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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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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真宫。
拓祯的寝室里,湖都沉沉地睡着。
一只纤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她的颊,心疼地为她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
斜阳的光线透过窗子照进屋子里,为坐在床边的人儿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纱衣,那么的轻柔,仿佛也在呵护着这个用情至深的孩子。
拓祯的目光一刻也不愿离开湖都的脸庞,就这样痴痴地看着她,但是就算她在他眼前,他仍是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湖都居然为了他大闹御花园;湖都居然在他面前演出了一场民间相传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湖都居然请动了皇祖母给她撑腰,令他连反悔的机会都没有;湖都居然……居然是爱着他的,且不比他的爱少……
拓祯缓缓地俯低头,将唇轻轻地印在了湖都的眉心,好久好久,微闭着双眸,乌黑的长睫翘起好看的弧度,静静地感受着湖都肌肤的细腻与发间的清香,无比地怜惜。
湖都,你要我怎能不爱你?你要我怎能舍得再放开你?
窗外,一双幽怨的美丽眸子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黯然地低下头去,有泪珠儿消无声息地掉落。
现在她才知道,对于她来说,幸福从未来过。
其实她并没有奢望过得到拓祯的心,即使只是在拓祯的身边做一个侍候他的小丫头,她就已经知足了。
但是现在,就连这个梦,她也无法再做下去了。
对于第一眼见到拓祯时就爱上了他的尼楚贺来说,湖都这个名字岂止是如雷贯耳,简直是铭刻于心的,如今才有缘见上一面,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尼楚贺的唇边浮起一丝飘忽地笑,原来,那就是在拓祯的心里无可替代的女子啊……今早湖都站在湖心亭的护栏上使计迫使拓祯大声说爱的情景,她也远远地看到了,她第一次看到拓祯的脸上除了淡漠之外,居然还有那么多的表情,她第一次知道,拓祯也会无奈,拓祯也会求饶,拓祯也会失措,拓祯也会那么深情地凝视一个女孩子……而对于湖都,一个这样有主见又雷厉风行的女孩子,她是真的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了。
转身,尼楚贺缓缓离开窗口,擦干眼泪向寿真宫的大门走去,手里提着个简单的小包袱。
刘悦等在那里,第一次正眼瞧这个女孩子,心下也有些不忍,轻声道:“尼楚贺姑娘,太后老人家的意思是,如果姑娘愿意留在宫中,可以去长春宫当差,太后定然不会亏待姑娘,如若姑娘不愿意再留在宫中,太后亦可给姑娘特例,提前退宫与家人团聚。”
尼楚贺向刘悦微微施了一礼,虽犹豫了下,却仍是道:“多谢刘总管,奴婢想出宫。”
刘悦点头,这丫头是个明理的,宫中是个是非地,她与爷的婚事中途生变,就算她留在太后身边,也免不了被宫人们在背后议论,还是早早脱离出去的好。
刘悦伸手取过尼楚贺的包袱,帮忙提着,道:“太后料到姑娘会做如此决定,所以特地派奴才来引姑娘出宫。”然后拿出一封退宫文书和一个装了几百两纹银的小布包递给尼楚贺,再道:“这是太后的一点心意,希望姑娘出宫后能够寻个好人家。”
尼楚贺忍住内心里翻涌着的酸意,硬是扯出个微笑,道:“劳太后老人家惦记,尼楚贺只能请刘总管向太后代为转达奴婢的谢意了。”
于是,夕阳下,尼楚贺在最后看了一眼寿真宫后,默默地随刘悦出了宫,从此,再也没有回过皇城。
虽然此时她带着满腹的心伤,走的无奈,走的凄凉,但是又有谁知道,其实这是老天赐予这个姑娘的一次眷顾呢?
她的心伤会随时间的治疗慢慢淡去,即使她永远也忘不了在紫禁城的寿真宫里有那样一个谪仙般的人儿差一点成为她的夫婿,即使她永远也无法忘怀最纯最真的这份少女情怀,但是她会安安乐乐的过一生,这比起那些个一生都无真爱无自由,只能不断追求权势和荣华富贵来充实自己的囚禁在宫中的贵妇们不知要强了多少倍,不是吗?
***
湖都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抚着头坐起来,湖都眯缝着眼睛,意识依然有些迷迷糊糊的。
她没想到两口酒竟然就令她醉得一塌糊涂,平常她的酒量可没这么差呀?唉,此刻想来,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好再加上她几乎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空腹喝酒才会在大功告成、心弦一松之下,直接去会了周公,睡了个人世不醒吧?
随着一声开门响,拓祯走进屋中,见湖都正坐在床边做冥思苦想状,便轻声问:“是不是觉得头疼?”
湖都抬头,见是拓祯,立即露出安心的笑容,道:“还好,”随即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哦,”湖都下意识地点点头,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道:“天呐,都已经这么晚啦,我必须马上回去,否则阿玛和额娘会担心的。”
“好,”拓祯说:“我送你。”然后拓祯转身要交待守在门口的小铁子备马车,却被跳下床的湖都一个箭步拦住。
拓祯怔住,低头看着眼前急得连鞋子都没穿的湖都,奇怪地问:“干嘛?”
“你想反悔是不是?”湖都扬着小脸儿,狐疑地问:“你以为我喝醉了,现在又想蒙我了,是不是?”
“湖都,”拓祯无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想怎样?”
“鉴于你最近的行为十分之恶劣,我是不得不怀疑,”湖都的态度认真极了,“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再被你蒙骗第二次,什么不是爱情,什么只当妹妹来喜欢,你最好把这些鬼话统统烂到肚子里去,否则别怪我还有绝招没使出来哦。”
威胁,十足的威胁。
面对着湖都满脸倔强的背后隐隐地心焦,拓祯,那个被威胁的人的心里却甜得仿如灌满了蜜。
故意地,拓祯叹息地道:“你连皇祖母都请来为你撑腰了,我就算想反悔、想蒙你,也不成了啊?”
“啊~”湖都没想到拓祯真的会这么说,于是泪意便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带着哭腔地,她说:“你还真的想这么做啊?人家为了你,什么矜持、什么礼教都统统抛掉了,你……你居然还想不要我……你……唔——”
拓祯倏地倾身吻住了湖都的唇,堵住了她欲出口的满腹的委屈,在她为了挽回他而做了这么多事的现在,他哪里还舍得她再伤心难过呢?
所以,为了她,他一定要努力地活下去……
但是如果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活太久的话……那么,在他的有生之年里,至少可以皆尽所能地让湖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开心的女孩子吧。
湖都整个人都呆怔住了,张着大眼睛,还有一滴泪垂在颊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拓祯在做什么。
拓祯在吻她?拓祯在吻着她的唇!她不会是在做梦吧?
拓祯的唇软绵绵地,混合着淡淡的芳草香和药香,令人无限沉迷。
湖都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好似又一阵地醉意上涌,整个人瘫软在拓祯的怀里,于是,模糊地,她想着,是不是酒劲儿还没有过啊?下次一定得问问袁佑愉,那究竟是什么酒,怎么睡了一大觉醒来,还在天旋地转呢?
红烛摇曳着微光,秋日的夜晚,静得仿佛睡着了。
但,就在这时,只听“呯”地一声,本就虚掩的门被人用力地撞开。
正处在甜蜜初吻中的两人惊觉地离开彼此,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里,一个英挺却纤瘦的身影直直地站立着,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狠狠地瞪着他们,宛如来自地狱的使者一般,浑身散发着暴戾之气。
片刻后,他从齿缝儿里吐出一句话,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说:“拓祯,我要杀了你。”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闻承郡王之女湖都,年已二八,风姿绰约,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未免误其韶华,特赐婚于拓祯贝勒,下月初八完婚。钦此。”
当皇上的近身总管大太监杜重大摇大摆地停轿于王府门前时,王爷便已经料到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再无挽回的余地。
斜阳下,跪在院中的承郡王双手接过这卷专属于皇家的明黄册之后起身,却不禁一阵的头晕目眩,一旁的福晋立即上前扶稳夫婿。
杜重的面上闪过惊异之色,随即恢复,操着他那特有的尖细嗓音,状似关切地问:“王爷可是身体欠安?”
福晋怕他觉察出什么,忙地解释道:“昨日王爷偶染风寒,此刻又闻皇上为我家格格赐婚之喜,深感皇恩浩荡,一时振奋,以至身体有些不适,劳公公过问,休息一下便好。”然后示意杜重进前厅落坐,道:“公公辛苦,还请进去饮盏淡茶,以尽我府的地主之宜。”
杜重摇摇头,恭敬道:“奴才还得赶着向皇上复命,不便久留,既然王爷身体欠安,还是早些安歇为好,奴才这就回宫了。”说完,向王爷夫妇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福晋只好命人送大总管,并私下里为杜重塞了个红包,希望他复命之时在皇上面前不要说些有的没的。
前厅内。
五子德克锦接过丫环端上来的香茶,摆手让仆人们都下去了。
将茶小心地递入父亲手中,看着父亲好似一下子变得苍老许多的容颜,心下不忍地劝解道:“阿玛,您还是放宽心吧,既然湖都自己做了选择,咱们能做的,也只有祝福了。”
“唉,”福晋看得更是明白,叹气道:“拓祯要娶侧福晋的事,皇宫内外几乎都传遍了,可圣旨却迟迟不下,如今湖都上午进的宫,下午圣旨便已宣到了府中,其中的玄妙之处,此时足可见分晓啊。”
试问,又有些什么事能够瞒得过宫中那位老祖宗呢?拓祯可是她心尖子上的一块儿肉啊。
“罢了,罢了……”王爷喝了一大口茶之后才似缓过神儿来,连道了几声“罢了”之后,幽幽地道:“事已至此,本王还能说什么?希望湖都好自为之吧。”
当诺寒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他昨日殿前高中武状元,依礼一大早便由王爷的四子陪同着去一一拜谢各位恩师,直到此刻方归,发现府中气氛不同寻常,便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
王爷抚着仍在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愿多言。
福晋张了张口,虽知道湖都的婚事瞒不过,但面对深爱着湖都的诺寒,却仍是很难开口告诉他。
一时间,厅堂内静得出奇,而诺寒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沉去,隐约地,他猜到了是什么事,但却固执地不愿意相信。
好一会儿,德克锦才叹了口气,道:“湖都下月初八大婚,嫁给拓祯为嫡福晋,皇上已颁下圣旨。”
“什么?”
诺寒闻言,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向德克锦,而德克锦却是很肯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诺寒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但仍是强自镇定地问:“不是说拓祯会娶个侧福晋吗?不是说只留给湖都一个准嫡福晋的头衔吗?为什么忽然又要湖都立即大婚?”
“这……”德克锦沉吟了下。
“是湖都亲自去皇城求得太后老人家做的主。”王爷接口道,虽然每一个人都知道,对于诺寒来说,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实,但是,王爷仍是觉得事已至此,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
诺寒怔住了,被雷击中似的,一时之间,只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
他站在那里,浑身迸发着冰冷,令厅中所有的人都觉得仿佛置身于千年冰窟一般心生寒意。
“诺寒,”看着这个样子的诺寒,德克锦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上前拍拍诺寒的肩,安慰道:“就算你不能成为我的妹夫,但是我们依然是好兄弟,不是吗?”
诺寒看着德克锦,却又好似穿过了他,视线放在远处的某一点,许久之后,他忽然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美得勾魂摄魄一般,他说:“是啊,依然是好兄弟,有没有湖都这层关系似乎也无所谓……”
不知道为什么,德克锦觉得此时的诺寒好像特别地可怕,竟无意间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他担心地叫:“诺寒?”
“可是,”诺寒像是梦中呓语一般,不急不缓地,接着道:“我只想成为你的妹夫,怎么办?”
“诺寒?”德克锦终于发觉诺寒的不对劲儿了,惊问:“你要做什么?”
诺寒的眼中瞬间恢复了焦距,他看着德克锦,冷冷地,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的湖都岂能让给别人?”
王爷和福晋两人也担忧地从椅子中站了起来。
“诺寒,”王爷上前道:“好孩子,别做傻事。”
“圣旨已然颁下,便再也没有后悔的权力,”福晋也急急地道:“就算湖都和拓祯本人反悔亦当抗旨论,此时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能做什么?”诺寒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焦急的脸庞,声音轻得仿如绵絮:“很多,只要我想。”
诺寒为自己的周身布下结界,踏进皇城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一路寻到了拓祯的住所——寿真宫。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么晚了,湖都还在这里,且此时窗上正映着她与拓祯两人慰贴在一起的剪影……
迸裂的妒意点燃了熊熊怒火,混合着锥刺的心伤,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霍地推门而入,力气大到檐上吊着的宫灯随着气流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