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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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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打算逃,就得定个章程出来。
先研究一下目的地,再准备车辆,吃食衣物和药材,半个月说长不长,但也足够时间准备。
在这之前,得把德宝的事情定下 来,虽说以后德宝和父族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可是事有万一就会后患无穷,他们老刘家从不办留尾巴的事。
郎中来的有点晚,给仔细看了头诊了脉后,说了句只需静养观察,一家人才算放下心来了。
刘老头送走郎中,回来看一大家子还在堂屋坐着,摆摆手道:
“都去睡吧,明早成章和远哥儿还得随我去张家。”
又细心嘱咐赵氏和宛娘:
“明早你们娘俩开始每天往家买菜买粮,量不要太多,尽量背着点人。实在有人问起,就说要有亲族来。”
众人齐齐应下。
“爷爷……您就这么信孙儿了?”虽说古人大多迷信,但是事关背井离乡甚至全家人的性命,就这么轻易信了让刘平远感觉有点太顺利不踏实。
刘老头看着儿媳和孙女面色惶惶又见儿子成章也是强自镇定,不由叹气,到底是经历的少,乍然慌了神也是正常的。
“其实我早有所感。”
“我年轻时给大家少爷当了几年书童,赎身后又走南闯北的闯荡,自诩见识也不算少,两月前我想给老田家新成婚的孙子添把锄头当做贺礼,谁知去了铁匠铺竟是无铁!这何等荒谬,咱家和田家多年老邻居,谁家添送什么,私下也透露了,我这话放出去了却拿不出东西来岂不颜面无存?”
喝了口茶水接着说道:
“我以为是铁匠家故意为难,一时情急有些不依不饶,那家才私下和我透露说是让官府给征收管制了,边关无战事我这小老百姓都知道,连这零星民用都给征用管制,那得是什么事?自此就私下悄悄留意,后来又去镇上问了几次粮价,两个月涨了三次!心里就有点模糊的猜想了。”
“没这次事,我也是打算这阵就带你们回乡下,这阵我陆陆续续在地窖里存了不少粮食,虽不知何时会有祸事,但乡下往东八百里是绵延万里的深山老林,实在无处可逃,进林子也有一线生机啊。”
刘平远是真心佩服,走一步看三步,难怪独身创下家业。常人遇到这反常的事,顶多有机灵的人会多想一些,却也难以如此上心。甚至有些人大祸临头了还优柔寡断,心存饶幸。
刘成章也没想到老父亲早就有打算,想起搬粮袋时满满登登的地窖,心下安稳不少。就算丛林野兽凶猛,也好过人心难测,乱世的人比猛兽都可怕。
都暂且安心睡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洗漱后用过晨食,祖孙三个就去了王家,路上遇到进镇里买东西的田家老四和他大哥家刚成婚的大侄儿,一听此事,都义愤填膺的要跟着去给刘家壮势,人多自然更好,刘家到底人丁稀薄些。
快到王家,刘平远想了想,让几人稍等片刻。从身上掏出些铜板,在路边角落里招手叫来个眼神灵动的小乞儿。
“布商于家你可知?”
“就是有个小姐做了县太爷小妾的那个于家?”小乞儿脏污干瘦的小脸上大眼睛骨碌碌转。
“对。”刘平远微微一笑,敢明目张胆欺压别人自然是自以为有依仗的。
“你可能做到给于家传信?就说看到刘秀才带着一帮人打上王家,特意来报信。若是于家人蛮横你就赶紧跑,但想来应该不至于迁怒你。这些铜板是报酬,等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十个。”
伸手递过去,小孩儿却不接,悄悄四下打量后小声说道:
“秀才老爷,我去给您传信,于家大少爷每天都会去瑞禾酒楼喝酒,我有办法让他知道,但我能把钱先放在您这吗?过后您再悄悄给我。”
这么点孩子就知道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你就不怕我不给你了?”
刘平远笑着逗他。
“您不会的,您是镇上第一个十五岁的秀才公,听说连府城都没有您这样年轻的秀才。还为了姐姐出头差点被……被抬回家去了,镇上哪个人不知道您品行好呢?”
小乞儿睁着大眼睛说完就跑了。
秀才听起来不算太有威慑力,其实并不好考,且刘平远还如此年轻,在这小镇里确实是难得的出息人物。
毕竟镇上学堂少,好老师也少。读书要用的笔墨纸砚和书本等花费实在太多,普通人家要想供出个读书人,得举全家之力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还得看资质,有句话不说白发苍苍老童生吗?
刘平远难得正视自己的秀才功名。
刘老头远远看着,心里一想就猜到刘平远的想法,不禁暗暗点头欣慰,原先孙子是很聪明孝顺,但难免有些书呆子的倾向,人情世故差了些。现在看来怕是开窍了,不愧是他刘满仓的孙子,就是天资聪颖。有些时候只要双方所求略同,敌人也可能是帮手。王家和于家互相牵制,刘家才能从中抓住机会达成目的。
一行人继续去往王家。
于家为了遮掩丑事逼宛娘下堂,自是为了鸠占鹊巢,鹊儿飞走了还可能把巢啄烂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那边小乞儿消息一传到,于家大少爷就带着管家和人手气势汹汹的也奔着王家来了。
给原主脑袋一棍子的是王家小儿,一开始王家还担心刘平远死了事情闹大了,后来打听到人没事,还得意洋洋,毕竟他们以后可是县太爷的亲戚了,谁敢惹他家?
宛娘嫁的是王家大儿王锦程,仅有童生功名,面容俊秀文质彬彬很有欺骗性,不论德行的话确实是个让人一见难忘的人物,他曾和刘平远是同窗,不过不太熟。刘平远天资好后来居上,可把他嫉妒的不行,面上却不显,人模人样的还上刘家拜访几次,后来又求娶了刘宛。
他心眼子多算计的好,觉得一是刘平远眼瞅着要平步青云了,得趁早抱上大腿。二是刘家看似清贫乡下人家,其实家底儿颇丰,还是个疼女儿的人家,陪嫁肯定不少。
几次考试名落孙山,家中渐渐捉襟见肘,就是最疼他的母亲也动了让他放弃的念头,毕竟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也不能倾家荡产不顾俩小的。可是他已经习惯了这吃用精致,吟诗作画风流清闲的日子,不念下去还能干什么呢?
琢磨着想找个嫁妆多的娘子,还不想被岳家压着,刘宛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刘老头倒是不太看好他,不过王锦程表面装的太好,打听后一时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一问孙女还羞红了脸,也就答应了。
结果就让他赌对了,成亲那天一抬抬嫁妆摆满了院子,差点没笑歪了他娘的嘴。
靠着刘宛的嫁妆,一时间甚至过的比以前还要滋润。等孩子生了,渐渐刘宛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他那边又勾搭上了布商于家的二小姐,于家大小姐是县令的宠妾,要是成了她的妹夫,早晚县衙里会有他一席之地。
便哄着于二小姐私下里成了好事,谁知还没等安排上诬陷刘宛不贞好休弃她,就被刘宛发现他和于二在一起了。于二顺势就趾高气扬的让她自请下堂,恰巧刘平远上门看姐姐和外甥,就起了争执。
开门的恰好是王锦程,刘成章一看见王锦程那傲慢的脸,就喘起粗气握紧了拳头极力忍着。欺辱他儿女,还这般不知悔改!上天怎么不落道雷劈死这畜牲!
进了王家落了座,王老娘看到好几个高大汉子也不怕,迫不及待开口道:
“老亲家,原是我家不对,只是那于小姐实在是非锦程不嫁,人家姐姐还是县令老爷的宠妾,咱们两家哪敢得罪啊!”
这话听着就欠打,待看看王老头只抽着旱烟聋哑一般,就知道他全家沆瀣一气。
刘平远冷笑,还真是不要个脸,你要是不那么得意忘形,光听这话音还真是个受害良家妇男的形象。
刘老头眼睛黑黝黝的,走南闯北砍过土匪,这点道行还敢在他面前蹦哒是嫌死的不够快吗?沉声道:
“宠妾也是妾,是妾就能买卖,是买卖就没官位重要。我家平远府君大人都有所耳闻!殴打秀才,男女通女干,随便一条都能告的你王家家破人亡,你们哪来的底气跟我刘家拍板!”
王老太见识少,也不妨碍她能听懂话,因此就有些慌神,犹自嘴硬道:
“哼!得罪了县太爷你们也别想好过!”
刘老头一甩袖子带人往外走:
“那咱们就看看谁家更惨一些。”
王老头赶紧起身拦住了,瞪王老太一眼假意斥道:
“妇道人家哪有你说话的份?”
又扬起笑脸对刘老头道:
“刘大兄弟,老亲家!我还不知道你?最是讲究的一个人!”
拉他坐下:“你要是不看在多年亲家情分,早就告到县衙去了。这事终究是我们不对,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怎样老哥哥你才满意?”
刘老头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道:
“好!我也不妨直说,两家和离,嫁妆比照嫁妆单子一样不少的拉走!包括你家那位头上的银簪和腕上银镯,我当年亲自给孙女置办的,年轻妇人用的式样这么大年纪也好意思戴?”
王老太涨红了脸跳起来:“不行!人可以走,嫁妆可是我们的了!”
“你闭嘴!”
王老头瞪她气的青筋直露,啥时候了还胡搅蛮缠没个眼色!
回头软语恳求道:
“刘老哥,不瞒你说,锦程这两年求学花费不少,宛娘贤惠,多用的是她的嫁妆,这短时间怕是凑不齐啊!”
要的就是你们凑不齐啊。
“这不急,我们可以等,啥时候凑齐了啥时候签和离书。”哼!怕是有人等不及,先炸他一下。
那不行!再过一个月那于二小姐的肚子就瞒不住了。王老头神色一阵变换又咬牙求道:
“老哥,就不能先签了和离书?等于二小姐进门肯定还你家。”
刘老头嗤笑:
“拆东墙补西墙是吧?”
暼到大门口人影故意大声道: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看在德宝的份上嫁妆可以不要,但你得给我写个保证,以后德宝成年,王家八成家业都得归他,包括于二小姐的嫁妆。”
“臭老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谁规定了继子可以继承嫡母的嫁妆?”
果然于大少爷忍不住了,迫不及待的冲进来嚷道。
刘老头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不巧正是你妹妹未来的婆婆。”
于大少爷凶狠的看过去,王老太瑟缩一下嘟囔:
“嫁到我们家自然都是我们家的……”
“那我们宁可不嫁!”于大少爷恶狠狠的说道。
王锦程着急了,肚子里的孩子先不说,失去这个亲戚关系哪有进县衙的可能了?
“爹?唉!于大少爷!”
谁也不退让,气氛一时僵住了。
看看各人神色,刘老头笑了笑,可以收网了。
“我还有个皆大欢喜的办法,就是看王家同不同意了,再不同意,我真没办法了,就当宛娘给王家买个妾。”
妾?不可能的,当妾那个是原配嫡女,于大少同母妹妹怎么可能当妾?
几人同时想到,都等他说,就听他干脆利落来一句:
“德宝姓刘,嫁妆不要。”
王家父子和于大少爷都恍然大悟,绕这么大圈在这等着呢,这才真正目的吧!
于大少爷自然乐见其成,斜眼看向王家,王锦程犹豫一下也就同意了,孩子想生有的是,王老太恰好也这般想,都不是很在意的模样。
王老头反而不是很乐意,他还是挺喜欢德宝的,只是现在退无可退,再看母子俩那态度,叹口气只好答应了。
“和离断绝书。”
找来的德高望重的证人念道:
“今闵州越安城魏县籍童生王锦程与其原配妻子刘氏宛娘和离,刘宛娘自愿赠予嫁妆以换取王锦程及其直系亲属王父王大财,王母潘氏,其弟王锦河,其妹王桃花自愿与王刘二人之子王德宝断绝亲属关系,即日起王德宝随其母刘宛娘改姓刘,与王家任何人不具赡养责任。景元十六年五月初六”
“都来画押吧!”证人道。孙子都不要的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一个镇的,谁不知道谁啊,因此私下里也觉得这关系断的好。
相关的人都画了押,乐见其成的众人很快就去县衙备了案,不到中午,此事就尘埃落定了,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往回走。
刘平远看他爷爷刘老头从容不迫一环套一环的步步紧逼,让猎物无可奈何主动放弃挣扎,真是叹为观止,这谈判说话所利用的心理战术他懂,主要就是这耐心和不慌不忙的掌握着节奏的态度值得学习。
说白了就是一个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