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不归》曾十二少

36、第三十六章 深宫往事

　　突然间，门外的板子声和叫喊声都停了。
　　元谨成正惊诧，却听得宫外众人的声音：“参见皇上。“
　　皇上摆摆手，自己进了房间。只余两人。
　　皇上长长的叹了口气。
　　“为何你的伴读去了招提寺？”如元谨成真派人去暗杀三皇子，确是触犯了自己逆鳞，自己决不轻饶。只是粱章安他也是见过的，倒是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的，不是那种歪心思的人。
　　皇上看上去老了许多岁，眼神里透出忧虑和憔悴。
　　元谨成说：“我不知情。我只知道粱章安不会害人。”
　　皇上不置可否。

　　“招提寺的事，你都知道吧。”
　　元谨成心道，是来摊牌的吗？他自嘲的笑了笑：“知道什么？”
　　皇上看着他。
　　元谨成看着自己的父亲，皇上那由于年老而耷拉下去的眼睛，外面是一圈衰老的皱纹，眼神却依旧精亮，里面仍是盛满了探寻和提防，也有一层不被人察觉的慌乱。元谨成突然觉得累了，不想再继续演戏。
　　“知道那里有我的替补吗？”
　　“那是你弟弟！”
　　“父皇真是英明神武，瞒着所有人这么多年。”元谨成转过头去。
　　当初皇后之死，母家越族之所以不再追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皇上承诺不动元谨成的太子之位，母亲犯错，而并不殃及儿子。他母亲家族的势力在本朝根深蒂固，太子之位自然牢固，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时移世易，自从元谨成被废后，朝中不少参越氏的奏章，这么大的士族，一般官员没有授意，如何敢指名道姓的弹劾。这一步步的棋，更是让他对自己的处境陷入了自己被套牢的无力感和愤怒中。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见他不答。
　　“孩子，你当真这么恨我？”
　　“我还能有解释的机会吗？”元谨成问道。
　　皇上噎住了，这好像是受了多少怨气和压抑似的，皇上反问道：“朕何时亏待于你？”
　　“你是朕唯一一个嫡出的孩子。朕对你。。。。。。”
　　一直寄予厚望。
　　一个画面在皇上脑海中浮现，那是元谨成很小的时候，就能写的一手好字，记性极佳，过目成诵，那次他得意的像大臣夸耀，向东宫赏赐东西。这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后来父子间突然就变得如此生疏，生出不少嫌隙。
　　这种对嫡长子的执念，深深的扎在皇帝的脑海里，以至于有时候看到元谨成的时候，即使看到与废后相似的眉眼而心惊，也因为嫡出的身份又将不适感拉扯回来。这也是因皇上本是庶子出生，母家地位不高，这份对高贵出身的认可就像无数缠绕的藤蔓，在心里斩不尽除不绝。
　　沉默片刻，元谨成平静的说道：“嫡出？我母亲已被废了。”
　　皇上大吼了一声：“你还要提起多少次！？”
　　看着几乎可以说是暴跳如雷的皇帝，元谨成微微有点诧异，可能是习惯了他的喜怒不形于色。
　　失态的皇上脸上青筋突起，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还是歪了歪身子立住了。
　　元谨成担忧的看着他。
　　门外的众人听到屋内的吵闹声，都冒出冷汗来。但谁也不敢进入一步，或者发出任何声音。宫里是没有鸟的，任何飞翔的生物都被皇帝所厌弃，所以，整个皇宫不管白天和夜晚，都安静的要命。
　　元谨成一直低着头，脸色却是惨白。这半月的幽禁，确实让他瘦削的太多。

　　“若是我连自己的母亲的死因都不能知道，我不能释怀。”
　　即使这次因此彻底触怒皇帝，这种痛快也好过从前的隐忍。
　　过了一会儿，皇上叹了口气说道：“你就这么想知道？”
　　元谨成听这口气，诧异的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当年，母亲她。。。。。。”
　　皇上看着元谨成的眼神，他的儿子眉眼间长得很像那个女人，但是脸上的轮廓还是像极了自己。他颤抖着去触摸元谨成的脸，这是他们父子间唯一一次如此亲密的接触。这么多年的收敛，这么多年的疑虑，这么多年的防备，这么多年复杂的感情一瞬间交织在自己的脑海里。
　　心理的一个声音传来：告诉他真相，是不是过于残忍？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中都带着恐慌。元谨成害怕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自己的父亲始乱终弃，最终竟要夺去自己母亲的生命。
　　“呵呵。”皇上笑了两声，又摇了摇头。
　　想来想去，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一个干枯了十多年的秘密，不知道要如何流淌出来，一提及这个名字，都觉得尘封晦涩。
　　“你已经不是太子了。”皇上喃喃的说道：“朕已经废了你。”
　　“朕给过父慈子孝的机会，是你对朕步步紧逼。”

　　当年。
　　皇后寝殿大火。
　　确实是皇上授意。
　　确实是皇上不让救。

　　“你以为那个女人是什么好东西。”皇上冷冷的说道：“她怀了别人的孽种。”
　　这句话一出，石破天惊。
　　元谨成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变了。
　　什么？
　　所以这么多年，皇上不让任何人提起。这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巴不得让一场大火把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干干净净，何况，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不，不可能的。”元谨成摇头，他原本瘦的凹陷进去的脸颊上全是虚汗。
　　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己的母亲有过任何的不端行为。是皇上，是他骗自己，是他害死了皇后之后，为了让自己避免道德的谴责，故意给她安上的罪名。
　　“你骗我！反正也死无对证，你们自然可以随意编排！”
　　皇上怒极反笑，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她的尸身葬在招提寺后山，你可以挖出来，看腹中是否有胎儿。”
　　元谨成浑身发抖。
　　四目相对。
　　元谨成明白，不必去验证了，就让她安葬在青山绿水之间，谁也不用去打扰她。

　　“朕给过她活命的机会。”皇上说。
　　皇后有孕的几个月，皇上忌惮着越家在外出征的将军，皇后的亲哥哥，越吾清。给皇后一条生路，前提是这孩子不能留。几次交涉，皇后不肯打胎。眼看着皇后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皇后寝宫的人每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洒扫服侍，没人敢议论，没人敢多看一眼，这几乎成了一个皇后宫里众所皆知的秘密。宫内的看在眼里，却不敢多说一句，和任何人议论一句。
　　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却要当做不存在才能活着。
　　这中途又有多少人夜不能眠，为自己注定悲惨的将来哭泣，可这些可怜的“哑巴们”最后还是一样得付出自己的性命，一样葬身火海。

　　“真的是你放火烧死了她。”元谨成一字一句的说着。
　　皇上默认。

　　元谨成心惊，一步步退后，最后跌坐在凳子上。
　　这就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可是，今天的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真相。
　　母亲是有错，但是。
　　那也是一尸两命，那是皇上的妻子，自己的母亲，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看着眼前的人，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去恨，这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无解的结。

　　皇上轻飘飘得走出了房门，他觉得自己脚就像踩在了棉花上。看着满院里七零八落的人，他说：“放了他们。“
　　刘乐赶紧应声。
　　东宫众人原本被死死按住，恐怕会迎来更重的刑罚。此时也都松了口气，瘫软了下来。
　　皇上看着东宫仅剩的十多人，说：“成王爷这里不需要伺候了，想留的留下，不想留的就出宫吧。”
　　众人看着皇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是罪奴身份出宫，这辈子都挣不上荣华富贵了，好歹不用跟着废太子吃苦。今日都有掌事太监来打板子了，明日还不知道谁欺负到头上呢。
　　因此，大半都走了，只剩了越家自己四名侍卫和一个小丫头不走。
　　两个侍卫是元谨成母亲家里越氏带来的。
　　那小丫头名叫小春，以前就是外头粗使的，只因为偶然间元谨成救过被罚的她，加上自己父母双亡，没有去处，因此也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