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有鬼》免疫球蛋白

7、第 7 章

　　07.
　　方斯川做了一个和以前一样的春梦。那是一个近乎真实的春梦，真实到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脑海里，触感、听觉、情意都热烈滚烫地牵动着心脏的每一次悸动。
　　方斯川取向特殊，虽然在审美上跟巴杉一样吃得开，落到行动上却比他要收敛得多，好看归好看，但也没到真动了心的那个程度，仅仅是兴趣的话他懒得和别人有什么纠缠，因此连过多的暧昧也没有，和巴杉形成鲜明对比，是个跟外貌如出一辙的方正君子。
　　可是如此君子，也逃不过青春期的旖旎。
　　正是性/意识萌发的时候，方斯川做了人生中第一次春梦。
　　视野里有模模糊糊的猩烈的红。
　　还有滚烫饱满的心脏既有令人喟叹的满足感，每一跳却又都是发酸的疼。
　　在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混乱中，有一个念头却很清晰地浮现。
　　——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很奇怪，来得既不合时宜，一冒出来，心都揪紧了，本能地不敢再去想却又抹不掉，虚掩在意识之下，竖起一根细小的刺，一下又一下，扎他的心。
　　什么来不及了？方斯川不知道。
　　后来他奇异地发现，他们都泪流满面，泪腺仿佛崩溃了，痛苦与欲望占据了全部感官，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方斯川头一次知道人能哭成这样。

　　梦境里的情绪是与现实相连的，直到醒来，方斯川还沉浸在痛苦和快感的余韵中，久久不能清醒。
　　春梦来得没头没脑，本来情绪控制得极好，可看着陆宸时，一些画面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勾得人心一颤。
　　方斯川不大自然地挪开视线，轻咳一声，把注意力放回案子上。
　　没人察觉到异样，方斯川依旧是那副如沐春风的笑意：“店长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值夜班？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他声线低沉，似乎比刚才特意放轻了一点，声音柔和，带一点沙哑，让人听了有点心痒，陆宸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小琳说：“我平时是值白班的，今天……周扬考试，我就跟他临时换了一下班。”
　　方斯川示意高铭记下来，继续问：“考试？他是学生吗？”
　　小琳点点头：“周杨是三街中学的，家境不太好，在这边兼职。”

　　陆宸倚着墙闭眼保持着浅睡眠，打算等人走了避开他们去现场看一圈，耳边说话声隐隐约约的，陆宸没有细听，没过多久，忽然“扣扣”两声，声音不重，刚刚好把他从浅睡眠叫醒。
　　面前的方斯川俯下身，怕吵醒桉木，于是声音很轻道：“我送你回家？”

　　他离得很近，细看下来，是那种蛮有异域风情的长相，眉骨高，眼窝深邃，睫毛细密又长，瞳仁很漂亮，浓黑中隐隐透出的一点猩红让他看上去有一丝危险，眉宇间带出一股极具侵略性的美艳色彩。
　　其实“美艳”形容一个男人的面貌是不合适的，但是在方斯川身上却不违和，总是清冷的神色将这种侵略性冲化得勾人，看得陆宸不由得呼吸一滞。

　　“我送你回家”这样的句子不论是陈述还是疑问，不论眼前看着你的眼睛说话的人语气热络还是冷淡，都会透出几分亲昵，着实不适合他们这样只见过一两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陆宸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嗯”的很轻，有些温柔，也是亲昵的。

　　大约是美色误人。

　　报了地址后，车厢就陷入一片沉默，开出一段距离后，方斯川问：“你在……巴杉的店里兼职？”
　　陆宸坐在后面，看了后视镜里的人一眼：“嗯，全职。”
　　方斯川有点惊讶，陆宸看上去大概只有刚成年的样子，于是陆宸轻轻笑了下，补充道：“我十九，不上学。”
　　方斯川了然，于是轻松道：“别紧张，我不管雇佣童工的事。”
　　“你们是……警察？”
　　“嗯，算是。”
　　“？”
　　“主要负责一些，唔，神秘一点的案子。”
　　“哦，”陆宸顿了顿，“昨晚的事，我还没谢谢你。”

　　方斯川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然而神色如常，对上后视镜里的人的视线，眉毛一挑：“你想起来了？”
　　“算是……有点模模糊糊的印象，”陆宸回忆了一下，“车里的气味蛮独特的。”
　　车里的味道也是香粉的味道，只是淡的多，也没什么凉意，除非鼻子很灵敏，否则是不太能闻得出来的。
　　方斯川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不习惯？”
　　“不会，”陆宸摇头，“蛮喜欢的，闻起来很舒服。”
　　这倒稀奇了，除了方斯川，所有人都是不太能接受得了。
　　“谢谢你啊，”陆宸说。
　　方斯川一笑：“刚好撞见了而已，不过你身体这么弱，打工到这么晚对身体不好。”
　　“没办法，生活所迫，”陆宸说，语气里略有一点叹息，“昨天出门没带药，一天没吃就犯病了。”
　　“……什么病？”
　　“哮喘，”陆宸面不改色，“从小的毛病。”
　　“唔，这个我倒是不太了解，不过以前看过一个杂志，好像……多运动会有好处吧？”
　　“嗯，”陆宸苦笑了一下，“有在努力锻炼。”
　　方斯川想起他瘦白的手腕：“你有点……太瘦了。”
　　然后又是沉默。

　　“到了。”
　　陆宸回过神，方斯川已经下去把他那一侧的车门打开了。
　　“麻烦你了。”陆宸轻声说。
　　“快上楼吧，身体不好早点休息。”

　　陆宸看着他上了车，微微俯身道：“路黑，开车小心。”
　　方斯川冲他一笑：“好的。”尾音有点上挑，莫名像个应老婆话的老公。

　　不过这一路上小心翼翼地试探中，那么一两句半真半假的熨贴的关心还真有点暖融融的意思。

　　陆宸回家收拾好后，掏出手机才看到巴杉的消息。
　　【“到家了吗？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不舒服的话可以请假。”】

　　开场的歌是哄氛围的，轻柔缓慢，融为环境的一部分，并不突出，但是骤然停下来也会引起注意。
　　陆宸被桉木那一句飘到他耳边的“大凶”弄的有点头晕，昏昏沉沉地被带到了台下，等缓过神来后，巴杉已经站在台上了，冲他轻轻眨了下眼。
　　他唱的是一首节奏明快的爵士乐，嗓音低沉磁性，弹音发音很利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一首歌唱完了，台下还有人鼓掌喊：“巴老板，再来一首啊！”
　　“去你的！”巴杉笑骂一声，“还想听啊，想听给钱！”
　　一个女生举起手笑着喊：“我给！能买您一晚吗？”
　　周围一圈人都“哟——”起来，巴杉笑得风流倜傥：“那怎么行，你这么美，怎么舍得让你花钱。”
　　方才还大胆的女生让他这一笑立刻羞红了脸，巴杉放好话筒，下了台走到那桌旁边，一手扶着沙发，微微俯身跟他们聊起来，不知说了什么，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走向陆宸，对上视线后，陆宸便静静地坐在那处隐蔽的卡座，身边是吃蛋糕吃得一嘴奶油的桉木，蛋糕和面前的水是巴杉让人送过来的，水他喝了一口后便放下了，垂着眼坐着，在灯光昏惑的酒吧里却仍是一副温柔清秀的书卷气。
　　干净柔软的让人想把他抱走。

　　巴杉在他面前坐下，陆宸轻轻抬眼看着巴杉：“抱歉老板。”
　　“嗯，哪里错了？”巴杉托着下巴，一侧长发滑落了一点，手指上的银戒指闪着微弱的光，嘴角笑意未褪，优雅又勾人。
　　“……刚刚有点不舒服，没再唱下去。”
　　巴杉笑了一声，陆宸很冷确实没错，但是偶尔说几句话又无端让人觉得有点软，尤其现在，明亮漆黑的眼眸在暗处有种湿漉漉的错觉，目光又很清淡，真的非常让人心动。
　　言语中的笑意散去了些，语气也柔和起来：“要不今晚先休息一下吧，早点回去，我今天开了车，可以送你。”
　　“不用了，我家很近，走回去就可以了，”陆宸婉拒，“谢谢老板。”
　　“之前和你说过的，不用叫我老板。”巴杉笑道，又看了看桉木，“还有这个小孩子是……？”
　　“我弟弟，抱歉，学校放得早我就带他过来了，以后不会了。”
　　巴杉大概能明白几分是什么情况，不会追问：“哦哦，没事，咱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别对他有不好的影响就行。”
　　他逗了逗桉木，抹掉了他嘴角一点奶油渍，“真可爱啊，叫什么？”
　　“陆桉木。”
　　“挺好听的，”巴杉想了想，“二楼有几个房间，回头我给你一把钥匙，桉木来了以后可以把他藏在楼上，饿的话跟厨房说一声就可以了，记我账上就行。”
　　陆宸还是拒绝了：“谢谢，太麻烦您了，不过钱从我工资里扣就可以了。”
　　巴杉一怔，苦笑一下：“不用那么客气啊……”
　　“已经麻烦您很多了。”
　　“那打个商量，”巴杉凑近了一些，“别叫我老板，也别‘您您’的称呼我，总共也没比你大几岁，说得好像尊老爱幼一样。”
　　他刻意凑近，陆宸也不后躲，道：“好的，巴先生。”
　　“……”巴杉很无奈地笑起来，“叫巴杉啊，你脑回路也是清奇。”

　　陆宸是能感受到巴杉不经意间露出的暧昧的，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最开始巴杉要大胆得多一些，三番五次之后陆宸始终不动如山便也放下了，只是有时还是会忍不住心中一动。因此即使不再明显的表露，他对陆宸始终还是有着心思的，然而陆宸平静无澜，不动声色地分明界限，所以这点心思被他把持的很好，只在偶尔气氛轻松时稍稍流露便收了回来。
　　如果巴杉始终能把握分寸，陆宸是很喜欢和他做朋友的。
　　近千年的时光里只有他和桉木，记不起来的前世他不再追究，今生游魂一样的长生飘荡，那些孤独、沉闷、或者沉闷到极致的暴躁，还有没目的的活、不可能的死，所有都被漫长的时光消磨殆尽，他躲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不依附别人，也不过多交谈——一切往来都是因果，然而结局只有一个，别人死，他继续活。

　　【“麻烦你了。”】
　　陆宸回复完，给桉木掖好被子，然后躺下睡了。

　　巴杉不同，他有意做朋友，有分寸的兴趣也不会发展过火，况且两个人的交集也不会很久——为了隐匿身份，陆宸过一段时间就要换一处打工——他说话很好玩，跟所有人都是朋友，热络的氛围能吸引不少无害的吸烟火气的小鬼，那些笑声即使不是自己的，只是听着也会很有趣。
　　就连方斯川，在他身边也会微微一笑，而且不是询问小琳时露出的那种，很有演技的和煦微笑。

　　方斯川。
　　想起这个人，陆宸的脑海里就浮现那双瞳色妖冶，目光却温和的眼睛。

　　陆宸瞪着眼睛忽然睡不着了，翻了几个身最后还是起来了，从抽屉里拿了几张符纸，悄悄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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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巴杉唱的那首歌叫Quién Será，网易云有，是一个女人唱的，声音很好听。
我其实不太懂爵士乐什么的，这首歌偶然听到的，然后当时脑子就——啊！真的是我很喜欢的节奏！
希望大家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