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20、小女孩[九]

　　“你现在要去寻找那只狼人了吗？”
　　小丘比特不在家，事实上他总是不在家。你怀疑他在偷偷地谋划着什么事，那些事与你有关，甚至可能是以你为中心的，但你似乎找不出什么理由限制他的自由。
　　小女孩会来找你你是没有想到的。
　　她还是一样脏兮兮的，一开门就傲娇地别开头去：“我是一个人来找你的，爸爸和厄洛斯都不知道。”
　　她微微停顿：“爸爸告诉了我一些事……老实说我真的很讨厌你。我始终都认为厄洛斯不应该因为你失去属于他自己的光芒。米莉不是一个灾难的符号，我也不想成为灾厄的象征。但如果……如果我们之间的确是那种关系，我以米莉的身份和你对话，未来的我，又或者现在的你，我希望你知道这些事情。”
　　她说得非常郑重其事，甚至强势到带上不容拒绝的味道。
　　你感觉异常微妙，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说：“你先进来吧，我这里不会有别人过来。”
　　你转身让她进屋，然后默不作声地锁好门窗，给她温了一杯牛奶。你不得不承认，和过去的自己对话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事情。即使你们的记忆中并没有对方的存在，但你们毕竟拥有着同一个身体与本性，你很能理解她的想法，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即使是对你，她大概也会选择沉默。
　　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
　　小丘比特的故事说到一半，你便在一阵头晕脑胀中失去了意识。你依稀记得他慌乱的眼神，还有隐约出现在他身后犹如死神般的影子。不知道那是什么，那道影子就仿佛是凭空出现一样，突兀得令你恐慌。
　　然后你跌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你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昏迷的，因为一切都像是幻觉一样模糊不清。你在混沌中听到有个声音在和小丘比特交谈，他们说了很多，有关于这个小女孩和你们之间的命运的……从谈话的内容听来，似乎能够判断出对方是那位狼人伪装的守卫先生，可他们的对话就像是合作伙伴一样和平。你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在谋划着什么，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全都与你有关，与这个小女孩也有关。你和眼前的小女孩似乎不仅仅是过去与未来的关系，还有就是……
　　他们准备把她送回她原来的时间。
　　太复杂了，你现在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
　　你回头的时候，小女孩已经自顾自说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爸爸说我们是同一个人，但来自过去的我不认识你是理所当然的事，为什么你却不记得我？”
　　你不由一愣，这个问题的其实非常犀利，事实上你从那天开始就在疑惑：“对于很多年前的记忆我一直都很模糊，但我的记忆并没有明显的断层。我无法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但那或许是个缓慢的过程。”
　　“逐渐消失的吗……”
　　小女孩像是失神了一瞬，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事，怔怔地看了你好一会儿，别开头。
　　“我所在的时间里，厄洛斯被带走了。”她很快切入正题，没有多余的废话：“为了找到他，我和一个自称是神明的女孩做了一个交易。她告诉我厄洛斯被封印在恶魔的结界里，需要有一个人去拯救他，就像王子拯救公主那样。她把我带到了一座古老的神殿前，并告诉我在那里能找到他，但是帮助他的代价是一颗完整的心脏，还有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
　　一颗心脏的代价？这个说法简直耳熟能详，你觉得它就像恶魔的诅咒一样，时刻缠绕着你却怎么都让你摸索不到头绪。但是现在，你隐约觉得自己终于能够触摸到整件事露出的冰山一角。
　　你敏锐地反问：“自称神明的女孩儿？”
　　她有问必答：“是的，那个女孩很漂亮。毫不夸张地说，她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都要美丽得多。但她似乎非常热衷于恶作剧，并且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不明身份的神明么……
　　这似乎是一条新的线索，可你思来想去，似乎都没有一丝与这样的女孩有关的信息。
　　你只能放弃这条断掉的线索在她对面坐下来，问道：“但你似乎并没有遗忘什么，反倒是我，你在我的记忆中是不存在的。”
　　你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曾经真切地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是她在未来将会面对的事。不过对面的女孩显然比你想象的坦然得多，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你才发现这个陌生的你的确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韧劲。
　　她按住心脏的位置，目光灼灼地盯着你：“的确，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失去什么。进入神殿之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这里。我在这里见到了已经失去记忆的你，已经无法维持成年形态的厄洛斯，和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爸爸，或许你的心脏也和现在的我不一样。”
　　她微微停顿片刻，继续说下去：“你的心脏没有灵魂，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你并没有成为恶魔。”
　　“唔，说得好像我有多么穷凶极恶一样。你本意其实是想赞美我的吗？”
　　你给她温了一杯牛奶，沉默了一会儿说：“虽然我的确没有你所说的那段记忆，甚至之后的事也没有印象，但我做过一个梦，梦里是某处神殿的遗址……我在那里见到过成年的厄洛斯。”
　　你并不准备详细说明，虽然觉得她未必不能接受，但那个梦境确实不大美妙。既然是注定要发生的灾难，知道得太详细也只会让人更加不快乐而已。
　　说到底你也并不那么愿意回忆那件事。
　　“我并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是要回到属于我的时间的，并且那一天一定不会太遥远。这个世界在排斥我的存在，以厄洛斯的态度，我想他大概已经在考虑把我送回去了，所以我的时间不多。”
　　你呆了呆，没说话。
　　她猜的没错，他的确在策划着这样的事，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似乎还是因为你，但这似乎没有必要让她知道。
　　“我来找你其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我无法和别人分享，但你比我拥有更多的阅历，或许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小女孩停顿了一下：“我来到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并不是你，也不是爸爸和厄洛斯，而是……现在躺在墓地里的那只狼人。”
　　“那只雌性狼人？”
　　她这样说，你顿时感觉脑海里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我们在墓地里见到过有孩子祭拜的痕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个人其实是你？这样说起来，守墓人说过人是他杀的，小家伙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的……等等！你的意思是……”
　　“你应该叫他爸爸。”
　　小女孩不满地瞪你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将杯子里的牛奶喝完：“狼人是我杀的，我也不知道厄洛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但我没有必要向你隐瞒这件事。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过去的你的确做过这样的事，尽管他们似乎都不想让你知道。”
　　她面无表情地说着，但这突如其来的罪名突然压在你头上，砸得你半天回不过神。
　　你曾是一名无国界的医生。
　　可现在有人告诉你，你也曾故意杀过人。
　　这让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小女孩却已经说下去：“在我的时间里，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厄洛斯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这是我欠他的一条命，我承诺过会回报他，但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笑话。后来我们所在的村庄遭遇了狼人的袭击，最糟糕的是那天晚上我发了高烧，妈妈为了保护行动困难的我被那个狼人杀害了……”
　　她想起来悲伤的事，重重咬了一下嘴唇，语气更是夹杂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她犹豫了片刻之后挖走了妈妈的心脏，那时候我就在门口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但我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知道她可以杀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我。那只狼人非常奇怪，临走之前她对我说，如果我以后想要报仇，她不会反抗……我不明白，她难道还以为我会放过她吗？”
　　“……”
　　你看着她隐隐颤抖的肩膀，忽然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仿佛都在逆流，巨大的悲伤汹涌而至，尽管她的语气那么平静，但你却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那是你的过去，即使记忆消失，你们之间的情感却从来都是一致的……
　　“我杀她是为了报妈妈的仇，祭奠是因为她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但那不足以磨灭她过去犯下的罪行。但那天晚上，爸爸似乎看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我的，他在我出生以后从来都没有露过面，我只在照片上见过他，他老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妈妈说他是个英雄，正义的士兵都是传说里没有姓名的英雄。妈妈说他不是不爱我们，也不是不来寻找我们，只是我们离开了家园流浪，他或许再也找不到我们了。”
　　“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会有机会再次见到他。”
　　“爸爸说，这个世界上是有上帝存在的。任何人所做的坏事都需要付出代价，人类是这样，狼人是这样，神明也一样。我一开始以为他说的是狼人，但是我感到不安。或许我替妈妈报了仇，她曾经绕过我的那条命也该在某个时候还给她。但我属于过去，死去的狼人却属于现在，为此做出偿还的不可能是我，我不知道我做的事会不会由你来承担，又或者有另外一个人替我承担……”
　　“你或许觉得荒唐，但我真的感觉到了。爸爸似乎有那种意向，他在寻找另外一只狼人，他想结束这一切，可、可我不敢想象他到底会做什么……”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拜托，我不想他出事。”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类的愿望啊，哪怕实现一个就已经很困难了。
可我从小许到大的愿望，能不能让它实现了？
一个就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