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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一阵寂静蔓延到了尽头。王令然觉得,世界一定有某几个瞬间是停止的。

      「还要吃吗?」江函先开了口。

      王令然回过神来,摇着头,答道:「我做给你吃的,你吃吧。」她又环顾了四周,说道:「你这个小区挺舒服的。」

      江函似有若无地「嗯」了声,伴着头上的鸟语,她听到他问:「那你的家呢?」

      王令然低着头笑,耳边轻垂着的发丝随风飘散。她耸耸肩答道:「没有。」

      江函盯着她的侧脸,没有说话。他比平常更专注,好像能从她的表情看出某些历史一样。

      她又接着说:「我离开以前有的,不过好久没回去了,那里也不属于我的了。」其实没有人生来就是无家可归的,只是有些「家」并不长久,感情薄弱,容易破碎。

      江函看着远处的水池,忽高忽低地喷洒着水花,旁边的孩子在嬉戏玩闹,绕着那水池转圈追逐,乐此不疲。他忽然想,只是很虚无缥缈的想,也是毫无原因的想,自己甚么也没追逐过。

      「在哪里?」他接着说:「你以前那个家。」

      「武康大楼。」

      「哪天你想回去看看了,叫我一起吧。」稍为有心的人,都可以把这句说话想像成类似承诺的意味,而这个人,却把这样的话说得那样平淡,好像等下一起去吃饭那么即兴般的话语。

      平稳低沉的声线,找不到瑕疵也听不出感情,却穿过一道一道障碍进入她的心房。他从来都不张扬不喧哗,这声音其实是最贴近他的东西。

      王令然听着他的话,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目光一转,又盯着自己的鞋子。

      「我陪你回宿舍吧。」他站了起来,顺手拍了拍裤子。

      王令然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方便吗?你不是……」

      「我有东西忘了拿,才回家一趟。晚上我也得回去赶报告,现在和你一起回宿舍也好。你等等我。」说过后,他便转身离去,手里还拿着她的饼干。

      同样的背影,同样的色调,同样的轮廓,从前他的所有都在她的脑海里,现在他的所有,都在她的心里。但她不敢承认,情感假如过早暴露,多会夭折。

      江函回到家里,把盒子放下,回去房间收十东西。刚起床的江驰睡眼惺忪的来到客厅。昨晚去了袁恒的店,光喝酒甚么都没吃,半夜回到家就睡到现在。糜烂生活的代价,除了是起床后叫人束手无策的头疼外,肚子也赠庆似的叫个不停。

      他一眼便看见放在桌上的盒子,那淡棕色的内容物告诉他,盒子里面的东西一定能吃。他走了上前,掀开盖子,香气扑鼻,尝了一块后,点点头,又忍不住再拿了一块。

      吃得忘我之时,江函出来了。他单肩背着黑色背包,抬眼看见江驰怀里抱着的盒子,二话不说的走上前抢了过来。

      「欸?怎么了?」江驰一愣,端详江函的表情,问道:「你的?」

      江函没有说话,只把盖子盖上。

      「哥饿了,再给我吃几块。」江驰伸手又要拿。

      「冰箱里有吃的。」江驰冷冷地说。

      「哦?你这么紧张干甚么?难道是谁送给你的?」江驰嘻嘻地笑了两声,挑着眉,微瞇着一只眼睛,看起来很是多情。

      江函懒得理他,也不解释,转身便要走了。但江驰又抓着他的手臂想要抢盒子,江函回过头来,两人眼神才刚对上,江驰发誓,绝非出自本意,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对着他打了个喷嚏。

      可角度精准,一点也不躲开,不偏不倚地把口水全喷洒在江函的脸上,使无意沾上了恶作剧的劣名。

      他惊讶地「啊」了一声,本想抬手去帮弟弟擦擦脸,没想到他上一秒才在心里窃喜,下一秒就听到一个更大的喷嚏在自己的面前回响。

      对准江驰,点点如雨的唾沫均匀散落在他的脸上。除了下意识闭上双眼,他甚么都来不及做。

      刚从房间出来的江穆,看到这一幕忍俊不禁,说道:「你们俩怎么玩不厌,太脏了吧。」

      江函一脸淡然地点头道:「是有点脏,我去洗把脸。」说完便把盒子塞到书包里,走进浴室。

      江穆看着江驰像石化一样一动不动,便笑了笑,又苦口婆心的劝戒:「都让你别惹四弟,你怎么总不听。」

      江驰随手抽了一张面纸,颇为粗鲁地抹了一把脸。等江函走出来以后,他又不怕死的冲上前问道:「弟,那饼干谁做给你吃的?」

      「我回学校了。」江函走到玄关,弯腰把鞋子穿上。

      江驰一愕,又问道:「你刚不是说今天在家睡么?」

      「有点事,我先走了。」话音刚落地,那道身影便被眼前关上的大门隔绝开来。

      江驰不服气,跑到阳台往下瞧。江穆倒了杯水,走了过来,问道:「你看甚么呢?」

      「四弟有事瞒着我们。」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路上。江函平常出外都走这条路,所以他一定能看到甚么。

      江穆喝了半杯水,淡淡地说出实话:「他其实哪有畅所欲言过?」

      一般人来说,变得沉默总有一个过程,有一个转捩点,但江函的沉默有如天生镶嵌,找不到瑕疵,自然也不会有所谓的进程。

      江驰扯扯嘴角,正想回答大哥这句至理名言,忽然看见那一身黑影,旁边还有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子。就算只是头顶和背影,看起来也是标准的青春亮丽。

      「你看吧。」江驰咧着嘴巴笑。「我很准吧。」

      江穆笑了一声,懒得附和:「你怎么总管他的事,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的手好点没?」

      江驰的手还活在包紮绷带里,上班的时候特别不方便。中间自己换过绷带,重新包紮了几次,可是当然不像别人帮他弄的那么好。左塞右绑的随随便便,有时候过松有时候过紧,反正就是包得一点都不好。

      他低头,看着这只手,忽然想起自己孤家寡人的,又莫名的联想起赵立言。

      那个不爱笑,更不爱说话的女人,走路时或工作时目不斜视,专心认真。他甚至还记得她低头在桌子上写东西的模样。

      江穆见他不回答,像在想着甚么似的,又劝道:「如果还没好,就再去医院看看吧。」

      说起来,那只是一面之缘,芸芸众生里并不算稀奇。这一星期以来,江驰在公司里忙得天昏地暗,难得这两天放了假,他就大条道理的每晚都跑去袁恒那边喝酒撩妹,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快活是一剂强效的麻醉剂,他以为就这样了,他已经把那个高傲的医生置之脑后。然而此时此刻,只是别人无心的一句话,他不知何时变得发达的想像力,竟能牵强的想起了她,回过神来连自己都感到莫名。

      江驰咳了几声,清清喉咙,转身往厨房去拿别的东西吃。直到晚上,他实在觉得心里一阵郁闷无处可发洩,于是又跑去袁恒的店里大喝特喝。

      喝到一个程度,他觉得有如灌了一杯又一杯的水,没有味道,寡淡无趣。一人喝着闷酒的时候,多次有女人主动过来搭话,算不上国色天香,也不会有多婉约温柔,只是浓妆艳抹,弔带衣衫作利器,拗着曲折的角度把身子贴了上来。

      不过他只是淡然的笑笑,谈笑风生的本事还是有的,不过就算现场的灯光再迷蒙,只要对方没有喝醉,也能看得出他笑不达眼底的敷衍。在这样的场合里,没有非他不可的念头,聊着聊着,也就散了。

      如此到半夜,江驰实在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觉得连着两天这样喝酒,不是铁打的身体,终于要撑不住了。只能趁早撤退,和袁恒打过招呼,就转身离开酒吧,准备打车回家。

      江驰走了几步,只觉脚步浮浮,几次都无法站稳,若不是及时扶着旁边的柱子,他很可能跌趴在街上。猛力的甩了甩头,瞪了瞪眼,眼皮快要吃掉睫先的状态,面前景象清晰了一会儿,他大步跨过马路,心里惦念的是家里那张大床。

      可是前脚才跨出去,便听见耳边一阵刺耳声响,比任何酒吧里的音乐都还要张扬。忽然间天旋地转,昏暗一片。四周散落破碎的玻璃,刺出了伤口和血腥,甚至还听到某种裂缝声响。

      他只知自己倒下了。但却不知道如何收场。其实也不是痛到不醒人事,只是醉得头痛欲裂,膝盖磕到地上,身体倒到一边,一只手臂承受那一下重击。他一声闷哼,便放肆的闭上了眼睛。

      后来的情景就像一场下得迷迷蒙蒙的夜雨,甚么都看不清,但总有一些声音,就像预示一样给他一点点知觉,不至于完全隐没于黑暗里。他好像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他被送到哪里去,以及身体某处总有黏腻液体的感觉。但他的头发沉,根本连掀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就在这样的混沌里,他得到了一股安稳,不知道就这样躺了多久。再待他醒来时,才觉得有点力气,足以睁开那沉重的眼皮。

      白茫茫一片,带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这样的感觉不陌生,他好像上星期才在这里待了半个凌晨。

      江驰眨了眨眼,各种知觉渐渐恢复,他的手有点麻,指尖僵硬,像被谁紧紧地拑着。想活动活动手脚,却察觉到一边的手根本动弹不得。他垂眸向下看,发现自己的左手已显眼的被打上了石膏。

      他躺了回去,仔细想想到底发生甚么事。可是每个人酩酊大醉都会有自己的风格,而他就是记忆会完全切断,所有片段就像羽毛一样四散,他可以拼命回想,但再如何伸出手也只能抓回毛絮,要拼回完整过程是痴心妄想。

      他记得他在过马路,他也听到声音,感觉到疼痛,又觉得晕头转向……还在沉思之际,一人推开他病房的门。他斜着眼一看,是江穆。

      「你醒了?」一时之间,江函分不清,是他身上的石膏显眼一点,还是江穆脸上的担忧惹眼一点。

      「我怎么了?」他一脸迷茫地问道。

      江穆的眼神带着责备,表情也有点紧绷,说道:「你都这么大了,竟然还这样喝醉酒,昨晚差点就出事故了,还好那辆车停得及时。不过你倒在地上的时候,左手撞到路边的矮栏上,骨折了。」

      「……」江驰一时无言。从来没设想过人生如戏,只是秉持着活在当下的念头,哪曾想,现在甚么戏剧性的发展都给他碰上了。

      「老爸今早来过,不过公司临时有事,他就走了。让他省省心吧,你是两个弟弟的哥哥啊,老爸还得来医院照顾你么。」江穆叹了口气。

      江驰缓慢地点点头,在某个瞬间,他第一次觉到,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些理所当然的想法,原来是荒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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