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3、第43章 ...
-
袁佑愉的大帐内。
湖都小心翼翼地为袁佑愉嘴角的伤口上着药,末了,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每一次都是因为我害你受伤。”
袁佑愉想笑着安慰她,却牵动了伤口,于是面部表情有些僵硬地道:“不关你的事,更何况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每次都败在诺寒的手上,自己还挺没用的。”
“你千万别这么想,你可是皇上钦点的正三品一等侍卫,可想而知,武功是极高的,只不过你的运气不是太好,遇上了诺寒而已。”说到这里,湖都皱了皱眉,刚刚与诺寒吵架的一幕又在眼前闪过,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与好朋友吵架会令她难过,不过,诺寒怎么可以一直说她是笨蛋呢?这一点实在令人生气。
“是啊,”袁佑愉忍不住叹气,“的确是运气不好。”诺寒和拓祯像两座大山一样挡在了他的面前,阻断了他对湖都的所有妄念,令他不得不心生悲凉。
两人无可无不可的又随便聊了两句,湖都便叮嘱了袁佑愉一声“好好休息”后,匆匆告辞走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诺寒不会再跑到人家大帐里来大展暴力吧?依别人可能会考虑考虑,但诺寒,应该是不会考虑的。
而袁佑愉的顾虑比湖都还多了一层,万一诺寒那家伙真地杀到他的大帐里来,他再被揍几拳事小,若是惊动了皇上,让湖都的清誉因此而受到影响就糟了。
所以两人都是怕了诺寒的心照不宣了。
秋猎结束后,许是每个人都觉得疲累的原故,回程的队伍明显没有去时的热闹。
德克锦打马护在湖都乘坐的马车旁,看看一脸写满无聊的妹妹,再看看一直想对湖都示好,却又碍不住面子的一脸苦恼的诺寒,不禁无奈苦笑。
心说,人家阿茹娜郡主的战书都已经下了,这两位当事人还搞不清楚状况地闹着别扭呢。
一同参加秋猎的人谁看不出来,近些天,每一次诺寒上猎围场之前和下来后,最先迎上前去嘘寒问暖,加油鼓劲儿,帮忙清点猎物的是她阿茹娜郡主啊?
而一向宠女儿的蒙古查干王爷将阿茹娜的举动看在眼中,却一直笑而不语,看起来应是对诺寒很是中意了,只待明年诺寒考取功名后,想必定会有所行动吧。
刚刚湖都与阿茹娜道别时,德克锦就在一旁,他听到阿茹娜说:“湖都,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是吗?你是打算去宫中小住吗?那太好了,到时一定来我家玩啊。”湖都开心地邀请着。
可是阿茹娜却但笑不语,反而拿眼角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诺寒。
德克锦当时就在心里替阿茹娜说,当然会去你家玩了,因为诺寒住那儿嘛,我的傻妹子。
***
秋天的脚步一向很快,尤其是北方,在下过两场细雨之后,整个天地仿佛都笼罩上了一片寒意。
待月楼。
湖都静静地坐在窗口,目光定在窗外的街道上,虽冷,却不愿离开那里,也不肯关上窗子。
因为她在等一个人,她要第一时间看到他。
而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想念,会像面前的这杯香郁的花茶。
只那么小小的一杯,芬芳的茶香便会袅袅地弥漫在整个雅间里。
自与拓祯相识以来,他们从没有分开这么久过,四个多月,拓祯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生病?身边有没有发生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有没有……如她想念他一样的……想念着她呢?
情不自禁地,湖都又要叹气了,如玉的脸庞浮上几许轻愁,不知道今天,拓祯会不会出现呢?
从秋猎场上下来,在得知拓祯也回京了之后,湖都便急急地派人送信到宫里邀拓祯来府里相聚,可是每一次,拓祯都会遣人来回——
“……拓祯贝勒爷要陪太后老祖宗看戏,不便前来,待贝勒爷得空时,定会登门拜访……”
“……贝勒爷偶染风寒,不便出宫,待日后定会相邀格格品茗,而且贝勒爷还说,他的身体只是小恙,请格格宽心……”
“……皇上差贝勒爷整理书库,珍藏群书点编入册,所以贝勒爷一时间抽不出空儿来,还望格格海涵……”
……
大半个月了,每一次相邀,来回话的都是个陌生的小太监,而每一次的理由,又都合情合理地让人生气,总之三个字——来不了。
好吧,昨日湖都终于忍无可忍地来到皇城外,亲自将信交到传话的太监手上,道:“我就在这里等着,若他拓祯贝勒爷没有给我一个满意地答复,我就不走了。”
传话的太监见湖都格格面色不善,不敢耽搁,立马向宫里奔,于是不大一会儿,便见小铁子远远地跑来,到得湖都的面前,边行礼边大口顺气地道:“小铁子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哟,铁公公可有些个日子没见了啊?”湖都语带讥讽,言下之意是,以前有什么事都是你小铁子代拓祯来府里传话的,如今却每每让一个不认识的小太监代劳,看来架子不小啊?
小铁子哪会听不出湖都的意思,脸上带着苦色,却又辩白不得,心说,他哪敢啊?这些个日子以来,他是恨不能变作一只信鸽,飞到湖都格格的身边,将贝勒爷是如何忍受着相思之苦的事对格格好好说上一说……但,就是因为主子怕他忍不住对湖都格格说些什么,才不让他去王府里传话的啊。
“格格,您可别折煞奴才了,奴才在贝勒爷身边当差,贝勒爷说什么,奴才就做什么,哪敢有自己的主意啊?”不是他小铁子在出卖主子,是贝勒爷太了解湖都格格了,果然,湖都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完全是铁青色,垂在身侧的拳头攥得死紧,狠狠一跺脚,咬牙道:“你告诉你们贝勒爷,明日午时,待月楼,我不管他是陪太后老祖宗看戏也好,偶染风寒也好,整理什么典藏奇书也好,如果到时他不到,我定会想办法向太后老祖宗请安的。”
说完,湖都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小铁子躬身立在那里直叹气,而宫里红墙边的隐蔽处,一个高瘦的身影却痴痴地望着湖都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挪动半步。
当雅间外传来脚步声时,湖都从思绪中回神。
是拓祯吗?
湖都的唇边绽开笑意,即使多日来拓祯对她刻意地冷漠令她心生气闷,但是,在即将看到拓祯的这一刻,她依然止不住满心的欢喜。
可是,当屋外的人挑帘进来时,湖都本欲站起的身子又失望地坐了回去,原来是翠儿。
只见翠儿引着身后的待月楼的小伙计小心端着个火盆缓缓地进了雅间,并指挥着他将燃得正旺的火盆放在湖都的身边,可以充分散热,却又不会太烤的位置,直到觉得满意了,翠儿才将小伙计让出雅间。
而那个小伙计在走之前,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敞开的窗,心说,窗子开着,加再多的火盆也没用,但是人微言轻的他当然明白,这个贵族格格将窗子开着自然有她的道理,所以只是瞧了一眼,便躬身退走了。
湖都依然在等,仿佛如果拓祯不来,她可以一直这么等下去。
而翠儿则是知道主子心里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静静地立在一旁,在茶不再冒热气的时候,默默续上。
待月楼对街的另一家茶馆,二楼有一扇窗从湖都来之前便半掩着。
窗内,有一双悲伤的眼睛始终从窗缝儿中注视着湖都,一刻也不曾离开。
从早上开始,天气一直阴沉得可怕,每一次呼吸,都有满满的凉意冲刺肺腑,就好像此时他的心情,只觉彻骨的冷。
当云层终于承受不住早冬的寒气,纷纷扬扬地下起细碎的雪时,在街上赶路的人们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望向天空,感叹今冬的雪来得是这样的早。
幽幽地,那双眼睛的主人轻叹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既然决定了,就要做下去,哪怕心会痛死。
湖都的视线从窗外调回,无意识地盯着面前的茶碗,心情沮丧极了。
她知道她和拓祯之间一定出了问题,从她看到拓祯不告而别去承德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问题出在哪里?
现在的拓祯就像个闷葫芦,不止将她拒在心门之外,甚至连人都是拒之千里的。
屡次邀他来府里相聚,他都不肯,所以湖都才选了他们曾经一起来过几次的待月楼,可是,如果今天他再不来……
湖都的鼻头直犯酸,如果今天拓祯再不来,她要怎么办?
昨日在宫门外的“毫言壮语”——说拓祯再不来见她,她就要向太后老祖宗请安,可是,现在想来,她该以什么名目恳请太后做主?
湖都苦笑,以弃妇吗?他们之间根本就还没有过海誓山盟,连皇上赐婚都只是嘴上说说,甚至她的内心里也是抗拒着嫁进皇宫的,所以,她凭什么去指责拓祯的不是?
所以,拓祯啊拓祯,我该拿你怎么办?而你,又想拿我怎么办呢?
终于,有人从屋外挑了帘子,终于,有个高瘦的身影缓缓地进了雅间,终于,湖都见着了阔别了四个多月的拓祯。
拓祯站在门口,他望着湖都,如果是在以前,他一定会问上一句,“我的小湖都,秋猎好玩么?”然后湖都就会像一只美丽的小鹿一般蹦到他的身边来,摇着他的手臂,兴高采烈地说开来,“拓祯啊拓祯,我告诉你,草原是那么那么的美,草原的夜空,星星是那么那么的亮,草原上的牛群、羊群是那么那么的庞大,就像天上的云……拓祯啊拓祯,我告诉你……”
可是,你知道吗?湖都,每一次你对我说着那些我也无比向往,却永远不可能去经历的事物时,我的心里都会情不自禁地涌现出几许落寞啊。
我是多么想与你一同去畅游天下,在草原上策马驰骋,一起陪你去看海的那一边有些什么样的人,与我们又有着什么不同……
现在,你的身边又有了一个诺寒,他是那么的优秀,最重要的,他健康的要人嫉妒,王爷那天还特地提起,诺寒会在来年参加科举,王爷对他栽培的用心我又岂会察觉不出?所以,湖都,我放你自由,只希望你能幸福。
打帘的小铁子对翠儿使了个眼色,翠儿立即意会,回身关了窗子,默默地随小铁子退出了雅间。
湖都站起来,慢慢地走向拓祯。
拓祯知道湖都在生气,所以一心等待着她的暴发。
但是,没有。
湖都是那么的平静,她只是望着他,目光中流转着凄惶、无助和委屈,晶莹剔透,拓祯从没有看过这个样子的湖都,令他整颗心都揪疼了起来。
当湖都站定在拓祯的面前时,她张开双臂,缓缓地,倾身抱紧了他。
湖都将头轻轻地靠在拓祯的胸前,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慰贴着。
而拓祯则是一动不动地任她依偎,两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苦楚,一个是不能说,另一个是不知从何说起。
“拓祯,”许久之后,湖都的声音才从拓祯的胸口传来,闷闷的,带着抽泣和难以抑制地颤抖,“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拓祯本以为,他对她刻意地冷漠,足以令湖都对他大发脾气,并且已经痛下决心,做好了与湖都大吵一架,直至决裂地准备……却从没有想过,湖都是以这么可怜兮兮,这么委曲求全,这么不知所措的模样,来到他的面前,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哭意地问他——“拓祯,你不要我了,是不是?”
我要,我要,我发疯般地想要你!
有那么一刻,拓祯几乎就想这么抱紧湖都,大声地告诉她,他是有多么想要她……但是,当话冲到口边,却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能,因为他爱湖都,胜过爱自己。
拓祯抬起双手,在空中停了停,才轻轻落下,拍了拍湖都的背,温和地不带一丝情绪地说:“湖都,别这样。”然后,他扶住湖都的肩,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推离。
湖都抬头,泪眼朦胧中,她看向他,不知为什么,此时的拓祯,令她觉得陌生。
“湖都,知道我为什么要去承德吗?”拓祯开始诉说他早已想好的台词,他以淡漠的目光注视着湖都的眼睛,他告诉自己,不准心软,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指甲狠狠地嵌入了掌心——只有痛才能够令他清醒。
湖都呆呆地望着他,她是想知道这答案的,从四个多月前,看到拓祯坐在辇车中去承德的路上,她就想知道了,可是,现在直觉却告诉她,不要听。
“你一定听说了,从遥堡镇回来,太后曾经想请皇上为我们赐婚的事。”拓祯不管她要不要听,自顾自地说起来。
湖都傻傻地点头,吸了吸鼻子,将要泛滥的泪水逼回去。
“那件事是我压下来的,太后原本不肯同意,却架不住我屡次恳请她老人家改变心意。”说到这里,拓祯顿了一下,问湖都,“你知道为什么我执意要这么做吗?”
湖都傻傻地摇头,于是拓祯继续说下去,但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避开了湖都的眼睛,他说:“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不能娶你,我不愿意你成为我的妻子,不愿意在未来的生命中,都与你在一起。”
湖都的眼睛蓦然睁大,不敢置信地瞪着拓祯,她微张着双唇,她想大喊出声,她想说他骗人,但是,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哪怕一个音节,因为她感觉她的整个喉咙都在颤抖,仿佛哑了,忽然之间失了声,唯有胸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噼噼啪啪地,痛得她大口喘气。
“湖都,我喜欢你,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但是,我们之间是哪一种喜欢呢?”拓祯走到窗边,轻轻将窗子推开一些,令屋外清冷的空气进入,硬着心肠说下去,“我们从小认识,一直青梅竹马地在一起,仿佛喜欢对方,在意对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却谁都没有想过真正的男女之爱是个什么模样。直到诺寒的出现,他作出追求你的姿态,你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地在一起,我却没有太多醋意,我在意的只是,他会不会欺负你,有没有对你不好,直到那时我才猛然明白,我对你的感觉,就好像一个哥哥在担心自己心爱的妹妹。”
说到这里,拓祯逼自己回头,面对湖都,他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她,“所以,我们之间不是爱情。爱情是轰轰烈烈的,爱情是非卿不可的,爱情是自私专横的,爱情是绝不允许他人介入的……”
拓祯盯着湖都的眼睛,再次斩钉截铁地强调:“我们之间,不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