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2020》暮黎公子

5、2020之赴宴

　　周围的人都识相的散开一条狭窄的通道。
　　女人有些微胖，她欠着身子在男人身边停下。她抬眼看了看骂人的女人，又看了一眼男人。
　　“我就是你口中那个没好好教育她的妈，这老头儿就是那个没好好教育她的爸，孩子哪里做的不对了？”
　　男人刚要开口说着什么，女人只是翻了下眼皮，说道：“闭嘴！闪一边去！”
　　男人语塞，从鼻腔里倒吸着冷气。男人的脸逐渐黯淡下去，‘哦，原来这个背影英俊的男人，叫齐德隆。真是个喜庆的名字，他叫我齐一一？为什么不管我叫个齐流海什么的，这样多好记啊。他把对这家人的失望范围从父辈扩大到了祖辈。’他开始以悲伤的情绪充斥着自己，让她的眼角差点溢出泪水来，她的身体正冷冷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可是她的脸就要开始抽泣了。他突然发现，她应该去报表演系，会是个不错的演员。
　　女人看着座位上的女儿，又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女人。
　　男人支支吾吾的说着“凤珍，快下车了。”
　　女人瞧着男人：“齐德隆，你可以继续做哑巴。”
　　那骂人的女人看着迎面走下来的这位母亲，看上去有些退缩了，她知道她遇到了对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哎吆！原来是爷俩儿啊！我说姑娘，那你就更应该给你爸爸腾个地方了。行了，你们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多管。"她给自己找着台阶。
　　他看见母亲的眼神有些犀利，母亲反问旁边的女人：“这就完事儿了？”
　　旁边的女人瞧着她，“不然呢？我也是为你家大哥好。”
　　坐在座位上的他的心底一沉，慢慢抬起手，他知道，两个女人的“格斗”就要开始了。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早晨那个穿着红色毛衫，黑色裤子的呐喊着的女人，他把手指塞进耳朵里。
　　他的耳边似乎想起了某种海啸来临前天边低沉的咆哮声，他看着周围那些正漫不经心地盯着手机看的男男女女，他（她）们一会将会遭遇一场毫无征兆的耳膜轰炸，在这众多的手机中，他竟然发现有人开了摄像头，没错，他可能是要将这场景上传至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叫自媒体。他眨动她的眼睛争取让眼泪快些流下来，他酝酿着感情，让自己的嘴角颤动，眼中流溢着哀伤。他觉得摄像头里的她应该足够真实。他曾有那么一瞬间望向母亲，他在想用不了明天，大家就会领略到她的风采，因此而怜悯这个可怜的男人。然而，当她做好一切的准备时，他并没有听见来自母亲那振聋发聩的声音。而是看到母亲严肃认真的脸，和耳边传来的那段刻骨铭心的话。
　　“这个岁数了，我想你应该比她更清楚什么是礼貌，什么是教养。孩子没有做错你不依不饶要她向你道歉，这样的礼貌我这做父母的教不出来。如果你是为了世界和平，那么你应该去选美，而不是站在这公交车上冲着我女儿瞎嚷嚷。”
　　他一字一句的听着母亲的话，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强劲的威士忌充斥，释放出无以言表的甘醇和快感。他甚至眼角布满泪花，对这个女人早上的厌恶之意早已荡然无存，他觉得他突然间为这个女人折服，哦，不对，确切的说是突然为她的母亲折服，一位可爱的妈妈，他甘愿伏在她的脚下深深仰慕。
　　骂人的女人在旁边愣着，她憋红了脸，他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她，估摸着她定是在大脑中凑着拧巴的词语，或者，实在想不起来的话，她便可以准备动手了。她鼓起的鼻翼和瞬间涨红了的脸颊足以说明她准备将对方抓个头破血流。但是很显然，还未等她靠近母亲，周围一位极为有眼力见儿的大妈便拦住了她。
　　“两位大妹子，就这么点小事儿，不至于的啊，都一把年纪了，不能给自己找罪受，你看还在孩子面前呢。”

　　刚才的大肚子女人也站了起来，她拉着母亲的手“阿姨，您二位都消消气，都怨我，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要不是大叔将座位让给我，就不会有这事儿了，都是我的不是，两位阿姨消消气。”
　　“不是你说这人，是吧！我也是好心，这好心反倒没好报了是吧？真是....”骂人的女人在旁边嚷嚷着，眼前都是她要洗脑的人，她得表演的足够认真。当她看到她的身边又多了两个劝和的人，她反而变得更欢实了，她用着恰当的力气，在大妈们的身前挥手指着母亲，嘴里不停的倒着委屈，她也偶尔雀雀欲试。但是他相信，只要大妈们突然不再拉扯她任由她去，她便会软的像个柿子。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不值当的事儿，这新年头一天儿，拉倒吧，拉倒吧！”大妈们拦的格外起劲儿。
　　那个骂人的女人就这样，叉着腰站在那边吹胡子瞪眼，像是要斗鸡似的，她的母亲当然也撸胳膊挽袖子的准备投入战斗。他发现，此刻周围又多了些高高举起的手机。他想该是又捧红了某个账号或者某个专家，他们将西装革履的坐在电视机里向大家一本正经的说着时代发展与传统美德的关系，顺便会被节目组安排上一位同样德高望重的老师，就美德不同的表现形式和他据理力争着，这样，才能有让人满意的收视率。
　　公交车报了站名，男子拉着女人朝车尾走去。车厢内恢复了平静，大家的目光还沉浸在刚才的热闹中。后门打开，男人反倒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他拖着一瘸一拐的双腿，在众目睽睽之下下了车。
　　该他上场了，于是他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也学着老头的样子拖着一条腿，一瘸一拐的，脚上踩着的高跟鞋让她瘸的更加厉害，他觉得她这几步走的实在是太自信了，像是在讲一个故事，他确保这故事能感动一车厢的人。
　　车上开始泛起了低声的议论：“哦，原来人家姑娘是腿上有残疾，难怪爸爸一直让女儿坐着。”大家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女孩儿艰难迈出的步伐上，他们甚至忽略了男人带有残疾的腿。
　　骂人的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爷俩儿，她盯着女孩儿的腿，不解的嘟囔道：“头一回见腿瘸还能遗传的。”
　　车门关闭前，他朝骂人的女人挑了挑眉毛，回道：“谢谢你替我孝敬我爸。”
　　公交车启动，他看见女人在车里指着他，蠕动着嘴，那应该是一番是很不中听的话。只是，显然他已经听不见了，他想他也无需听见，毕竟，车上还有那么多的观众，她不孤单。
　　母亲在前面走着，她的脸有些沉，男人在后面安安静静地跟着，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看着男人的脚，凑上前去，问道：“老头儿，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男人加快了步伐。
　　她们转过了一条街，眼前是个开阔的别墅区，路边的景观树修剪的很整齐，但是因为季节的原因，显得有些颓败和苍凉。
　　母亲走进了旁边的水果店，她精心的挑选着水果，他和男人就站在外面等着。
　　男人的身边驶过一辆黑色的林肯轿车，车子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停下，副驾驶下来一位穿着华丽的中年妇女，紧接着车的后座跳出了一个穿着红色格子连衣裙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手里提着什么，蹦着跳着向前面跑去，车子又缓缓地开了出去。他见男人抬眼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他问母亲：“老太太，你这干什么？”
　　母亲回道：“新年了，去你爷爷奶奶家总不能空着手。挑些你爷爷奶奶爱吃的水果，一会儿你拎着上去。”母亲将挑好的水果递给他，又去里面挑着什么。
　　他朝外面喊着：“老头儿！过来，结账。”

　　男人正双手抄着兜，他一瘸一拐的走过来，从黑色的钱夹里掏着钱。
　　他问：“老头儿，你夫人喜欢吃什么？”
　　男人一愣，他指了指旁边的芒果，于是他仔仔细细地挑了一颗，然后递给男人：“给，一起结了。”
　　母亲抬头看见收银台上的芒果，大声说着：“买这个干什么？多贵啊！”
　　他耸耸肩，“老头儿说你喜欢吃。”
　　母亲瞧了一眼男人，翻着眼皮说道：“我喜欢的东西多了！都能给我买下来么！这个时候的芒果不好，吃赶紧给人家放回去。”
　　他听着母亲的话，果真从收银台上取下了芒果，只是他并没有打算放回去。只见她张开嘴在芒果的外皮上轻轻啃了一口，皮子涩的她哭丧着脸，“老太太，我刚尝了下，确实不好吃，但是你看这也没办法退了啊，结账吧，老头儿。”
　　母亲在旁边皱着眉头说道：“这孩子，咋这么祸害人呢！”
　　男人并没有说话，他抿着嘴，然后装作很严肃，付了钱，提起了水果。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一处别墅前，门口铜浮雕材质的大狮子威严庄重，两边的黑色栅栏上刻着精美的雕花。他见男人在门前停下了。男人在兜里摸索着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瞪着眼睛，看见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钥匙扣，在黑色的铁栅栏上刷着，门禁自动感应着“嘭”的一声被打开。
　　男人提着东西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母亲也跟了进去，唯独他在原地愣神儿，母亲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一一，你干什么呢？进来啊！”
　　他晃了晃脑袋，结结巴巴的回道：“我，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儿疼”，她随手捂着肚子。
　　母亲站住了问道：“来姨妈了？”
　　她的脚趾微屈了一下，回道：“没有，岔气了。”
　　“别一到你爷爷奶奶家你就头疼脑热的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的，玩了多少年的把戏了！赶紧地进来！”
　　他一听爷爷奶奶、家，这里？他的头顶又被什么劈了一下，不过他喜欢这种被劈的感觉，他觉得这里的空气，比外面的都要清新，让他比刚才舒服多了，他开始起死回生了。
　　他还在原地愣着，感觉到胳膊被什么突然拽住。他想‘完了，梦该醒了。’
　　他竟本能的开始挣扎，他突然发现他不想醒了，或者，哪怕他再晚醒那么一阵子，也好看看里面的人和摆设。她摇晃着胳膊，而她还是被拖出原地一大截。只听见他的耳际驶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熊孩子！来都来了，你站在这算是什么意思，赶紧的，咋这么怂，随谁也不是！”他恍的看见母亲正拽着她的胳膊，男人看着她们在门口撕扯，他喊道：“不愿意进来就回去！”
　　母亲瞪了她一眼，“再给你说一遍，你麻利的啊，别给我在这耍这些没用的幺蛾子！”
　　他惊呆，‘耍什么幺蛾子？当然得麻利的了。’他在心里念叨。
　　他快走两步，反手挣脱了母亲，回道：“哎吆！老太太哎，你咋这么大劲儿，我又没说不进去，我站着缓一缓，看看你，和杀猪似的。”
　　母亲瞪了他一眼，“瘪犊子！辛辛苦苦把你送学校读书写字，咋说话越来越难听了！”
　　他快走了两步，追上男人，接过男人手里的水果，说道：“累了吧，老太太让我帮你提一会儿。”
　　男人按着门铃，仆人开了门，母亲跟在后面，三人一前一后跨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