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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2) ...

  •   婚宴次日,凌霄将下面的人一并叫到院子里,有各处的掌柜,洛水的管事,账房,还有家里伺候的下人,乌泱泱站了整个院子。
      钟离秀和白叔站在凌霄身后,目光淡然地看着满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
      凌霄冷眼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遍,往前走了两步。
      “这几年,因为家里的事,我甚少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些挑拨离间的传言,有说我病重的,有说我离世的,还有说我失踪的,加起来,都能凑成说书人的戏本了。”
      “以前是不常见人,这些传言有就有了,既往不咎。现在,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认清楚掌家的人。今后,你们一样不常见到我,但若家中再有谣言,再让我听到一句对逝者不敬的言语,我连他的全尸都保证不了。”
      凌霄说话的语气并不呵斥威严,反倒柔声细语,轻言劝慰。这样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更让人毛骨悚然。
      “从今往后,凡凌府晨昏定省,一应事务皆交于少夫人打理。每日申时,我会在偏房,这个时辰里,房门大开,有裁决不定的,只管来找我,过时不候。其他时辰的琐事,该掌柜定的掌柜定,该管事定的管事定,有需要我过目的,只管交给白叔,他会替你们带到。还有不明白的吗?”
      “少爷,每年固定的查账时日,也是如此吗?”
      “每年查账,我会亲到各个铺子查看,一如旧例。”
      凌霄环顾一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各自散了吧。”
      听了这句话,下面的人如同得了恩赦,三两下走得一干二净,消失在凌霄眼前。
      凌霄转过身:“白叔,让您安排的人都找好了吗?”
      经了这三年时间,白叔老了不少,脸上的褶皱多了许多,发鬓已然花白。
      “少爷放心,个个都是家里人,机灵懂事,守口如瓶。”
      凌霄看了一样钟离秀:“少夫人刚管家,有什么事还要白叔多指点。”
      这三年,钟离一家帮了凌府不少忙,只暗杀这一项就帮着挡了五六回。
      “少爷说哪里话。少夫人来的这几年,把各处安排得妥妥帖帖,下面的人都夸少夫人呢!”
      “那就好。”
      钟离秀笑着走上前:“你只管忙你的,这个家交给我。”
      这个家?凌霄记得的家里,有爹和娘,有凌霄,还有凌霜。
      钟离秀抬眼看向凌霄,冷不丁看到凌霄若有所失的迷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把目光瞥向一边:“白叔,库房里有几处不大清楚,我一直想请教您,不如随我去看看?”
      “少夫人折煞我了,您请。”
      待凌家众人各归其位,一只信鸽飞进了方家的高瓦深墙,将这两日发生的所有事悉数告知。
      方齐山得了消息,慌忙冲到了方宗主处,把书信交给他看。
      “爹,你说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活下来的,真是凌霄?”
      方宗主锁着眉头看完,凝神沉思良久。
      见方宗主不说话,方齐山更加焦躁不安。
      “如果活下来的,真的是凌霄,那我们之前做的,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还是没摸清楚缩骨功的深浅!”
      “这凌霜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候怎么就大公无私了!自己的命一点都不稀罕,巴巴地去救人家,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凌霄的命怎么这么好!打小就有奇才的美称,万人称赞不说,连阎王爷都眷顾他,硬是从鬼门关走出来了!真是气死我了!这种好事,怎么哪件都轮不到我身上!”
      方宗主被方齐山的大嗓门扰得头疼,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多说无益。不管留下来的是凌霄还是凌霜,都不能掉以轻心。”
      方齐山觉得他爹就是死心眼,本来这两个人就不好分辨,现在证据都摊在了眼前,竟然还不能确定。照这么说来,就算把两个人都摆到他面前,一样分不清。
      “爹,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婚礼上那个,还可能是凌霜?这信上可说得清清楚楚。天寒剑法!这是凌霜那个浪荡少爷能会的吗!”
      方宗主狭长的眼眶眯成一条缝:“你也说了,这人已经习得天寒剑法,他是凌霄还是凌霜,重要吗?你倒真该祈祷留下来的是凌霄,好歹受过重伤,身体不可能没有损伤。如果是凌霜,仅短短三年,他就能习得天寒剑法,此人深不可测。”
      方齐山看不上凌霜为人,他心目之中的对手,只有凌霄才配得上。
      “合着我们就是白忙活了呗!您说了这么多,要么他是凌霄,要么他比凌霄还可怕,你说我们这么整天苦心积虑的,反倒给自己挖了坑,图什么!”
      方宗主抿了一口茶,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我说,与其试图搞清楚是凌霄还是凌霜,你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功法上。武器再好也只是武器,替代不了用的人。我劝你早点把你那缚灵锁弃了,好好练功才是正道。”
      方齐山大跨步冲到方宗主跟前:“爹,你总算说实话了!我早就看出来,你对我辛辛苦苦炼制的缚灵锁根本看不上眼!从我开始熔炼,你就不同意!好不容易成了,你就是看着有点用处,才勉强点头。现在好了,自从知道凌家有什么缩骨功,专破我的缚灵锁,你就开始瞧不上我!我算是明白了,不管是凌霄还是凌霜,在你心里,我连他们俩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等着,我这就去跟凌霄决一死战,看看到底谁厉害!”
      “站住!”
      方齐山哪听得进去方宗主的话,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却被守在外面的侍从拦了下来。方齐山一时气不过,将身旁的圆桌一脚踢翻在地。
      方宗主怒斥道:“凌霄跟我什么关系,八竿子打不着,我至于去操心他!倒是你,整天毛毛躁躁,不知轻重。我看我今天就是放你出去,你也伤不了人家半分!”
      “你既然看不上我,倒别认我这个儿子啊!他凌霄武功也好,人也好,你认人家做儿子去!哎呀,我差点忘了,你愿意认人家这个儿子,人家还不愿意认你这个爹呢!”
      方宗主气得面色涨红:“放肆!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我还就告诉你,我就是看不上你那什么缚灵锁。这一年来你就知道跟在凌霄屁股后面转,一点长进都没有,脾气倒是大了不少!我问你,前年就让你练的第八式,现在练到哪了!”
      方齐山听到练功这事,就有些心虚:“这段时间我就算没有练功,也没闲着!整天就知道练功,练功,烦不烦!”
      方宗主被方齐山气得眼前冒金星,扶着桌子,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
      “来人!把少爷请出去!练不成第八式,别想出这个院子!”
      “你还想关我!老头……”
      不等方齐山说出不堪入耳的话,侍从们赶紧架着他离开了。
      方宗主扶着桌子,大喘了两口气,瘫在椅子上。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气死人。
      方齐山大大咧咧的,不知道轻重,一心念着他的缚灵锁,只能由方宗主多替他打算。凌霜再不济,终归是凌家的公子,这么平白无故被他要了命,凌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方宗主暗想,既然已经出了这档子事,与其等他们来报仇,倒不如斩草除根来得痛快。
      这几年里,方宗主一直留意着凌家的动向,甚至派了刺客前往。然而凌家高手在侧,他们根本进不了凌霄的身。如今凌霄已然痊愈,天寒剑出世,才是真的麻烦了。
      方宗主一再提醒方齐山,少与凌家往来过密,以防他们家出阴招给凌霜报仇。方齐山却不大在意,他说凌霄光明磊落,不屑于用这样的招数,让方宗主更是担忧。
      方齐山不知道方宗主暗地里的动作,一心只想跟凌霄一较高下,被侍从扔到房间里,一个人在房间里又砸又摔,生闷气。
      死老头真是的,眼里就看到什么功法,招式,他看不上我的武器,我还看不上他的功法呢!虚张声势,花里胡哨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有了点上心的事情,按着自己的主意烧制锻造,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弄了这么一个宝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一盆冷水浇下来。我这几年的心血,就被他当成破烂踩在脚下,怎么能甘心!还总拿我跟凌霄比,他凌霄有这本事弄出这么厉害的武器吗!
      凌霄有什么好的,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他要真是正人君子,哪至于让凌霜替他送命!那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种人,心肠歹毒,人面兽心,怎么配得上流传的盛誉!
      他若是真有本事,倒让我用出缚灵锁啊!我有兵器在手,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说什么我伤不了凌霄,真是笑话,我比武伤到他的时候,老头不知道在哪自在呢……
      方齐山想到这里,愣了半晌:对啊,我伤过他的。如果他还是凌霄,伤口肯定还在。
      方齐山猛力拍打房门,想送个信出去。方宗主虽看不上他的不争气,心里却担忧他的安全,趁着这件事,打算狠狠整治他一番,任他怎么撒泼都不同意,甚至断了他与洛水城的联系。
      方齐山面上妥协,心里却一直惦记着这事,等到洛水城的人收到消息,已经是秋日里。
      按着凌霄的吩咐,家里每日只有申时可以见到他,其他的时候,家里庭院正堂,看起来如往日并无不同,后院却戒备森严,把守的人都是自小长在凌府的家里人,一个个伶俐机敏,密不透风,连落叶都飞进不去。
      这日申时,万良揣着一本册子,闷着头往侧房走,不知道在烦心些什么。万良只顾朝前走,不留神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万管事走路可要当心着点!”
      万良抬起头,眼前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看样子是家里的下人。
      万良心里有事,只干笑着点了点头。
      这孩子打量了万良一眼,笑着问:“我记得这个时节,铺子里一向安稳,万管事怎么隔三差五就来呢?”
      这孩子毛都没长齐,竟然对自己指手画脚,万良这么想,心里不悦:“铺子的事情杂得很,不该问的别问。”
      这孩子看着有些缺心眼,万良对他爱搭不理,他却还是笑着攀谈:“知道管事忙的都是大事,我也是好奇而已。哟,管事手里这是什么啊?”
      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说话间就要去拿,被万良伸手打了回去:“这是你能动的吗!小孩子家,别多管闲事!”
      万良收起手里的册子,径直朝着凌霄所在的侧房而去。这孩子看着他的背影,轻蔑地笑了笑,高声道:“管事想见少爷,可要等一等,少爷正在屋里换衣服,还没收拾妥呢!”
      换衣服!万良脑海里一阵电光火石,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更快了。
      凌霄正在屋里穿衣裳,突然听到门口哗啦一阵声响,一个人从门外摔进来,趴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凌霄看。
      凌霄上身还没来得及穿衣裳,依旧慢条斯理地拿起纱衣,丝毫没有被不速之客打乱,将衣服搭在身上,走到趴着的人跟前。
      “看够了没有?”
      “看够了。”万良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的局面,在他的脑海里,这是个非此即彼的选择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突兀地出现了第三个选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额……不是。方才在门口,不小心摔倒了,无意冒犯少爷,请少爷见谅。”
      凌霄转身,系起衣裳,淡淡地问:“什么事?”
      万良从地上爬起来,把册子递了上去:“这是月里与各大商铺的来往,请少爷过目。”
      凌霄接过来,放到手边:“以后这样的事情,让人送到白叔那里就好,不劳你亲自跑一趟。”
      “是是……”万良躬着身子,恭谨地应道。
      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是凌家的账房:“少爷。”
      万良见有人进来,正往外走,却听到账房说:“少爷,我请求遣走一个叫张胜的伙计。”
      万良听了,停了脚步,走上前来:“先生怕是糊涂了,张胜是我手底下的人,若先生有什么不满,尽管跟我说就是,何必来烦少爷。”
      账房年近半百,眉宇间有一股浩然正气,义正言辞地说:“我找过管事,管事不理会,我只能来找少爷了。”
      万良忙说:“张胜所犯,不过是一些小错,我已经惩罚过他,并不是对先生的话不加理会,只是觉得为了这些小事,而把他赶走,实在不妥。”
      账房听了更生气了,冲着万良喊道:“小错?如果账本都胡乱记录,写错标错,那家里要我这个账房也没有用了,不如将我遣了去,也能少受些拘束!”
      账房在凌家待了二十多年,猛然这么说,让万良吓了一跳,赶紧陪笑着说:“先生言重了,何至于此……”
      “好了!”
      凌霄突然出声,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两人赶忙住了嘴,俯首等待凌霄的意思。
      “先生为凌家鞠躬尽瘁,我相信先生的眼光和裁断。既然这个人,先生不满意,给些银子打发了,挑个先生满意的就好。”说着,凌霄将一本账册放到账房面前,“先生,这里面有些东西不大对,您看看。”
      “是。”
      万良站在一旁,见没有自己什么事,行了个礼,心烦意乱地走了出来。
      凌家选人任人极为严苛,他好不容易拉进来一个张胜,扶到现在的位置,现下全白费了。这个张胜也真是的,干什么不行,非让账房抓了小辫子,捅到了少爷这里,想保都保不住!虽说下面还有几个小的,但出入往来,终究是不方便。
      万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还平白丢了个帮手,愤愤不平地出门而去。
      待万良出了门,一个瘦小的身影跑进了侧房里,回道:“少爷,走了。走的时候,气鼓鼓的,步子都迈不稳了!”
      “干得不错,兴子。你先去忙吧。”
      “是。”兴子得了吩咐,一溜烟跑没影了。
      凌霄笑着看向账房:“辛苦先生陪我演这一回。”
      账房也笑了起来:“少爷客气。为少爷分忧解难,护凌家周全,是老朽职责所在。”
      “先生已经知晓了其余的同党,回去缓些日子,找个由头把他们打发走就是,莫让他生疑。”
      “是。”
      回去之后,万良就给方齐山传了消息,将他今日所见一一告知。
      方齐山告诉他,凌霄的肩上应该有一道伤疤,是当时比武的时候留下的。万良莽撞地闯了进去,不仅看到了肩膀,还有前胸后背,胳膊腰腹,上面刀剑裂口,鞭打淤青,新创狰狞,旧痕凝血,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肩上不只有伤,还有两三道,不知道哪一个才是他要找的。
      方齐山得了消息,赶忙传信,既然活人不行,就去看一看死的那个。没想到回信马上过了来,说死的那个,被人亲眼看着烧成了黑炭,不可能还有痕迹。
      万良放走信鸽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想法,会不会凌霄早就猜到有这一天,有人想借着两个人身体的不同搬弄是非,所以早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死的那个毁在一场大火里。
      万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如果凌霄真有这种筹谋,也不会留他在凌家这么多年,却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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