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俞》叶小六六

41、占杶

　　第四十一章占杶
　　夏日晚间山风拂来，给灵岩注入沁沁心凉，立身其间，不觉间就开始冥想。赵茹此刻便是站在房门一侧，痴痴望着院里的几株水杉，这两天发生事情过多，虽然主人公不是自己，但牵涉成域的事总让自己无法静心。成域这两日都在灵前守候，日渐消瘦，今日灵满，也只是在老帮主邻间睡下，得而复失的痛苦比不曾拥有更为深刻。
　　赵茹的目光很快被院外的一棵长松吸引住，松树看来已有百岁，粗壮的树身，蔓延舒展的枝桠，高出院墙的树身颀长，不知是月光照亮了树身，还是长松中藏住了一汪月。吸引赵茹的不只是美人般的树形，而是背靠树枝而坐的身影，那个人正在饮酒，原本那人脸侧对着赵茹，因而无法分辨是谁。刚巧一阵风袭来，他一只空荡的衣袖在风中画出一道不大的弧度。
　　“占大哥。”赵茹心里一动。刚走近深云派的时候，她就暗暗想着或许能够再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么多年，她始终无法忘记占杶领着一群人击退那一群山匪时的场景，虽然深云派的人并不是特意来英雄救美，只是顺带救了自己，但是占大哥为了救那个小孩子而断臂的场景，是怎样的时光流逝都无法在自己的脑海中抹去的。
　　当时在堂上见到占杶之时，两人目光对视时，占杶只是轻描淡写而过，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两人容貌也都有变化，并且赵茹知道自己只是占杶救过的众多人之一罢了，并不值一提。然而这两日一切实在太过匆忙，赵如一直未得到机会，此刻正好可以叙一叙旧。
　　正准备与占大哥打招呼时，占杶似乎喝完了酒，心气致使，便将手中的酒瓶顺着左手的方向，抛了出去，破碎的声音传来，瞬间便被夜的沉寂吞噬。随着酒瓶的摔碎，占杶也站起了身，换了个角度，赵茹这才看见他的脸庞，目光里全是清冷，比月光更甚几分，让赵茹有些发怵。占杶一个飞身从树上而下，却并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去的方向却是，老帮主的灵堂。
　　出于纯粹的好奇，赵茹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因为那样清冷的眼神中，赵茹若是没看错，带着丝丝恨意。
　　占杶心意已决，走向灵堂的脚步也加紧了几分。灵堂不原，不一会儿便到了门口，只见占杶并没有挺住脚步，而是继续往邻间门走去。
　　他是要去找成域！占杶与成域根本不曾有过交集，这样深更半夜他是要做什么？成域临时住的房子很小，占杶轻敲了敲房门，成域这几日守灵几乎不眠，此时正是熟睡，这样的敲门声根本无法叫醒他。占杶四周扫视一圈，未发现有人，便轻推开门，入门的那一刻，赵茹发现占杶似乎有东西，进门的时候，反射出月光。
　　不好，赵茹心中惊呼，刚刚占杶手中拿着的分明是匕首！赵茹已经顾不得多想，径直冲了过去。
　　最恐惧的事果然在发生，只见占杶正站在熟睡的成域的身边，眼看手起刀落。
　　“住手！”赵茹从不知自己的声音有一天能震慑山谷，成域从睡梦中猛然惊醒，猛然睁开眼眸，似乎见到一丝光亮，就在瞬间被一道飞箭似的身影挡住视线，赵茹痛裂心扉的声音将他本有些迷糊的意识迅速拉回。成域飞跃起来接住赵茹倒下的身子，占杶也愣住了几分，她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匕首穿过赵茹的肩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大片衣衫，姣好的面容因为疼痛宁做一团，眉间皱起层层山峦，只是赵茹的眼神却自始至终盯着占杶，疼痛已让她说不出话，仅存的意识也在一点点消亡，耳边成域一遍一遍地呼唤，与听到动静逐渐赶来的人群都不曾让她视线转移。那眼神是不解，是难以置信，也是原谅，是救赎，太多的含义让本有机会再次攻击的占杶失了主意。
　　等赵茹再醒来时，已是隔天傍晚，匕首扎得太深，但幸好不触及心脏，没有生命危险，但是疼痛缺失无法避免，即使大夫敷上了层层麻药，等她醒来时，依旧有些生不如死之感。她醒来第一个见到的是梦云，正在给她换药，看到她醒来，梦云有些激动，但仍克制自己的情绪，极力叮嘱她大夫说让先躺着，伤口尚未愈合，不经意的动作都可能伤及本里。
　　赵茹看见为自己忙的不可开交的梦云，觉得缘分有些奇妙，两人其实自小便认识，小时候，母亲便喜爱梦云的稳重与大家闺秀气质，便有意让两人多玩闹，做个朋友。谁知自己之后的身体拖累，只能常年远离钱塘，随师父求道修身，两人常久不见，便关系不那么亲近了。谁知长大以后，两人竟爱上了同一个人，同一天出嫁，所在两人一静一动，但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但是赵茹更知道自己在这场感情里始终是个晚到之人。
　　梦云早已派人通知了大家，待替赵茹换药完毕，众人便都入内探望。
　　“占杶呢？”赵茹醒来之后，最想得知的便是这件事。
　　“昨天刺伤了你之后，便不发一言，这时候我正让兄弟们看守着呢。”占杶自幼便投靠了深云派，在自己身边已有二十余年，自己一直将他看作弟弟，如今他居然要刺杀自己的亲外甥，司马成真是伤透了心。“自被你抓了个现行之后，他倒是没有反抗，只是到现在为止，未曾发一言。”
　　司马成虽然伤心，但是认识占杶这么多年，知道他本性是善良忠勇的，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从无抱怨，司马成将其拿下之后，只是派人监禁在屋中，并叮嘱一定要防止他自残。
　　“司马帮主认识占杶最久，可知占杶是怎样的人呢？”赵茹问道。
　　小姑娘眼神到挺毒辣，看出了自己心里所想，“我一直视占杶为亲弟弟，我是怎样也无法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的。”说罢看向成域，这个外甥来的时间虽短，但是毕竟留着司马家的血，又看的出来是个孝顺之人，占杶向来心细，必定知道自己对成域的喜爱，若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他是难以说服自己的。
　　“实不相瞒，我一直视他如亲弟，出生入死，如同手足。”司马成字字咬牙，句句诛心。
　　“年幼时我曾一时兴起，想要闯荡江湖，却不想江湖险恶，一群山匪就险些要了我的命，是占大哥携一众兄弟赶来，才救了我们。我亲眼见着占大哥为了救一个孩童，而失了一只手臂，即使如此，也未见其有惧色。这样的人，若不是心中有深仇大恨，我不敢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失去心中忠义，对皇上下手。”赵茹的故事让在场无人不动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臂之痛这世上没有几人能忍受，为了萍水相逢之人，这般舍弃，若非心中有所念，实非常人所及。
　　“不知帮主可知占杶的身世何如呢？皇上与占杶从无交集，若是第一次见面便起了杀心，想来不是皇上个人恩怨，或许是皇上这层身份的原因。”梦水听出了赵茹的意思，皇上本人心性纯良，想来不会招致杀生之祸，但是他这层皇家身份，日常案牍之间，牵连千万人的生命，这其中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一定。
　　被梦水这么一问，司马成也一时回答不上，自己只知道，占杶十来岁的年纪上便被送到了深云派，至于是什么原因，自己倒真不清楚。深云派收留了不少穷苦人家的孩子，想来占杶也是这其中一员。
　　“忠叔，你在深云派资历甚老，占杶当初是怎么入了帮派的，来龙去脉，你或许清晰？”司马成问向身旁一个六十上下的人，忠叔幼年便追随老帮主，是老帮主的得力助手，司马成继位后，也是司马成极其倚仗的前辈。
　　“占杶这孩子也是命苦，他母亲将他送来深云派的时候，说是家乡遭了灾，吃不上饭，爹爹也已经饿死，走投无路，这才带着孩子四处逃难，老帮主心善，收留了母子俩留在帮里打杂。只不过，”忠叔犹豫了一会，“这其中本应当没什么特殊之处，只不过他才来帮上之时，老帮主便发现占杶这孩子居然识字，要知道这么大穷孩子，深云派也收了不少，占杶确实第一个识字的孩子。”
　　听了忠叔的话，众人便觉得这其中似有些缘故，只是占杶现在如同哑巴一样，一言不发，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占杶的母亲呢？她现在身在何处？”若是占杶一句话不肯说，或许从他的母亲那里得到真相。
　　“老帮主觉得事情不简单之后，便找了占杶的母亲了解情况。那之后占杶的母亲便离开了帮里，只剩占杶由老帮主留在身边，亲自带着。不过，”忠叔看了一眼成域，还是说出了口，“老帮主虽没和我明说安排了占杶母亲去哪，但我隐约可以猜出是在老帮主夫人的老家陈家村里，因为以前每年年节里，老夫人回家探亲都特意带着占杶，老夫人去之前，还特地叮嘱她的尸骨要葬在陈家村，让占杶以后每年别忘了替她祭拜一下，兄弟们只当老夫人特别疼爱占杶这孩子，但现在想来，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