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2020》暮黎公子

3、2020之嘲笑

　　他多少还是有些怕了。眼前的这个女人，虽然不是什么天生气场两米八的大人物，但是，她的眼神中总有一种他看不透的东西，还有她那稍一不开心就破口而出的声音，有着十足的中年妇女的泼辣劲儿，他把本子找东西压住，将抽屉门狠狠地推了回去，他不放心，又使劲的推了推，这个时刻窥视着他的东西，他生怕它可能会主动跑出来。他只要演的下去，就不会有人拆穿他，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躯体，他想起了她的凯特猫，又想起了她短时间甩不掉的脂肪，他想，这里，原来该是住着一个多么不堪的灵魂。虽然他还是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他确定，肯定不是他，他只是倒了大霉。
　　他的耳边又传来那个女人的唠叨“一一！一一！在里面干什么呢！那花是不是你弄得！”
　　他用手指挖了挖耳朵，思来想去，还是开了门。
　　女人正准备抬手敲门，见门主动打开，手索性就停在了半空中。
　　他皱着眉头冷冷得问：“哎吆！干什么啊！老太太！我这门改天让你给砸碎了。我书掉床底下了，我找个木棍子勾一勾怎么了！一盆绿萝，又死不了，看把你给紧张的。”
　　女人见他不仅不知道悔改，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撸了撸袖子反问道：“什么？一盆子绿萝？我就问你爷俩，这绿萝到底怎么得罪你们了，我好不容易把它经营这么大，你爷俩倒好，一个往里面倒茶叶梗子，一个给我拔根子，这花到底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啊？”
　　他低下头看见女人脚下的绿萝已经被拔出根来，他有些诧异，他分明没有拨绿萝啊，他看着女人，女人伤心的望着绿萝，她的嘴里嘟囔着：“这还是去年咱娘俩儿一起栽下的，对，就是去年的今天，你也是为了寻个杆子，拔掉了绿萝。你说你以后再也不拔了，昨天你还给它换了个更长的杆子，你说来年开春了，这绿萝就可以寻着杆子往上爬的再高一些。我以为你改了，可你还是把它拔了出来。风水先生说了，这绿萝就是你，你把它拔了出来，你这是自毁前程。”
　　他愣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绿萝，他说：“什么？这个是我？”他用手指着一堆尚有生机的跟和叶，他哈哈大笑，一把夺过绿萝，对着妈妈说：“来，给我，老太太，您消消气，消消气啊。这兄弟命硬，死不了，新年了，不得给它适当的松松土么？我是想看看这一年过去了，它的根子有没有坏掉。”他一边扒拉着盆子里的绿萝，一边劝着女人。
　　“您看，这不是好好着么，您给我找个玻璃瓶，我保证啊，让它长得比现在还要旺盛。”
　　女人用质疑的目光瞧着他。他又补充道：“看看您，人家风水先生都说了这绿萝就是我的前程，您说说，我这前程，我不得自己好好规划规划？兴许啊，我这今年就能发个大财，中个大奖什么的！”
　　女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发大财、中大奖”，她侧过头朝屋里的书桌望了望。“连那几本书都看不完，还规划前程。”
　　“哎！你这老太太，这话说的怎么这么难听呢......”他吸着气，他觉得女人显然是在嫌弃她。
　　“行了行了，我给你找去，这一天的，没个正经事儿。你赶紧的收拾收拾，咱们一个小时后就得过去了。”女人将绿萝重新放回到阳台，去厨房翻弄了半天，寻着宽敞的玻璃瓶子。
　　他转过头来，拉开抽屉，重新打开笔记本，他倒要看看，下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翻着，继续读着。
　　“好了，我估计你也没有太多时间继续读下去，先偷偷告诉你，千万不要动你妈妈的花，不然你妈妈会告诉你，风水先生说了，你的命运和那花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她每天都把它放在明媚的阳光下，给它施肥，给它浇水，她总是纳闷为什么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却总是这么生不逢时，她说这要是搁她们那一代，你就是那坐在办公室的教书先生，甚至是举世瞩目的科学家。
　　但是，亲爱的2020，你先不要盲目的自信，不得不告诉你，你其实是个十足的笨蛋，你妈妈就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你看，她不也没成为科学家，她可要比你优秀多了。你比她有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机遇，所以接下来的日子，请你摆正自己的位子。
　　我想你已经看到了那身衣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慌，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因为你自己的想法已经在我心里想过了无数遍。很抱歉，那件玫红色的包臀裙，你穿不进去，因为那也是2018送给我的东西，那时候的我可比你胖多了，你可以尝试着感受一下，它会让你万众瞩目，不虚此行。
　　你的家人中有位先生非常的不友好，他生着一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一张铁青色的脸，很不幸的是他在你家里的地位很高，高到他都懒得和你爸爸多说一句话，说到这里，不得不谈及一下的爸爸，你的爸爸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妈嫁给他的时候，他耀武扬威、春风得意，吃喝嫖赌样样拿手，可惜的是生你的时候他寻死觅活、贫困潦倒、端茶倒水啥啥不会。要不是你妈嫌你长得丑，估计早就抱着你改嫁了，对了，你的脸上有一块马蹄莲印记，那是你那年轻的爸爸在你妈妈肚子上揣下的脚印。生下你时，你家人说你是你爸爸的扫把星，但是你留住了你妈妈，你爸爸觉得你还算块宝儿，所以，请原谅你爸爸。记住，当别人嘲笑你脸上的东西时，告诉他们，那是盛开的马蹄莲。
　　如果你还想改变，请在宴会结束后再来找我。爱你的，2019。”
　　笔记在这收了尾，他摸了摸眼角，生气的捶打着笔记本，他想为什么要听一本日记的指挥，为什么要被它牵着鼻子走，他就不信了，他就不要等宴会结束了再来找它，他现在倒要看看，它后面还写着什么。于是他猛地掀开下一页，他看见上边写着：
　　“我的2020，很抱歉，由于你的无知，打破了我们的信任，接下来的你可能要自己走下去了，祝你好运。”
　　他读着上边的文字，他又不甘心地随意掀开了一页，只见空白的纸上，什么都没有。他站起来，拿着笔记本使劲的翻阅着，还是什么都没有，他又用力的抖了抖，里面掉出一张字条。
　　他赶忙拾起来，看见上边写着：“亲爱的2020，我想，你现在正处于恐慌，因为你将有可能无路可走，外面的世界很陌生，而你又破坏了我们的约定，我希望能再给你一次机会，但是，你要记住，只有一次机会哦，如果你再不遵守我们的约定，那么，剩下的路，就请你一个人走完。接下来，请你只读我要求你读的内容，这样，我才会一直都在。好了，去做该做的事情吧。”
　　他用手用力夹着纸条，闭着眼睛，他咬着牙床，将字条又悄悄塞回笔记本里。
　　他想着，做该做的事，什么是他该做的事。他看了看周围，由于早上的折腾，周围早已被翻的乱的一塌糊涂，他跪在地上叹了口气，缓缓地站起来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拾起。
　　他抬眼看了看书桌上的复习资料，他拿起一本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的标记着黑色红色的字体，他看了一眼，便重新丢了回去。他这回坐下来，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间屋子，屋里的东西很多，乱七八遭的很是琐碎，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索性脱出垃圾桶，将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东西，一股脑地都丢进垃圾桶里，他斜眼看了看那本笔记，也取下来丢了进去。
　　这时候，女人开门进来，她嘴里念叨着：“给，可找到了，这个玻璃瓶啊，又宽敞又好看，你还别说，确实比那花盆好看多了。”她瞧了一眼地上的垃圾桶，又瞧了一眼女儿，她问：“你这是干什么呢？
　　“哦，收拾，收拾......”她摸了摸鼻子。
　　“这么好的东西都不要啦？”女人惊讶的瞧着她，嘴角半张着。
　　他点点头，“这不是新的一年开始了么，这都是去年的东西。”
　　女人瞧着她，人也是去年的人，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丢进去。
　　他有些惊讶，瞧着女人。他在心里想，你以为我不想啊，我特么真想把自己坐进垃圾桶里。他吭了一声“是想来着，怕是没人收啊。”
　　女人噗的一声笑了，她说：“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他也笑了。
　　女人把垃圾桶替她拿了出去。他突然拦住，女人不解的望着她，他朝女人傻笑了声，把里面的笔记本又抽了出来。“这个，兴许还有用。”
　　他也忘记他是如何在妈妈的催促声中试穿了那件玫红色的包臀裙的，他简直要把自己抽空，他用力的憋气、收腹、提臀，但是那半截拉锁还是拉不上来，他翻找着衣柜里的其他衣服，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姑娘，有紧身癖，他好不容易翻到一条牛仔裤，但是很抱歉，牛仔裤的拉链不小心被他拽掉，他只好又悻悻的放回去。
　　她的裙子很性感，但是，穿在她的身上便只会让他觉得感性。他随便的挑了条打底裤，披上外套，便穿着只能拉到一半的裙子走了出去。
　　爸爸妈妈早已等在门口，见她出来，终于松了口气，他刚要闷着头走，便被女人拉住。“你就穿拖鞋去么？”女人的表情很严肃。
　　他低头看了看两只脚，女人不耐烦的从鞋柜里取出一双鞋丢给她。“快点吧，祖宗，刚才就告诉你，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哎吆！”
　　他盯着地上的鞋瞅了几秒钟，他把脚极不情愿的塞进去，他对女人说：“真是个可怕的发明。”
　　于是他稳住重心，左摇右晃的走了起来，他发现，他是个驾驭高跟鞋的天才。他根在男人的后面，寻着他的足迹，男人跟在女人的后面，男人也寻着女人的足迹。他忽然发现，男人走路时和别人不太一样，一瘸一拐的。
　　他快走两步，突然搂住男人的脖子问道：“嗨，老头儿，你是不是长着两条狗腿？”
　　男人一怒，瞪了她一眼。他不罢休，又问：“听说你以前很是风流，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泼辣的媳妇？”
　　男人转头，闷闷地说道：“一天到晚的没个正型，那是你妈妈，我是你爸爸。”
　　她呵呵的冷笑了两声，“还当真是长了两条狗腿，那老太太不是说了么，我看啊，还是前一条腿和后一条腿。”她咧着嘴自豪的笑。
　　男人的脸色突然变冷“你妈可以这么说，但是你不行。”
　　“就像是她可以叫我一一，但是你不行一样。对了，我的那个一一，是一瘸一拐的一一吧？啊？老头儿！”她呵呵的笑着，随即快走了两步，追上了女人。
　　女人见女儿赶了上来，转头看了看，她看见她冻得通红的脸，便问她：“怎么没戴帽子？”
　　他回道：“忘了。”
　　女人顺手解下了自己的帽子，递给她。他看了一眼，心里一沉。问道：“你不冷啊？”
　　女人紧了紧衣领，她把手抄进袖口里，回道：“不冷。”
　　她拿着帽子，看着女人被冻红的脸，她将帽子又塞回女人的手里。“哎呀，看看这款式，多土啊，你快自己带吧。要不我还替你拿着，怪累的。”
　　她嫌弃的朝她望了望，转头看向远方，他发现，刚才在阳台上看到的那群老太太，还排着队，她们一边呵着气，一边跺着脚，嘴里正嚷嚷着什么。
　　他问：“这些人在干什么？”
　　女人回答：“今天超市有活动，促销，听说大米鸡蛋比平时便宜了不少。但是数量有限，很有可能，排在最后那个都抢不到。”
　　他不厚道的笑了一声：“能便宜多少？”
　　女人回道：“听说是每斤便宜两毛九。”
　　他又不厚道的笑了，嘟囔道“勇气可嘉。”
　　走近了人群，他看见她和那群老太太们打着招呼。其中有一位靠前的老太太拉着脸上的褶子和她嚷嚷着：“凤珍啊，今天的大米打折扣呢，每斤能省两毛九！你们娘仨儿这是嘎哈去？还不赶紧过来排着，限量的，来晚了可就没有了！”老太太的门牙少了一颗，身上包裹着厚厚地棉衣，但说话的底气很足，想必身体也还健康。
　　女人朝她点点头，脸上堆满了笑。“不了，李婶，这不一会家里头聚餐，我去我妈那。您先排着吧，当心着脚下，可别滑倒喽。”
　　老太太抿着嘴，点着头，她挥了挥干瘪的手，说着：“快去吧，快去吧。”
　　这时，超市的门开了，人群有些躁动，他看见，当那个卷帘门被拉开的时候，这里面的老大爷老大妈们竟有浑身使不完的力气，比刚才的他还要生龙活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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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用质疑的目光瞧着他。他又补充道：“看看您，人家风水先生都说了这绿萝就是我的前程，您说说，我这前程，我不得自己好好规划规划？兴许啊，我这今年就能发个大财，中个大奖什么的！”
　　女人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发大财、中大奖”，她侧过头朝屋里的书桌望了望。“连那几本书都看不完，还规划前程。”