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摸摸你的尾巴吗》祁语晨音

15、小女孩[四]

　　守墓人走在前面，你发现他的每一步都挺直得像是经过严苛的训练，似乎是一种士兵身上独有的气质。那种猜测更加强烈，你想或许，他的确曾经是个士兵……
　　入夜以后的墓地阴森森的，一片寂静中，你隐约听到什么地方有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传来。下意识地回头扫了一圈，却只看见小丘比特正慢慢吞吞地跟在你身后提着灯。
　　通往墓地的路并不平坦，又刚刚下过雪，地面泥泞不堪的，短胳膊短腿的小家伙歪歪扭扭的走得实在颠簸。你在前面等了他一会儿，等他慢吞吞地跟上来时到底还是没忍住。你叹了口气，不由分说地抱起他继续往前走，突如其来的靠近却把他吓了一跳。
　　他震惊地抱住你的脖子：“女巫大人？”又手忙脚乱地接住险些被自己扔出去的灯，声音软糯糯的，耳朵却红了一圈。
　　你面无表情地解释：“我们得快一点儿，天已经黑了，继续磨磨蹭蹭的会很危险。”
　　这种事你不知道应该怎样向他解释，如果说是直觉那未免太过敷衍。你悄悄地望向走在前面的守墓人，不清楚那是不是你的错觉，他似乎微微侧过下巴，很轻微的动作，那只乌鸦却霎时挺直胸膛收回了翅膀，转了脑袋斜视着他。
　　守墓人总是站得笔直的，尽管身形枯槁，他走起路来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坚毅。事实上刚到这里的时候你就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你总是有种感觉，天黑以后的墓地，危险的未必只有狼人，只是你说不上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狼人在墓地里是无法为所欲为的。”
　　他沉默了一瞬低下头，柔软的触感隐约在你的脸侧擦过，一声轻快的笑落在耳畔：“虽然不知道您到底在担心什么，但至少墓地一定是安全的。骄傲的王即便是死去，他也不会允许别人侵犯自己的领地。”
　　他凝视着不远处的守墓人，歪歪头。
　　不知道为什么，小丘比特似乎对守墓人格外放心，尽管那位老人早已经承认自己可以杀死一只狼人，他却固执地将他剔除出了危险的行列。
　　那种感觉说不上信任，但——
　　“不管怎么说，警惕一点总是好的。”
　　“女巫大人太谨慎了，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都不会累的吗？”他脱下自己的帽子戴在你的头上，尔后轻轻地环住你的脖子，却没有执意说要下去。帽子盖住你们的脑袋，帽檐下温热的气息在你耳畔游离，他的手指轻轻地揉上你的眉心，鼻尖好似不经意地碰了碰你的：“虽然知道您不会相信这种话，不过……”
　　他撒娇般地蹭着你的脖子，柔软的头发蹭得你颈侧的皮肤有点痒，你无奈抵住他的脑袋把他推开了些，他也不在意：“我想守墓人一定不希望把我们埋进墓地，至少对于女巫大人，他不会选择做一个纯粹的恶人。”
　　听起来别有深意，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随意信任别人是很危险的，还有……”
　　你看了看他，拉下脸来：“不许撒娇！”
　　他假装没听见，心情极好地拽住树枝轻轻一扯，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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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墓地的入口，入眼就是一座被灯光围绕着的墓。彼时夜幕已然降临，四周黑洞洞的，墓场的四周还点着陈旧的灯，腐朽的味道充斥着口鼻，让你有些不舒服。
　　一直目不斜视的守墓人似乎停顿了一秒，微末的停顿快得让你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你的脑海中突然一闪而过地想起来，似乎曾经有什么人对你说过，光明有时候也不是公平的，西方是阳光最晚照耀的地方。
　　可是谁说的呢？你怎么想不起来了……
　　你默默将那些毫无头绪的问题放在一边望向前方，彼时的小丘比特埋在你的怀里，安安静静的好像不想下来了。
　　眼前是一方很别致的墓地，墓地的土刚刚翻新过，周围的杂草都被处理得很干净，墓碑也是新竖的。层层叠叠的雪积在上面，你回头看了看，你们的脚印错落成一排。
　　这里的一切似乎都被打理得很用心，但墓碑上并没有刻名字。墓碑上方放着两块三角形的、打磨过的鹅卵石，你注意到那些石头并没有打磨得多么细致，摆在那儿看起来有点像是抽象的狼人耳朵。墓碑前还摆着一捧纸折的小雏菊，茎叶沾了些许的尘土，雏菊的花瓣用蜡笔涂了颜色，鲜艳而又充满孩子气。
　　唔，看起来倒像是某个孩子的手笔？
　　小丘比特疑惑地轻哼了一声。
　　一种微妙的感觉扑面而来，你记得狼人的身份已经全部败露了，在她的同伴里并没有孩子。而且如果有谁来过这里，守墓人应该也不会拜托你们寻找打铁匠了。可奇怪的是到了现在，村子里还会有哪个孩子在这种时候来祭奠一只狼人？
　　你问：“这些花会是谁放在这里的？”
　　并没有人回答你。
　　你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小丘比特，然而意外的，从来仿佛每一件事都能给出答案的小丘比特这次竟然只是向你无辜地眨眨眼，仿佛对此也没有什么头绪。守墓人也是沉默的，只有乌鸦突兀地叫了两声，那叫声凄厉非常，你蓦地打了个寒噤。
　　守墓人的目光缓缓投向墓碑，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他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如果哪一天她的同伴想起了她，或许会来替她补上。”
　　“你难道不想对狼人赶尽杀绝吗？”
　　他转过身定定望着你一会儿：“小姑娘，我是守墓人，而守墓人从来不是审判者。”
　　这个答案令人惊讶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你恍惚地点了点头：“所以是你把他安葬在这里的？”
　　守墓人浑浊的眼睛放空，沉默着没否认。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了，你依然感到费解：“我很好奇先生，你真的希望她死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沉眼仔细地看了看你，似乎对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疑惑地问：“她杀害了我的妻子，难道不应该死吗？”
　　“……”他的语气一瞬间把你噎住了。
　　你实在说不出让他等待正义制裁之类的话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真正体会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或许少给会认为他做的是错的，但那未必不是他最愿意做出的选择，这或许是人类与神明最大的区别……吧？
　　你迟疑问出你的问题：“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已经把她杀了，你又为什么要安葬她？如果你真的那么憎恨这只狼人，或许更希望看到她曝尸荒野才对。”
　　“啊……”守墓人仿佛陷入了沉思。他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事，浑浊的眼睛里不大清明地交错着异样的情绪，让你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那或许是因为……”
　　“唔……”
　　守墓人刚想开口说什么，一个尖锐的东西突然从身后牢牢抵住你的后腰，突如其来的刺痛瞬间扎过你的神经，带来宛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大约是划破皮了吧，你想。
　　小丘比特猛然望向你：“怎么了？”
　　他仿佛意识到变故，以最快的速度从你的怀中腾出去，背后的翅膀呼啦伸展腾地而起。
　　身后的东西紧紧地贴在你腰椎边，突如其来得地让你神经紧绷。你能感觉得到那贴在腰上的东西有多锋利，只要你稍微动一动，或许就能穿透你的腰。
　　命悬一线的时候，一道脆生生的少女音在在你身后响起，语气里满是不加掩饰的愤怒：“不许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你的神经一秒钟短路。是的，就是这一股杀意，从你踏进这里的时候你就感觉到了，浓重地毫不避讳地针对着你，你想不到这种不妙的感觉竟然来自于一个小女孩的身上。
　　小丘比特越过你就反应迅速地取出弓箭，背后的翅膀挥舞着，他抓住你的肩膀似乎想要将你托离地面。你刚想按住他让他不要冲动，却发现对方突然浑身一僵，定定地望向你身后的位置，像是震惊得呆住了。
　　“怎、怎么会是……你？”
　　他们认识？你微微皱眉。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你流血了，小女孩稍稍退后了一点，声音微微低下去：“老巫婆，快点把你的魔药交出来，还有不准你再觊觎厄洛斯，不然……”
　　她顿了顿，像是斟酌着措辞：“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欺负他，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老、老巫婆？你看起来很老的样子吗？！
　　你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些年算是克制，可小女孩的这几句话一瞬间几乎引爆你的脾气。你只觉得脑袋一炸，每一个字都说得让你不舒服，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没有礼貌的臭小孩！
　　你微微侧过头，余光里忽然看到守墓人瞟了你们一眼。他大概真是那种宠辱不惊的性格，看到这样的变故竟然只是点了一支烟假装视而不见，浑浊眼底却意外地闪过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你突然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