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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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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褚森还在说:“当年你出柜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记得当时我还在纠结你要是向我表白了我是该拒绝还是答应,嘿嘿。”
初三那一年,我懵懵懂懂地察觉到自己与他人的不同:那是少年情怀刚刚萌芽的年纪,我却发现自己对穿着低胸裙子的女同学毫无兴趣,当褚森拉着我偷偷摸摸看A 片的时候,他独自在那儿看得脸红耳赤,我却只觉得反胃。
有一次体育课,我看着褚森和他的一群朋友打篮球,少年的身姿矫健,意气风发。熟练的动作、阳光的笑容,在操场上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比赛暂歇,褚森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这儿喝水,我的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个人影吸引。那是刚刚打中锋的男生,他好像有些热了,将外衣脱下来,毫无顾忌地袒露着自己的上身,少年的身体比例完美,腰身劲瘦,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汗水从头顶缓缓流下,顺着锁骨流到肚脐,然后缓缓隐没到被短裤遮住的地方。
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少年回过头来朝我笑了一下。我一怔,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席卷全身,我感觉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褚森看我不对劲,奇怪地叫我名字,我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朝他说了一句“没事”,我就匆忙离开了,只留下一脸莫名的褚森。
我迷迷糊糊地认识到那是不正常的。我背着父母上网搜索,才第一次明白了那叫“同性恋”,是不被社会认可的、是要被众人唾弃的。那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出门,我总感觉周围人在偷偷摸摸地观察我,生怕他们看出我的不一样,哪怕他们压低声音聊天,我也觉得他们是在对我评头论足。
当然,那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一天清晨,当我待在卧室里的床看书时,褚森闯了进来,硬生生把我从床上拉起,不等我换好衣服就拽着我到他家。
我们两家是邻居,只隔了一个楼道的距离,再加上又是周末的早上,没有人看到我衣冠不整的样子,但我还是很气恼,等褚森停下来就一把打开他的手,骂他:“你又发什么疯?”
褚森看了我一看,神神秘秘地对我“嘘”了一声,把我带进了他的卧室。
他的卧室还是老样子。书本、衣服堆得到处都是,书桌上摆满了零碎的杂物,基本上除了那张床就没有能看的地方。这家伙一直都这样,阿姨好不容易把他的房间收拾的整整齐齐,不到半天他就能恢复成老样子,为这他不止一次被打,但他还是屡教不改。
我坐在唯一能接受的床上,看着褚森拉开书桌左侧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拿出了一个玩具。
我记得那东西。那是褚森爷爷给他买的,在当时风靡一时,因为价格高昂而让不少男孩只能羡慕地看着。褚森得到了这件生日礼物,一向很宝贝,连我都不让多碰。
他拿出玩具后,很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一脸肉疼地把它递给我:“给你。”我看着他,没有接。
他好像有些急了,说:“拿着啊。”
我茫然地问:“为什么突然把它给我?”
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不是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好嘛,连门都不肯出,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这个玩具都会好,所以我想你也一样吧。”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低了下来:“你不喜欢我就收回来了?”说完自认为隐秘地看我一眼。
我沉默了一下,对他说:“过来。”在他不明所以地目光下逮着他的脸一顿揉,直到他被揉的嗷嗷叫才停手。
他委委屈屈地揉着自己的脸,半晌,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心情好点了吗?”
我说:“嗯,谢谢。”
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可能我很少对他那么温柔,他有些无措地蹂躏自己的头发,将本就有些乱的头发揉成鸡窝,低着头不看我。
我看着褚森傻乎乎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多愁善感的自己挺可笑的,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我还有朋友、还有亲人,只要他们爱我,只要我小心一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了的。我上高二时,有一天回家,看着父母坐在沙发上沉默着,听到我开门的声音,他们一下朝我看来,母亲欲言又止地望着我,眼神复杂。
那一瞬间,我几乎立刻就懂了。于是我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不发一言。
我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大多数都是不好的,最坏的就是被驱逐出门,流落街头;也有可能他们心软,就那么原谅了我,从此不追究。
令我没想到的是,他们只是看了我一眼,妈妈说:“回来了?去吃饭吧,还热着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回到卧室放下书包,看着打开的电脑上显示的浏览记录,仿佛是一张判刑书。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我总感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始终惴惴不安,等待着他们的宣判。
在我回房将要睡觉的时候,我爸叩响了我的房门,我把他迎进来,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就知道我一直等待的宣判终于还是到了。
他望着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头,良久憋出一句:“你妈给你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碰开了电脑,里面的页面有些奇怪,她就多看了几眼……你别怪她,她不是故意的。”
我说:“我知道。”
他有些犹豫地问:“能改吗?”
我回答:“不行。”我知道这样显得不近人情、非常残忍,我在逼他做出一个两难的决定,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只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哪怕这个答案会狠狠地伤害到这世上最爱我的两个人。
他又沉默了很久。我一直陪着他。
最后,他说:“你长大了,我们也不想管你,只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不管你喜欢的是男是女,只要能好好对你,我们不会反对的,我只是怕,你以后会被别人欺负……”
借着卧室昏黄的灯光,我看到了他眼角的泪光和头顶不甚明显的白发。他一向不擅言辞,哪怕关心也更多地体现在行动上,这是他说过的最掏心掏肺的话。
我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他为我付出了自己的所有,熬了大半辈子,却从不要求我有所回报。
我向前一步紧紧地抱着他,轻声说:“我知道的,没关系,我能面对。”
“盛世”的灯光朦胧而温暖,一如当年我和父亲的那一个拥抱,那天之后,我又和母亲聊了很久,最后和她交代没有特别喜欢的男生,让她不要担心,万一我以后又被掰直了呢,她笑骂我:“不正经!”但我从她的眼里看到,无论我喜欢的是谁、是男是女,她都会尊重我的选择,不是因为她有多高尚,仅仅是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这就够了。我不奢求他们能原谅我如此无礼的任性,只求仗着他们的爱能稍微放肆一点,一点就够了。
对面,褚森似乎有些醉了,停止了他的碎碎念,小口小口地抿着酒。我给他夹了两筷子菜,他乖乖吃了,这么听话的样子倒让我有些想捉弄他。
我想了想,低下头,装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褚森,其实我真正喜欢的是你,从初中你为了我打架的时候就开始了,只是……”
我抬起头,看到褚森瞪圆了眼睛,浑身呆滞,拿着酒瓶的右手就那么悬在半空,忘了放下。
过了一会儿,他被酒精腐蚀的脑袋好像终于开始运作,张了张口,他有些结巴地说:“那个,那个,我……我也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你别误会,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哎,也不对,是兄弟……”他颇有些语无伦次,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坏了,拼命想找一个拒绝我又不伤害我的理由。
欣赏了一会儿褚森手忙脚乱的样子,我不厚道地笑出声来。他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你又骗我!”看样子他有些恼怒,想过来打我一顿,最终却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发泄自己的不满。
我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声音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像哄小孩似的哄他:“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不要气了好不好?”
他暗搓搓地看了我一眼,不搭理我,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不过我有的是办法治他。我微垂眼帘做出一副弱气的样子,低声唤道:“哥……”
褚森最听不得我叫他哥,可能是从小到大我都是直呼其名的原因,偶尔叫他一声哥他就觉得我肯定是受了委屈,这时候我提的所有要求,不管多难多无理,他都会替我办到。
果不其然,他听了我示弱的话语后,终于绷不住生气的表情,哼哼唧唧了半天,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
安静了一会儿,他还是憋不住了:“你喜欢我也比喜欢谢临庭好!要不是我当初去军队了,谢临庭那家伙根本连接近你都别想,怎么还可能在我面前炫耀!”
我看着褚森向我抱怨,实在不敢告诉他谢临庭在高中时就开始追我了。要真得知我“小小年纪”就被祸害,他指定得追到我家打谢临庭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