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17、小女孩[六]

　　你当然没有准备真的把她拎起来揍一顿，毕竟这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你可没有任何教导她的想法。有那闲功夫你还不如把自己养的小家伙好好教训一顿，好让他知道什么人是不能随便招惹的。
　　但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说实话让你有点想舍弃他了。
　　其实说不出原因，或许你只是觉得有点失望，又或许只是有一瞬间发现，你对于小丘比特而言或许并不如他说的那么离不开。事实上感情这种东西你一直以来都不是那么上心的，拿起容易，放下也很容易。既然他可以为了保护一个试图威胁你的人而毫不犹豫地站在你的对立面，他对你而言自然也可以是可有可无的。
　　“我不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厄洛斯也好丘比特也好，是人类是神明对我来说也都无所谓，至少现在，他还是处在我的控制之下的。不怕他死得很难看的话，你大可以试试来杀了我。如果觉得这让你感到委屈，那就麻烦你没有礼貌的小姑娘……好好地给我憋着吧。”
　　呵，只剩下一瓶毒药的女巫能控制谁啊？
　　老实说说这话的时候你并没有控制情绪，所以说完了还是有那么一点内疚的。你很清楚这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人而已，对你的魔药如数家珍的小丘比特当然也清楚不过，可说到底放狠话谁又不会呢？
　　毕竟只是骗骗这种小屁孩的话，足够了。
　　小女孩的眼神更加锋利了，手指紧攥着衣角，像是恨不能把你拆了一样。不得不说以同样的方式威胁回去的确是一件很舒心的事。
　　你整理着衣袖缓缓直起上身，不想后腰骤然传来的刺骨疼痛却让你止不住停顿了一下。其实只是一瞬间，你是个面瘫的女巫，自认为这样的停顿大概并不明显，然而身后那双手臂却是在你停顿的瞬间忽然穿过腰际将你环住，突然得让你甚至来不及感知伤口传来的痛楚。
　　是小丘比特！
　　你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躲开他的触碰，他却若有所觉地收紧了手臂：“很疼吗？”
　　小女孩惊呼道：“厄洛斯你疯了吗？”
　　你也想是啊，他是疯了吗？你已经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为什么还要拥抱你？但一股熟悉的暖流很快在你身体里流淌开来，温暖得让你有些不安。那是源自他的力量，尽管只在梦境中感受过，但你能分辨得出来。
　　小丘比特的声音沉闷，他没有理会小女孩失措的呐喊，将额头紧紧抵在你的背上，一只手摸索着抓到你的手腕，但最后却只握住你的小拇指：“你果然受伤了。”
　　你没有说话。
　　他说的没错，刚才那样的试探确实还是被水果刀伤到了骨头，哪怕只是简单直起腰都让你感觉疼痛不已，后遗症可想而知，但这结果其实算在你的意料之中。
　　置身危机之中谁又能真的做到毫发无伤？你只是觉得这不是他需要计较的事情而已。
　　“别动，我会治好你的。”
　　“死不了。”你扯了他一把，但没扯开。
　　他的力量其实对你十分有效，事实上这些年以来，这是你碰上的唯一一种可以有效缓解疼痛的方法，但是现在，你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这背后的代价并不轻松。所以，你并不乐意接受他的帮助，尤其是在那个小女孩反应这样强烈的情况下，他的举动令你感到格外烦躁。
　　你掰住他的手臂试图把他拉开，却发现他用的力气已经让你无法挣脱：“放开。”
　　对方僵持了一会儿，传到你身上的力量却很快多了一重禁锢魔法。
　　他咽了咽口水：“不。”
　　“你这是紧张什么？是担心她会杀了我，还是我会毒死她？”你突然觉得这很可笑，语气不由自主冷下来：“你跟着我挺久了，应该知道女巫都是睚眦必报的。”
　　“……你生气了？”
　　小女孩似乎已经急红了眼，她像是要过来拉他，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身边的守墓人按住了肩膀：“厄洛斯你不能这样，你忘记当初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了吗……”
　　带着哭腔的声音忽然一顿，她愣了愣。
　　只见那只大乌鸦停在她面前，舒展着羽毛小心翼翼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
　　于是她扁起嘴吸了吸鼻子。
　　小丘比特依然没说话，他就像是没听见一样固执地贴在你身后，感觉到你片刻的失神甚至将脸埋得更深了一些。
　　你挣脱不开他的束缚，眯了眯眼冷淡地：“你这样抱着我，我就是一个固定的目标。她再想弄死我，那就是很简单的事了。”
　　小家伙忽然笑了一声，声音却格外低沉：“所以你果然是因为米莉的缘故生气了吧？因为我试图保护她，所以你是不是有一点点吃醋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我或许应该高兴才对的，可是……女巫大人，我一直都想要成为那个对你而言最特别的人，但如果现在松手的话，以你的性格或许再也不会让我找到你了吧……”
　　“……”他居然已经察觉到了吗？
　　这个孩子太敏锐了，你想。
　　“可你为什么总能这么理智呢女巫大人？分明可以为我付出那么多，分明不会对我真的发脾气，可放弃我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一丝犹豫。我知道你已经不记得了，即使我小心翼翼地试图做好每一件事来讨好你，可哪怕我只是不小心做错了一个选择，你都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我。”
　　“对你而言，真的有什么是重要的吗？”
　　重要的……吗？
　　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一直以来你都只是觉得，他为你付出了什么，你自然应该做些什么作为回应，这很公平。
　　但也只是公平而已。
　　“可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对于我而言，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即使什么都变成奢望，我都想要你安然无恙……你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守护的那个人啊。”
　　“……”
　　你可以确定那个守墓人看了你一眼，可望过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他意味深长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我们回去吧，那个神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低下头去：“你为了那个邪恶的女巫，这样做值得吗？”
　　守墓人粗糙的手指理了理小女孩的头发：“那为了寻找他来到这里，你又觉得值得吗？米莉，有些价值是不能那样计算的。”
　　“可是爸爸，这样下去的话，厄洛斯可能再也变不回去了，他已经是堕天使了。”
　　“爸爸？”小女孩突如其来的一声爸爸骤然让你感觉脊背一抽，一时间仿佛从脚底蒸腾上来的悲哀迅速蔓延到全身每一处脉络，却让你无法捕捉。
　　回过神的时候，你已经问出了声。
　　你猜的没错，小丘比特的力量流失对他自身而言确实是有副作用的，这样的认知顿时让你挣扎起来，可他的禁锢却使你根本无法拒绝这种单方面的援助。
　　你咬咬牙，拔高声音骂了声：“放开！”
　　小丘比特笑得更开怀了：“不。”
　　单音节的字，偏执得令你无计可施。
　　你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才能从小女孩话里那些庞大的信息中缓过神。
　　对了，她刚才说爸爸。你压根没有想到，守墓人居然会是这孩子的父亲？！
　　他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很久了，似乎从你来到这里之前他就已经管理着这片墓地了，村子里的人都说他是孤身一人的，你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还有一个孩子。可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你根本没有见过这个孩子，她是凭空冒出来的吗？可……
　　然而守墓人显然没有打算解释什么——
　　“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女巫小姐，还有不靠谱的神明先生，找到打铁匠以后再来找我，我会在这里等你。”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你总觉得守墓人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格外温柔，浑浊的眼睛似乎也清澈了许多，让你甚至有点分不清最开始的应声是不是对你说的。
　　他清清嗓子，向小女孩伸出手：“走吧，米莉这个名字是你妈妈给你起的？”
　　“唔……”
　　“你的神明先生有自己需要解决的事情，他是清醒的。”他慢吞吞地说着。
　　小女孩抓抓凌乱的头发回头瞪了你一眼，她的目光在你和小丘比特之间逡巡了片刻，良久才犹犹豫豫地抓住他的手：“妈妈说米莉这个名字很好听。”
　　像是不甘心，她又回过头问：“厄洛斯，你真的不打算变回去了吗？”
　　她问得委屈，你感到握住你手指的手腕微微颤抖了一下。
　　于是你笑了笑，也无所谓地重复了一遍。
　　他微微抬起头倏忽一笑：“变回去的话，女巫大人会爱上我吗？”
　　“？”
　　你不禁抽了抽嘴角，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小女孩定定地看了你一会儿，半晌终于失落地攥紧了守墓人的手。
　　守墓人摸了摸她的头：“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即使付出一切都不会后悔，等你长大以后或许就会明白。”
　　她别开头去说：“我说也过会保护他的。我发过誓的爸爸，厄洛斯也是我的信仰。”
　　“呵呵，傻孩子。”
　　“如果你有勇气将自己的生命献给某一个人，那个人必定对你很重要。如果你无法在记忆里找到原因或许只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存在于你的灵魂里。”守墓人浑浊的眼睛在你脸上缓缓聚起光芒，微笑。
　　那个笑容温暖而又意味深长，像是从时光的尽头走来的长者，向你款款诉说着。
　　然后你看着他们牵着手，缓缓离开你们的视线。乌鸦低低地叫了声，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阴暗的烛火将守墓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你晃了晃神，才发现白茫茫的雪地里已留下一串属于守墓人的脚印。
　　小丘比特微微松了力道，却依然抱着你。
　　“米莉的脚印已经消失了女巫大人，如果我再不好好解释的话，就来不及了呢。”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你突然闪过一种感觉，总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