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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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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穆在医院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后来江驰下巴点个不停,表现出极力支撑着眼皮的可怜模样,江穆这才放过他,让他休息。
「明天我再来看你。」江穆拍拍床边。「两个弟弟可能今天来不了了,估计要明天上完课才来。」
「哎,别了,这不就是断了个手而已么?不要这么隆重,让家里谁都别来,我这肯定过没几天就可以回家的,别浪费时间了。」江驰朝江穆眨眨眼。
江穆没有他办法,刚好护士进来检查仪器,他又礼貌的询问了几句,得知江驰的情况确实不算严重,这才离去。
可江穆前脚才离开,江驰就精神了起来。他先点开手机,发了邮件给公司,交代请假的事。邮件才刚发送出去,耐不住性子的他正打算下床活动活动,恰好碰上医生进来巡查情况。
走过来的医生看起来三十多岁,套着一身白大卦。江驰一时分了神,同样的一件衣服,套在不同人的身上效果迥异。这医生穿得笨拙平凡,可他明明记得它曾在某人身上流动飘逸过。
医生很有耐心,毕竟要对得起这单人病房的价钱,服务自然要相称。他长篇大论地,像背诵教科书一般:「石膏要注意不要弄湿,现在这时期要记得尽量让伤肢提高过心脏水平,这样血液才能回流。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就多活动活动手脚,这样才能帮助断骨生长,减少肿胀。如果你还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按求助铃,我们会第一时间过来的。」
江驰点了点头,其实除了打上石膏的左手和膝盖还在隐隐作痛外,其他一切他都感觉挺良好的。医生再做了几项检查,便和护士一起离开了。
他下床穿了拖鞋,在医院四处遛达。其实不可能说是漫无目的,因为他想碰碰一个人,看看自己的运气如何。他骗自己那只是好奇心,与其他无关。结果他不用一会儿就摸到上次的急症室,目标明确得无话可说。
这方正有限的空间依然人挤人,消毒药水的味道更浓烈,像是为了要掩盖些甚么似的,他能感觉到围绕不散的病毒和伤口弥漫于空气中。
他走遍了每个角落,瞧着每个走过的人,甚至靠在上次那根柱子前,等了好一阵子,来来回回的,直到某个时刻,他才发现,面前那么多人,却都不是他想巧遇的那个人。
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陌生,一个转眼,看见了咨询台,脑筋一动,便走了上前,对着一位年轻护士问:「请问您知道赵立言医生今天值班吗?」
护士显得有点惊讶,瞄了一眼旁边的同事,答道:「赵医生不是我们急症室的医生。」
江驰抿抿唇,皱着眉:「可是我上星期来这里,是赵医生替我看的病。」
「赵医生是外科那边的医生,上星期因为医生实在不够,所以她来帮忙三天。她平常不在这的。」护士笑着回答:「外科病房在二区的三楼。」
「请问怎么走?」
「你从这后面的电梯坐到五楼,往左拐就有一道长廊,长廊另一边就是二区,你再坐电梯到三楼就是了。」护士详细地解说,手指灵活地指点着。
江驰笑着道谢,转身跟着指示走。要说他毫无期待,那是假的,其实无须欺骗,也不是甚么见不得光的事,自从江穆走了过后,他就是一心想要见见她。
外科的病房干净安静,与急症室的混乱情境完全不同,这里到处弥漫着一股严肃凛然的氛围。他站在走道的门口,正要迈开步子,却瞧见一群医生刚从其中一间病房走了出来。一人带头走在中间,两旁站着较年轻的医生,后面又跟着一群拿着笔在纪录的医生。
中间的医生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愁眉不展,背着手,正跟旁侧的医生议论着甚么。江驰顺着视线往旁边瞄,看见站得一身挺直的赵立言。她低着头,似在认真地听着话,偶尔回应几句。
后来中间那医生走了,其他人也跟着去,只有赵立言一人仍然往门口的位置走。抬头的瞬间,看见了江驰,止住了动作。
本来还在不厌其烦地猜度,她会有几成的机会记得自己,可对视的那个刹那又晓得,她嘴角藏着笑意,哪止是记得他而已。
赵立言向他走来,白色衣摆轻轻飘动,仍如当时他第一眼所见的那样。他听着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护着地板,节奏与他的呼吸声呼应着。
她在他的面前停定,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他一遍,然后用取笑的口吻:「又打架了?」声音很干净,一点都不娇柔做作。
「没啊,哪有那么多架可以打。」江驰笑了一声。「我是出了点事故才这样,没有跟人打架。」
「有跟你的主治医生说,对你女朋友口下留情么?」赵立言的双手插着口袋,俐落的眉峰轻轻挑了挑。
江驰鼻腔轻笑,微微低着头,滑下来的头发挡去了部份的眉眼,随后他抬眼看她:「用不着了,分了。」
低头只是一种姿态,但半分忧郁的神情也没有。眼底的笑意与情伤扯不上关系,一句「分了」,撇得干干净净。不知他的前女友作何感想。
正如此想着,江驰又开口问:「原来你是外科的医生,我刚去急症室找你才知道。」
「你找我干甚么?」
她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没有任何波澜,冷静而沉默。从来也没有人用这样的眼神来看他,女人对着他时,要不软萌撒娇,要不艳丽渴求。这样干脆清澈,倒真是可遇不可求。江驰一时怔愣,竟也忘了她在问他的话。
「嗯?」她又催促了一遍。
江驰这才回过神来,脑海里灵光一闪,抬起之前受伤的右手:「我手的伤,想找你帮我包紮。」
赵立言盯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皱眉道:「怎么不跟你的主治医生说?就算主治医生拨不出时间,你找护士帮你也可以。上次我已经帮你检查过,碎片全拿出来了,现在是普通伤口包紮,护士也能做到。」
他其实根本不理她一连串的解释,只是僵着手,语气带着耍赖:「你帮我包得最好。」
她看了他几眼,只觉他异常坚持,思忖好一会儿,转过身来,俐落地甩了个背影给他,说道:「跟我来吧。」
江驰二话不说跟着她走,一边走一边对她说:「我叫江驰。」
「我知道。」她的记忆力很好,而且那天他很特别,她早就记住了他的名字。
拐了个弯,赵立言的办公室在廊道的尽头。她推开了门,让他找个位置坐。
赵立言的办公室简洁有序,没有半点多馀的点缀,最引人注目的应该就是她办公桌后那一柜子的医学参考书,每本是看得出来的厚重,隔着一段明显距离也能嗅到那股无趣感。江驰在这里看不出半点女人的气息。
她坐在他的对面,让他把手放在桌上,然后替他拆了绷带。伤口已渐渐癒合了,当初那血肉模糊已不复存在。她仔仔细细地消毒了一遍,又重新替他包紮好。
她垂着眼替他处理伤口时,右侧的发丝滑落脸旁,他手上感觉着她的温柔,眼神却忍不住在她的眉眼间肆意停留。
「好了。」她说道,又抬眼问他:「应该不痛了吧?」
「不痛了。」他随意地甩甩手,又扯着嘴角笑:「还是你包得最好,我信不过别人。」
「你的主治医生是谁?」
江驰撇嘴:「不知道。」
「……那你的病房在哪里?」
「在一区的五楼。」
「那边是单人病房,医生都是最好的,不管是哪位医生,我觉得都信得过。」她说完后,便起了身。
江驰也跟着站起来,从经验里累积的云淡风轻:「我请你喝杯东西?」
「不用了,我还要继续去巡查病房。」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说:「走吧,我顺便送你回去病房。」
椅子还没坐暖,十五分钟都不够的时间,就被主人下逐客令,就算说得再婉转,都听得不是滋味。在赵立言的面前,以病人的身份开始,便好像往后都是这种身份了。他只能听她的命令,笼罩于医生与病人之间无形中形成的某种权威底下。
两人并肩走着,赵立言双手插在口袋里,沿着廊道走,总有几位病人认出她来,跟她热情打招呼。脱离外科病房,沿路又会遇到不少医生护士主动喊她,甚至有些年轻护士往她旁边一瞥,带着探究好奇的眼神,疑惑着为甚么赵医生的身边会跟着一名年轻帅气的患者。
两人步出电梯,赵立言送江驰到门口,指着前面说:「我不用再送了吧?这里走进去就是了。」
江驰知道她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开,于是他脚下一挪,一个闪身,挡在她的面前,低头问道:「你明天几点值班?」
「干甚么?」
「我还来找你,请你喝东西。」江驰勾唇一笑,虽然打上了石膏,但他自信不损风度潇洒。
「不用了,你好好休息吧。」赵立言的拒绝没有半分停顿,就像是本能一样。绕过了江驰,迳自离开了。
连他说一句「再见」的馀地也没有,甚么机会都不给他,堵得那样严密,这样的女人,头一次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