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19、小女孩[八]

　　——神明先生，您……会救人吗？
　　——会啊。
　　——可你不是说过，希望我们以后都是陌生人么，现在又为什么要来求助我？小姑娘，神明的帮助从来也不是不计回报的，你得想好，想一想到底用什么来报答我？
　　——我会感激你的，只要你能把她治好，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
　　——感激？那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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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听小丘比特回忆般地叙述着与那个孩子的过往，他说得缓慢而又仔细，柔软的语调却让你觉得他和故事里那个冷漠到出奇的神明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但那是他的过去，你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到底需要经历多么曲折的过去，才能使那样与世无争的神明成为现在这样患得患失的样子。
　　“那时候我的确以为，米莉什么也没有。在神的眼里，她只是个贫穷的人类，又能拿出什么值得神明心动的东西呢？我曾以为她说的都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场面话而已……可事实上，那时候的厄洛斯身上也并没有什么能让她心动的东西啊。”
　　小丘比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到你身前，他松开手静静站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双深邃而又哀伤的眼睛温柔地凝望着你。眼底的情绪理不出分明的条理，可希望与恐惧都被死死克制着压在眼底。有那么一瞬间，你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心脏都快被压得窒息，身体里每一个角落都在隐隐抽搐着疼。
　　这样的目光太深远了，分明是在看着你，却又仿佛不仅仅是在注视着你，那感觉……更像是透过你回望着那段过往里的某个人。
　　可这一切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还有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不知不觉间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那种陌生的疼痛简直就像是要将刚结痂的伤口重新撕裂开一般令人难以忍受，从缓到急地一点一点撕进肉里去。
　　你咬牙忍耐着，没吭声。
　　“女巫大人似乎很在意我对米莉的态度，不出意外的话，我想米莉大概也不愿意接受我对您的喜欢吧。她是个护短的小姑娘，看到我被人欺负总是很容易炸毛，不论是否符合实际，她总是喜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必须诚实地承认女巫大人，米莉对于我而言也是特别的，很特别。为了您与她之间的任何一个而伤害另外一个人，这种事情我大概永远无法做到……那种选择对我来说太艰难了女巫大人，又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选择题……”
　　他在暗示你什么事……
　　原本沉寂的心脏忽然跳得厉害，你在脑海中胡乱猜测着一种最不可能的可能，脚底忍不住地想要后退逃离，但脑海中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疼痛却让你不知所措。
　　你强忍住身体里逃跑的本能，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那种猜测。
　　“米莉大概和您一样，无论怎样维护我，对我的感情里大概从来没有掺杂过爱情这样的东西吧。我以为你们之间会有更多的共同语言才对，但她会将刀指向您是我和守墓人先生都没有预料到的。女巫大人似乎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欢就留着，不需要就潇洒地舍弃。”
　　他低着头默默叹息了一声：“我曾以为这些事情您都不需要铭记的，记忆这种东西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人总得向前看才是，可我……不想被舍弃啊……”
　　洁白的羽翼舒展开来，隐约有细碎的光划过眼底，你看着他缓缓离开地面，在可以与你平视的高度停住。他伸出手，手掌在你的脸侧虚停了片刻，尔后温柔地、好似眷恋般地抚上你的脸颊。
　　眼前突然一黑，腰上的伤口骤然传来撕裂的疼痛，你猛一睁眼，他的脸近在咫尺，隐隐有泪光裹在眼角。
　　他是在向你解释，又或者，强迫你接受。
　　“后来我救下她的母亲，如您所见那位女士正是守墓人先生的妻子。她那时候病得很重，一般的药物已经无法继续维持她的生命，所以我选择了魔法。短暂的力量耗尽使我在接下去的一个月里都维持着小孩子的模样，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米莉才能认出我。”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那天夜里我问她了长大以后想做些什么。她说她想成为一名医生，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她想让那位母亲免于病痛的折磨。这听起来是不是有一点熟悉？曾经的女巫大人也是一名医生。”
　　“……”
　　这样的提示已经直白得过分，让你找不出任何理由否认那个本来难以置信的猜测：“那个小女孩……到底是谁？”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你想你真的妥协了。如果可以，你宁可选择不知道，但这些天的小丘比特太不对劲，现在更是让你心慌，分明语调那样柔缓，你却分明感觉到一种近乎咄咄逼人的坚定。
　　他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将你的头发顺到了耳后，然后揪住一撮小心翼翼地绕着弯：“米莉无法在这里留下脚印，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在这个村子里啊，早就已经有另一个女孩存在了。”
　　“您大概早已经有答案了吧？”
　　他扯下一根羽毛轻轻塞进你的掌心，然后不容拒绝地握紧你的手指：“除了女巫大人以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碰过我的羽毛。最特别的那个人，永远都只有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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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孩子的存在会不断消耗她的生命力。另外，由于她身上的伤也来源于此，在合理的存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下，她们之间固有的联系会导致这种伤害以成倍的方式反噬在她身上，直到……”
　　“你是在提醒我么？”
　　“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您应该很清楚才对，丘比特之心的力量很快就会耗尽，女巫小姐的身体其实也已经接近于极限了吧。我们之前尝试过的置换，整个过程中她都在本能地排斥，再加上您身上的神力限制，那种方案已经不可能成功了。另外那些失败的尝试带来的后遗症您也已经见识到了，这一次是这个孩子，那么下一次呢？”
　　“老实说，您不该那样冲动的。”
　　“那件事确实是我太心急了，即使还有成功的可能性，这种方案我也不会尝试第二次，更何况……就这样吧，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但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快把米莉送回去。”
　　“送回去又能改变什么？事情已经发生，情况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而已。一块蛋糕被霉菌腐蚀了一小块，您挖不掉，腐烂的部分只会越来越多，直到面目全非不是吗？守护者的置换力只能维持到你的力量耗尽为止，这种高昂的置换比例，即便成为堕天使，您觉得自己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那当然是……撑到我们什么也做不了的时候。不管怎么说，现在我们还没有走到最后那一步，至少星典还在我这里，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还有一条最后的路。”
　　“您是想要改变命运的轨迹吗？”
　　“我从来没有试图改变过什么，命运或许也不存在改变这样的概念，但我想你大概没有明白预言家的意思。他所说的，一切的不可改变都是基于已知的前提，但现在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可能都不过是基于已知的推断，而推断从来不是命运。也就是说，未来会发生什么一直都是一个未知数。未来是从现在开始，成为命运的。”
　　“可是那个孩子出现了，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是么？”
　　“我想您其实也曾经设想过这种可能吧？时间是守恒的，如果出现空洞一定也会有另外的存在去填补这个空缺。你大概也察觉到了，那孩子会出现在这里并且以消耗她生命力的方式存在，那么在她离开原有时空的那段时间里，去填补她的存在、并且做了那些事情的人可能是谁？神明先生，自欺欺人没有意思，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哪怕未来可以由你掌控，但你最想要改变的这件事却一定会发生。或者即使你真的改变了什么，时间也会从这些变化开始之前完全崩塌重构。到那个时候，我们所处的这条分支都会不复存在……当然，现在的女巫小姐也一样。”
　　“……我明白。我也说过我不会破坏已经发生的时间线，但即使那件事必然发生，最后的结果却未必是最糟糕的那种。我不可能看着她这样恶化下去，或者……真正走投无路的时候，我会想办法启用星典的力量。”
　　“您说的启用是指？”
　　“在这个村子里存在着四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力量。第一种是预言家的预言，它实现于星辰的典籍中，主宰着一切生灵的命运。第二种是女巫的直觉，它突兀地出现又突然地消失，在命运的转折点绘制出最不可能的可能性。第三种是守护者的置换力，它存在于信仰的魔杖中，将赋予不合理的事物以合理的存在。而第四种……”
　　“您的意思是利用第四种力量么？”
　　“哦，这想法还真是大胆啊丘比特先生，要是让她知道你到底做过些什么，哦豁……所以说到底说，我其实就是个工具人么？”
　　“当然不排除这种理解方式，不过守护者的力量对我来说也确实是个意外的收获。接受现实吧朋友，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丘爸爸。”
　　“……呵。”
　　“您这话说得真是直白得过分。所以说，即使是在女巫小姐面前装得那么乖巧的你，本质上果然还是个擅长伪装的混蛋。”
　　“哦，这倒也没错，混蛋发起疯来的确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所以……”
　　“所以她也不需要第二个混蛋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