匙出去了。

　　凌晨三点多，热爱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再勤快也不会起这么早。
　　街道空无一人，天还是黑的，街道两边只有路灯的光还活着，十月末的江城虽不算凉快，夜晚却仍是吹着冷风的。
　　万籁寂静。

　　三街即使无人也能看出乱来，陆宸十几年前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这些年市容整顿，但三街往西是南扬区的边缘部分，外面环了一条细溜溜的护城河，政府没放多少心思在这边，所以大体上没怎么变，两边有些店面原先是卖什么的陆宸也还记得。
　　十字路口那儿以前有家老糕点店，店主是一对结婚三十多年的老夫妻，人好脾气好，熟人来他们家买糕点还会多送几块玉米酥，街坊邻里脾气再暴对他们也是和颜悦色的。桉木很喜欢他们，陆宸白天出去打工时就拜托他们照看桉木。
　　老两口的儿子在国外念西餐管理，老也见不到，疼陆宸和桉木就跟疼亲生的一样，刚出锅的糕点还没摆上架就先给桉木端一份，陆宸生病了还把陆宸接到家里住了几天照顾。
　　最后搬走时，老太太舍不得，抹了好几天的眼泪。

　　前几年老爷爷去世了，陆宸带着桉木偷偷去了葬礼，给老人超度。老爷爷一生清平安乐，只是放不下妻子，好在儿子孝顺，葬礼办得很好，为了照顾母亲搬回了国内，也没扔下自家的招牌，说服母亲搬到了芙杉区的市中心，生意做得有声有色，老爷爷放心了，陆宸亲自送他进了轮回。
　　老爷爷还记得他们，见陆宸十几年面貌不变，老人多少明白些什么，却仍像一个长辈那样，摸了摸他的头。
　　老人是懂他的。

　　陆宸站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又一阵小风吹过，陆宸哆嗦了一下，外套还是那件薄的，出门随手抓的，有点冷，他搓了搓胳膊，循着追灵符的踪迹继续往前走。
　　三街地形一段平一段坡，得侧着身才挤得进去的一条窄缝也“别有洞天”，两边有几个弯往上一盘就是一个大坡直接连到二街的小吃一条街，或者四街的学校后巷，一边是混混们的角斗场，一边是学生的约会圣地。
　　陆宸就近进了学校的后巷，这边气息混杂，但由于死者是被放了很多血，气味浓郁，所以追灵符的印象很深，辨识比较容易，陆宸干脆解开身上的封印“结”——陆宸当年闭关三年灵脉才修复好，虽然灵力低微，但也许是因为活了近千年，灵力气息非常独特，所以吸引过不少意图不轨的散修，陆宸便在自己身上打了一个“结”，收敛起自己的灵力，即便遇上猎人也会以为是普通人，比如方斯川。

　　盛清给高铭讲过，强大的灵力分为两种，一种胜在灵脉强劲，灵脉作为载体，足够强大的话，自然也就能承载强大的灵力；还有一种是灵力纯净，古时有仙人灵力纯净，些微灵力便可“起死人而肉白骨”。所以强大的判定标准并不是灵力有多少，而是心智有多坚强。
　　不论是灵脉坚韧还是灵力纯粹，心智必要经过一遍又一遍的洗练。

　　陆宸便属于后者，行为不正的散修自然达不到上述两点，往往被陆宸两三招打发了。

　　陆宸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热流在体内游走，冻僵的手指也活泛了些。
　　学校后巷天天有人经过，气味混杂，但陆宸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三名死者的气息——人体内五脏六肺上下相承，贮藏精气，各种生理效能互联，又和七情六欲挂钩，养着精气，人的心志不同，精气便有不同的气味，心思歹毒之人连五脏六肺都是臭的，天真自然之人则气息干净。
　　死者虽然是混混，但也算不上作恶，气味不臭，只是有点怪。

　　循着气味，陆宸发现往里走拐个弯就是学校后门，他皱了下眉，正琢磨着要不要翻进去，忽然发现坡上有光亮起。
　　陆宸转身跑进了居民楼，上了二楼躲在窗口下往外望去。

　　看见方斯川下了车，陆宸没想到这样也能撞见，忽然有点心慌，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一步。

　　方斯川是打算出来开车兜风清清脑子的，经过跨江大桥时忽然想去三街这边看看，结果意外发现有新烧的符咒气息，循着气息往前开找到这边，竟还捕捉到一股陌生的灵力气息。
　　气息带着一点年代久远的意蕴，味道清甜，隐约还有些奶香，但并不腻人。

　　方斯川有些意外，也警惕起来，他在原地站定了一会儿，忽然若有所感地抬头，目光扫过附近那栋居民楼的一扇窗户。
　　虽然站在黑暗中，陆宸清楚方斯川是看不见他的，却还是忍不住那一眼看得心脏重重一跳，这才意识到方才慌慌张张的没有收敛灵力，现在却也不敢动手结印，担心再释放出灵力气息会更明显，让方斯川找到。

　　心脏慌里慌张地跳着，这感觉真是难熬极了，陆宸捂住嘴掩住呼吸，一只手按在胸口企图安抚一下自己不安的心跳，这时方斯川突然朝着这栋居民楼的方向迈步走来。

　　“？！”
　　陆宸吓得差点转头往楼上跑，方斯川却又停下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方斯川掏出看了一眼，是下属打来的。

　　“喂？”
　　“老大！医院出事了！”
　　“……”这一晚上还能不能消停了！

　　陆宸站在窗户后看着方斯川，他似乎叹了口气，对电话那头说：“我马上到。”
　　低低的声音似乎在一片寂静中回荡到了心里，在他心尖上轻轻一挠。
　　挂了电话，方斯川没有再朝这边走，他又看了一眼那扇窗户，无知无觉地对上了陆宸的视线。
　　他转身上了车，离开了。

　　良久，陆宸放下手，掌心满是刚才呼吸的水汽，暴露在冷冷的空气中能察觉到微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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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