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辞君

1、褚森

　　五年了，“盛世”还是如此火爆，年关将至，我只不过是稍微来晚了一点，这里已经坐满了人，完全看不出哪里有空位了。

　　我环顾四周，入目皆是陌生人，目光环绕了两圈，终于在我右手边靠窗那里的一株绿萝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而此时，他正好也转过头来，直直地与我对视，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他兴奋地挥舞起右手，大声喊到：“修予，这儿！”

　　“盛世”里虽然也有些人声，但大多数人都只是在和同一桌人聊天，声音倒不是很大，乍一听到这大嗓门，都下意识朝我看来。

　　我接受着众人好奇的目光，尴尬地笑着，说了句：“没事，大家接着吃。”然后略显僵硬地快步走到绿萝背后的空座位旁。

　　等我拉开椅子坐下后，褚森就迫不及待地说：“你小子终于肯出门了？我一放假就约你出来，你倒好，总用各种理由拒绝我，要请你个大少爷吃顿饭还真不容易。”

　　我坐下来还没喝口水呢，就被褚森这一连串的抱怨噎了一下，本来想就刚刚的事骂他一顿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自知理亏，只好就这么顺着他的话回答：“这不是临庭好不容易休息了，我当然要在家里陪陪他啊。”

　　褚森冷哼一声：“那家伙天天都能看到你还不够？你居然不顾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而选择陪男人！”

　　我看着褚森气鼓鼓的模样，有些无奈。从我向他宣布了我和谢临庭的恋爱关系后，这家伙就一直很不爽，照他的话来说就是“你怎么瞎了眼找了个这样的”，而谢临庭也觉得他“咋咋呼呼的，一点用都没有”，这两人一见面就各种冷嘲热讽，偏偏每次褚森都说不过谢临庭，被他气的半死，害得我每次都得花好一段工夫哄他。

　　等点的菜上桌的间隙，褚森跟我絮叨着自己的事，无非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从小就这样，自己的什么事都喜欢和我说，我反正也没事，就随他谈了。

　　上了菜，褚森开了瓶白酒，我不会喝酒，他也没勉强我，一个人对着瓶口吹，我就陪着他聊。

　　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褚森开始回忆起了过去。

　　我跟褚森是从小玩到大的、堪称异父异母的兄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弟关系还好。

　　我们的父母是同一个大学的朋友，先是我的父亲看上了当时还是系花的母亲，叫自己兄弟先接近我母亲的闺蜜，趁机套出关于我母亲的消息，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我父母还没有什么进展，那两位反而在一起了，当然，最后我父亲也成功告白，抱得美人归。两对情侣多年来始终恩爱，也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一起毕业、一起创业、一起旅游，甚至连怀孕也是差不多的时间。他们还想过如果生下来的是一男一女就结成亲家，最后发现是两个带把的，只好退而结兄弟。

　　褚森那家伙从小时候就特别皮，属于坐不住的那种熊孩子，小到邻居家的猫狗，大到邻居家的小男孩，没有他不敢打的，每次打赢了，他就兴致勃勃地朝我炫耀；打输了，我就帮他找场子。

　　当然，我不会像他那么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只会搞点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比如说在那孩子作业本上改动几处，然后看着他被老师骂，委委屈屈地不敢反驳。毕竟作为一个课代表，还是一个“乖孩子”，做这种事再简单不过了，即便被怀疑，我也能说是褚森改的，这些小动作虽然幼稚，当时的我却屡试不疲。

　　鉴于我总有各种办法帮他“报仇”，褚森一直很喜欢缠着我，虽然他的说法是“看你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是被欺负的命，还好有我罩着你”，但实际上他每次闯祸被他爸妈打，还是要靠我求情。

　　他仗着比我大几天出生，一直妄图让我叫他“哥哥”，虽然我每次都是直呼其名，但他好像俨然把我当成了他弟弟，什么事都抢着帮我干，好像生怕把我累着了，我也乐得多了个“小弟”，无聊的时候逗逗他当做消遣。

　　我还记得上初中时，那时的我性格比较内向，不喜欢说话，所以传出了我看不起别人的谣言，再加上我因为不爱搭理人而人缘不好，几乎没几个说话的朋友。

　　有一天下课后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就看到摊开在桌上的课本上满是黑色的墨水渍，我看了看周围，有几个同学自以为隐蔽地偷偷看我，拼命克制自己的得意。我在心里记下了那几个同学的名字，找老师要了本新书。

　　本来我只把那当成小孩子之间的玩笑，等到有机会再教教他们“做人”，没想到褚森听到这件事后，立马就火了，当天下午放学后就堵着那群人挨个揍了一顿，任凭我怎么劝都没用。

　　褚森发育早，刚上初中就长得特别快，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再加上为了不受人欺负去学了跆拳道，这群成天只生活在书本间的孩子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那天，他把那几个孩子打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才停下，最后还颇有□□大哥气场地说了句：“这是我罩着的人，是你们能惹的吗？”然后就拉着我离开了，不过这家伙刚一离开“手下败将”的视线就现出了原型，扭曲着一张脸冲我直嚷嚷：“疼死了疼死了”，搞得像伤的挺严重一样，其实不过就是破了点皮。

　　当然，那几位同学回去就向父母告状了，褚森他爸妈以为自己孩子又闯祸了，赔礼道歉又赔了点医药费，回去就把褚森打了一顿。他也硬气，被他爸打硬是不吭一声，像个闷闷的石头，最后还是我听到他被打，赶到他家向他爸妈解释了，他爸才收起了皮带，要不我看他那固执的样子，他还真想硬生生抗下这顿打。

　　晚些时候，我替他揉药时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时，无奈地问他：“你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冲动啊，明明有更好的方法，非要选最傻的一种，害得叔叔阿姨被人骂很开心还是你想被打？”

　　他哼哼唧唧地把脸埋进我的肚子里，不让我看到他一丝一毫的表情，连声音也闷闷的：“我就是不想你受委屈。”

　　他抬起头，我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你，你那么好，他们凭什么欺负你！”说着说着，他似乎有些气愤，咬着牙说：“再有人敢欺负你，我见一次打一次，打得连他爸妈都不认识！”

　　我看着他忿忿的表情，有些怔愣。我不知道他是戴了多厚的有色眼镜，以至于认为从小欺负他、多次害他被打的我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褚森不知道说什么好，因此我只是沉默地把他扒拉过来继续上药。

　　那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要把褚森当成亲哥哥来对待。既然他愿意毫无保留地对我好，把一颗真心坦坦荡荡地给我，那我也不会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